末世第五年。
云龙基地建立了大型降雨设备, 在云层厚度达标后发射了特殊的增雨□□。
中央广场上的大屏幕上显示着倒计时。
无数人朝屏幕行注目礼:“十、九、八、七、六、五……”
云层迅速聚拢、人们站在高耸的基地上似乎触手可及。
乌云压城。
风咆哮起来,却是滚烫的,夏日炎炎, 站着不动就会往下淌汗。
豆大的雨滴砸落, 屋檐边、人的脸上,啪嗒嗒啪嗒嗒。
风带着雨吹向了很远的地方。
“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
仪器发出了急促的预告声, 投影出一座座基站,大地、城市、山川、湖泊、海洋, 一个个银灰色的浮标上不断跳跃着数字。
中央广场的机械女声遍布整座基地。
“土地污染量下降0.1%、0.22%、1.1%……69%,检测达标, 可正常播种。”
“水源净化中,5%、15%……80%, 检测达标。”
“感染源清除中,1%、1.1%……”
屏幕上播放着不同地方的投影。
丧尸接触到降雨后行动逐渐迟缓、猩红的眼眸有了似人的情绪, 变异植物发出了尖锐凄惨的叫声、参天巨木枝条乱舞、最终倒下,变异动物躲着雨朝南方大规模迁移。
“成功了!”
“我们胜利了!”
不知道谁先呼喊的, 人声滚成浪潮:“周博士!”
声嘶力竭的人们在暴雨中奔跑, 奔走相告着一个名字,“周博士!”他们的救世主,保护神。
云龙基地的警报声长鸣,一声比一声长, 一声比一声嘹亮。
明乐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方飘扬的旗帜。
水系异能者隔绝了雨水, 鲜红的旗帜伫立在基地上空随风招摇,军人们列阵庄严。
人们泪流满面的跪地亲吻着地面,以表敬谢。
城市沦陷、大地疮痍、怪物横向,正是因为有这些不屈奋进、不忘初心的人,家国犹在。
“怎么在这淋雨?”薛顾搭上明乐的肩, 感觉手下的分量又单薄许多,他声音有些酸涩,“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了,回去休息吧。”
明乐这几个月简直不眠不休,要不是有他的治愈系异能撑着,明乐早就倒下了。
明乐偏头去看薛顾,薛顾还是很英俊。
丧尸病毒带来的不只是毁灭,还有进化,事实上这的确是人类进化的新方向,就是付出的代价太惨重了些。
薛顾牵起唇角,满心欢喜:“丧尸在朝着人类转化,他们会恢复的,变异植物和动物都会被净化……我们马上就会回到末世前,这个世界会越来越好。”
他拿出一个黑丝绒盒子,里面是两个简单的男款银戒,“周博士,周明乐先生,你愿意和薛顾先生组建一个家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穷、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明乐愣了下,抬头看薛顾,薛顾显然有些紧张,但那双黑色的眼睛始终温柔。
他伸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很漂亮:“我愿意。”
和你组成一个家,直至死亡。
薛顾替明乐戴上戒指,也没等明乐给他戴,自己就戴上了,兴奋的一把抱住明乐:“我好高兴。”
明乐埋在薛顾怀里,也回抱了下薛顾:“……嗯。”
暴雨中,城墙上。
不远处打着伞的陈子意显得很沉默。
凌玉成站到陈子意旁边:“怎么就看着,不去争取看看?”
小意应该是喜欢周明乐的。
他不确定是在什么时候,但小意应该很喜欢陈明乐。
“争取什么啊。”陈子意笑的有点难看,“我怕被薛顾打死。”
他这还没开始就注定没有结局的暗恋,“再说……他们真的很不容易。”还是当个朋友吧。
等他有喜欢的人了,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跟明乐说——嘿,我曾经暗恋过你。超级超级喜欢呢。
喜欢一个人大概真的不一样。
陈子意知道了凌玉成喜欢他,但凌玉成不说他也没有挑明。
没必要。
这个世道,喜欢一个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凌玉成也笑了:“那也是。”
*
ROR基地,两人被困许久了。
Doctor还有一口气:“……路易?”
路易看着一份文件,手指颤抖,眼眶红肿:“你他妈,你们他妈的,一群疯子。”
Doctor胸口破了个大洞:“我知道……但功过是非当有后人评判不是?”
他喘着气,想起了自己那些老伙计,“他们都死了,我们那个实验室的人都死了……都是自杀的。他们连末世初期都没抗住,可我抗住了。只要我带领人类走出来一条新的路,这些牺牲就是值得的。”
路易很崩溃:“死吧,你快点去死吧。”
Doctor在出发时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笑笑:“我贡献了自己的一生,我至今不认为自己有错……可我知道自己必须要死。我只是有些对不起我的孩子,他什么都不懂、他那个时候还不懂这些……是我们逼他的、他、他太有天分了。我问心无愧,我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我的儿子。”
路易拿着一份纸质文件。
上面是研发“新人类”的签字名单,一堆法文、德文、英文、日语里,最显眼的是周明乐。
丧尸病毒是人类研究出来的,口号是为了更好的人类。
后来病毒失控了、失控的难以想象,全球沦陷,地球成了丧病乐园,没人能承担起这么大的罪孽,参与实验的大多数研究员在失控时羞愧的自杀了。
Doctor毅然决然的带着大部分研究资料出去参与营救,周明乐在基地里继续研究。
后来ROR基地也沦陷了,因为这里是病毒的始发地非常危险,他才派薛顾来营救明乐。
这就是故事的开始。
Doctor已经在弥留之际了,看着要崩溃的路易:“等千年后的新人类拥有远超百年的寿命、超过百分之30%的大脑开发度、排山倒海飞檐走壁的力量,他们会认为现在的一切是灾难还是恩赐?”
“那我们呢?”路易嘶吼,“那我们呢?”
“……没有人希望灾难的降临。”Doctor不后悔,“第一个研究核裂变和核聚变的人应该也不是想发明核弹……我们的罪孽无法洗脱……我们罪无可赦……路易……参与研究的……都死了……都要死……”
路易久久不语。
他再走出ROR基地时,阳光灿烂、春光正好。
指尖能接触到风都是温暖的。
残忍的大清洗后,万物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他面无表情的去了云龙基地。
这些资料该公布于世,这也是Doctor的意思。
……
周明乐是丧尸病毒主要研发人的消息传开了。
有录像、有录音、真凭实据的无可辩驳。
“周明乐必须要死。”
“这个骗子!”
“他是这个世纪最大的罪人。”
“罄竹难书、罪大恶极。”
“他凭什么还能活着。”
“为什么他可以杀了这么多人,还能这么坦然的接受的我们的感恩!虚伪、恶毒、他为什么要出生!”
一个温馨简单的二居室。
明乐在陪小金毛玩,这是他和薛顾回家的第五天。
小金毛叼着球屁颠颠的跑向明乐,明乐接过球揉揉小金毛的脑袋,唇角笑容干净平和。
薛顾是真的想不到。
他以为、他以为,他们可以好好的。
明乐听到了动静,侧头看向薛顾:“回来了?”
薛顾嗯了声,笑道:“想吃什么?”
明乐想了想:“吃糖。”糖很甜。
薛顾答应了:“好。”
大概十分钟,薛顾回来了,还是路易代言的那款糖,明乐喜欢吃这个,家里存了很多。
蜂蜜味,很好吃。
明乐含着糖,撸了下小金毛的肚子:“我们玩捉迷藏吧。”
小金毛就是条傻狗,它不长记性,蹭蹭明乐,又撒欢的跑去房间里了。
明乐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糖纸叠的千纸鹤,他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把千纸鹤递给薛顾,青年弯起了唇:“漂亮吗?”
“漂亮。”薛顾说,“真好看。”
明乐睫毛缓慢的动了两下,他有些困了:“薛顾……我好困。”
“没事儿。”薛顾接住了明乐,拍着他的背,吻着他的额头,“困了就睡吧。”
他怀里是他的一生挚爱。
想和他白头偕老,想和他共度余生。
明乐闭上了眼,薛顾心跳缓慢有力,怀抱也是温暖的:“……对、对不起。”
“没关系。”薛顾的眼角发红,声音却仍然温柔,“没关系。”
陈子意是这个时候到的,明乐的气息微弱:“你疯啦,薛顾,你个疯子……你他妈……”
他骂着骂着就哭了,“艹你妈啊。”
明乐听到陈子意哭了……薛顾也哭了。
有泪水滴在了他的脸上,温热,虚弱的撑开眼皮,指尖轻触薛顾的脸:“不要哭。”
他并不为自己的死感到难过。
在和陈子意同行的那段日子,在薛顾为他动心时、在看到那么多人的苦难时、在遇到路易时,当周明乐不再懵懂、懂得人类的感情时、他就知道自己要死。
回顾他这一生。
就短短的两个字,罪恶。
爱他的、不爱他的,他都辜负过。
清晨,鸟叫声欢快。
树枝长出了嫩芽、燕子正在屋檐建造新窝、人类热火朝天在基建、天空蓝的透亮,孩子们在广阔的土地上自由的奔跑,新的未来,新的世界。
“世界很好。”
“我不好。”
“……下辈子不要遇见我了。”
薛顾脸上的手滑了下去,他怔着,抱明乐抱得更紧,像是要镶进自己的骨血。
他有想过带着明乐去流浪,他是当今最强的异能者,可以保护好明乐。
可他做不到。
明乐杀他可以原谅。
欺骗他、解剖他都可以原谅。
……可这要怎么原谅。
薛顾哄明乐:“睡吧。睡吧。”
他声音很难听,“下辈子、下辈子不要研究什么更好的人类了。我有钱、我有很多钱,你就研究研究什么光脑啊、飞船啊、为国家做做贡献就好。”
像是看到了那美好的愿景,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然后抱着明乐逐渐停止了呼吸。
他不放心别人,怕明乐太痛,就亲手杀了明乐。
无法释怀,只能同归。
明乐把千纸鹤交给薛顾,是希望薛顾还能活着。
可薛顾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活着,就像他不知道明乐怎样才能活着。
陈子意已经在骂爹了:“你们这两个狗东西,凭什么、凭什么要我给你们收尸啊!艹、艹啊。”
薛顾剖出了自己的脑核,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悬浮在他们拥抱着的尸体上。
他还看见了那个小小的千纸鹤,那个一文不值的千纸鹤,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蹲下,抱着头,“靠、他妈的……”
陈子意哭的像条狗。
*
新历35年。
伤痛已经过去,城邦欣欣向荣。
薛顾的晶核在为城市供能三十年后化为粉尘,两人存在于世的最后一丝痕迹被抹去,罪人不配被铭记。
陈子意两天后才知道的。
小金毛……不,现在是老金毛了,尽管陈子意在尽量延长它的寿命,小金毛还是要走了。
陈子意摸着老狗的脑袋:“他们走啦,你也要走?”
小金毛不想听陈子意啰嗦,它晃晃尾巴,转向一边。
“破狗。”陈子意骂了声,“老破狗。”
小金毛听到了,具有灵性的眼睛望向陈子意,呜咽呜咽叫了两声。
陈子意精神力等级很高了,他听懂了。
小金毛老了,在生命的最后一秒花了眼。
它说,主人,我找到你啦。
小金毛不知道明乐和薛顾死了,它只觉得,这个游戏玩得太久了。
它都老了,走不动了,才赢了。
小金毛回家了。
它有两个爸爸,一个是男爸爸,另一个还是男爸爸。
二居室很小,可它好想好想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