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朔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而苏玄看着浑身是刺的宗宁感到着急。
就在这时,一股异样的感觉袭来,苏玄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顾朔轻轻叫了一声, 那声音带着点严肃,苏玄才意识过来,有一股力量仿佛正要把他们拽住体外——
这股力量就和最开始把他们连魂带身扯入时空隧道的力量一模一样!
是晏宁安?
晏宁安又开启时空隧道了吗?!
苏玄心里一紧,对叶匀叫了声:“嗷!”
叶匀自然也感觉到了那股异样。
甚至就连宗宁都察觉到了——他飞快地看了看两只狗,目光又回到了叶匀身上,戒备地问:“怎么回事?”
叶匀没有回答他, 而是握住了宗宁的手。
那只手, 刚刚还扼过他的脖子,然而叶匀就这样握住了它,没有丝毫的畏惧。
就连宗宁都怔了怔。
叶匀弯了弯眉眼, 笑了起来。
明明笑得那么明朗,就像是此时庙外微微亮起的晨光一般, 但那晨光中又夹杂了一丝复杂的, 难过的东西。
——这抹笑容, 令宗宁感到一丝心悸。
叶匀轻声说道:“宗老师, 还是让我叫你一声宗老师吧……在遇到你之前, 我其实一个人生活很久了。虽然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影视城, 每天周围都有许多和我一样等待机会的群众演员,但是那些到底不是家人……甚至连朋友都不算。所以除了在片场上说台词,平时我几乎很少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因为没有人会和我讲话, 甚至没有人会听我说话。”
叶匀笑道:“但是你认识我之后, 应该懂的吧……我就是个话痨, 我其实很喜欢说话,一个不说话的人要怎么念好台词呢,我每天都希望能和不同的人说话。开心,说;不开心,也说。我也喜欢和你说话,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我可能看起来特别烦你,但那其实都是假的……”
宗宁愕然。
苏玄和顾朔陷入了静默。
叶匀的眼眶红了起来,嗓音也微微沙哑:“我喜欢听你说我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喜欢听你鼓励我不要妄自菲薄,喜欢你夸我演什么像什么,总有一天会有人看到我,尽管我知道这些话,有时候只是你为了哄我才说的,但我还是喜欢——”
叶匀说到这,笑起了自己的难为情,他吸了吸鼻子,仰头看着宗宁,道:“我也喜欢每天都会来缠着我的你,喜欢你的死皮赖脸,喜欢你半夜默默给我掖被子,喜欢你在我因为白天各种各样的事情而感到委屈的时候,从背后给我的拥抱。宗老师,你只是看起来很冷漠而已,但你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所以千万、千万不要误解你自己。”
“不要误解你自己,也不要误解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人,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事。也许你曾经遇到过坏人,受到过伤害,但那不是这个世界的全貌。在更广阔的地方,在更久远的未来,你会遇到更多善良、有趣、温柔的人,也会遇到更多令你开心,令你畅怀的事。你温柔对待他们,他们也会温柔地对待你……所以要更冷静地看待一切,也要更冷静地看待眼前的人,好吗?”
“你的手那么冰,”叶匀捧着宗宁的手,哑声道,“有人在你的眼前蒙了块布,也是那个人让你的手变得那么冰冷的,对不对?”
这只手比叶匀触摸过的一千多年后的宗宁的手还要冰冷许多,就如同一块冰块一般——
那失去的体温,亦是跂踵从宗宁身体里偷走的东西吧。
跂踵常年来诱导、吞食宗宁的负面情绪,不可能对宗宁的身体没有丝毫影响。
但是没关系,一千多年后,宗宁依旧好好地活着,他只是暂时沉睡了,而神秘的巫术师将他们带回一千多年前,也代表着宗宁的生机就在那儿。
——他们只要齐心协力,将那一线生机抓住就可以了。
“宗老师,”叶匀深吸一口气,道,“我们一起将别人从你身上夺走的东西,抢回来吧!”
宗宁下意识地看了眼叶匀紧握住他的手。
叶匀说的话,宗宁大部分都听不懂,但有些更简洁明了的东西,他能感受到。
……比如体温。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温度。
这一刻,他亦能清晰感觉到,小乞丐掌心的温热,在一丝一丝传递到他的手上。
抢?
说着要和他一起“抢回来”,可自己先把他的手给捂上了。
明明方才他还伤害了他,可这家伙竟好像完全不懂害怕一般,不,与其说是不懂害怕,倒不如说是拼着就算会被他伤害的风险,这家伙依旧将最柔软的地方袒露给了他……
宗宁的心底升起一股异样。
忽然之间,那只手松了松,宗宁一愣,条件反射地紧紧反扣住。
他感觉到了什么,飞快抬头看了眼小乞丐,而后者的眼神已经开始溃散。
宗宁心里一紧,他将叶匀一把扯近,盯着他道:“你要离开这个身体了?不是说要和我一起抢回来吗,你要去哪里?”
叶匀的视野在迅速地暗下来,意识也在一点一点消散,他知道时间已经到了,那股力量快要彻底将他拽出体外。
“是一起,”他想要用力地回握住宗宁的手,喃喃道,“但是我们没办法在这里呆太久,大概要先跳跃到下一个目的地去了,宗老师,我们在那里等你,好吗?你一定要过来……”
宗宁的脸色沉了下来:“先走一步?你说的一起就是这么没有诚意的吗?!”
然而这一次,不论他再怎么臭脸发脾气,叶匀的眼皮也在不可阻挡地合上去。
宗宁终于慌了,他攥紧了叶匀的手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和我是什么关系,为何要这么关心我?”
叶匀闭上了眼,他的嘴角划开一丝苦笑:“……宗老师,那些都不重要了。未来有可能会改变,我们甚至可能根本不会再相遇。你只要好好地活下去……然后抓住你真正爱的人就可以……”
话音落地,叶匀彻底地坠入到了黑暗中。
宗宁看着一头闷倒在他怀里的小乞丐,僵在了原地。
*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咒术的发动情况特殊,几人眼睛一闭,一睁,没有立刻就转到下一个目的地,而是出现在了时空洪流当中。
他们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各自的身上都背着包,四周是飞快穿梭的光影,偶有画面飞逝而过。
苏玄的意识刚回笼,就听到两声喊声。
第一声是晏宁安的:“大家都回来了吧?”
第二声是顾朔的:“阿玄?”
苏玄甩了甩脑袋,连忙道:“我回来了,老爹和叶匀呢?”
陆饕很有精神地回应:“我也回来了!”
叶匀低声道:“嗯,小苏总别担心。”
顾朔见大家都无恙,便蹙眉问:“晏宁安,你们那儿刚才发生了什么?”
晏宁安会在五人没有会和的情况下就擅自发动咒术阵,只有可能是遇到了非常危急的情况。
闻言,晏宁安就把他和陆饕刚才的遭遇娓娓道来,听得苏玄他们沉下了脸。
——那只跂踵,也叫冉遗,明明都已经打算离开那个村子了,竟还散播了瘟疫,为的就是最后收割一波情绪能量吗?
而他和宗宁到底同行了多久,又背着宗宁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
说到底,宗宁是怎么和冉遗认识的?
顾朔目光一闪,说道:“你们看身后的画面。”
几人转过身,一张画面飞速闪过,即使是一瞬间,他们依旧看清楚,那是宗宁在庙里的画面!
*
庙里。
宗宁僵在了那里。
大概过了无声的几秒,趴在宗宁怀里的小乞丐忽然动了动。
宗宁从僵硬中回过神,瞳孔猛地紧缩,他飞快抬起了小乞丐的下巴,目光锁定在了小乞丐的脸上:“你——”
小乞丐却满脸茫然地看着他,又震惊地看向了四周,慌张道:“这里是哪里?我、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你又是谁?”
他身旁的两只狗经历了同样的昏厥和苏醒,此时纷纷围上前,把宗宁当做了意图伤害小乞丐的坏人一般,冲他狂吠,龇牙咧嘴。
两狗一人,神态与刚才截然不同,显然更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宗宁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眸色暗了下来,而就在这狂吠之中,一道脚步声停在了不远处。
宗宁抬起眼,和迟迟归来的冉遗对上了目光。
后者一身白衣,发上沾了些晨露。
他背对着晨光,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开口便轻笑着问:“都已经醒了?”
宗宁将不知所措的小乞丐推到了自己身后,沉默了一瞬,冷声道:“带上两只狗走吧,从后门出去。”
小乞丐虽然糊涂,可他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紧张的气氛,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之后,便战战兢兢地呼唤道:“阿白,阿黑,走,我们快走……”
一道灵力链袭来,被宗宁狠狠打开,无形的力量相撞发出巨响,猛烈的气流扑向小乞丐,小乞丐被拍打地往前一扑,惊呼一声,差点踉跄倒在地上,这下更是脸色苍白,手脚打颤,抓起两只狗就跑!
冉遗再次甩出灵力链:“阿宁,这小乞丐和两只狗似乎不太正常,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放他们走了。”
宗宁站起身,排山倒海般的灵力直接将冉遗的所有力量都压制在了原地。
宗宁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如此强大的力量,当意识到自己竟一时之间动弹不得时,冉遗面色微变,神情敛了起来。
“阿宁,你在对我做什么?”他直直盯着宗宁,缓缓道,“你应该已经见识过那小乞丐和两只狗的真面目了吧?你竟然为了他们而对我动手?”
宗宁不答,只冷冷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冉遗顿了顿,道:“只是醒了,出去散了散心罢了,怎么,你以为我去干了什么?你何时变得这么敏感多疑,亦或者——”
冉遗慢慢道:“是那小乞丐对你说了什么?”
宗宁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自二十多年前他于天地间诞生至今,这个人是在他身边呆了最久的人——尽管也不过短短三年。
宗宁其实不喜欢结伴同行,他懒得与人交谈,喜欢独自一人。
说得准确点,在经历过初诞生时像婴孩一般盲目地好奇凡人,信任凡人,却差点被如同鸡鸭一般被斩杀于刀下,后来在逃跑与躲藏中度过的整整二十年后,宗宁作为一只凤凰,厌恶上了这个世间。
他看尽了凡人的恐惧与怯弱,看尽了他们的算计与贪婪。
他厌恶凡人的虚伪与卑劣,厌恶人性中的各种污浊。
他不想靠近任何凡人,甚至不想靠近任何生灵,更不用说他还无法控制脸上文字的显现,那一个显现于他脸上的“德”字,只会为他招来麻烦。
冉遗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在宗宁对一切厌恶到了极点的时候。
他惊讶:“你竟然是凤凰?”
等到看清楚宗宁脸上的文字,他大笑道:“你真的是凤凰?我第一次见到看人的眼神这么冷漠的凤凰!有意思,有意思——”
他笑着,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微微倾下身,对坐在树下,冷眼瞧着他的宗宁道:“你经历过的一切,我都经历过,你感受过的一切,我亦全都感同身受,凡人很讨厌吧?明明如同蝼蚁一般脆弱,却还不知死活地试图打倒你,吞吃你。但是怎么说呢……”
他笑眯眯道:“这世间也有不少有意思的凡人存在。宗宁,你叫宗宁是吗?我是一只一代冉遗鱼,名字便叫冉遗,你与我一道上路吧,我们继续往前走,我会带你看看这人世间更有意思的一面。”
宗宁其实对冉遗不感兴趣,他觉得这个妖怪的出现来得莫名其妙,那热情也来得莫名其妙,那提议更是无聊至极,不知所云。
可是那一刻,到底是什么让他没有拒绝,又是什么让他在沉默过后,就这么站了起来呢?
也许是那一抹从山头升起的晨光,也许是从云层中落下来的一滴雨露,也许是划过树尖的一声鸟鸣,也许是悄悄绽放在路边的一朵花朵。
也许是他内心还在悄悄企盼着的东西。
就算他不愿承认,但他内心确实曾经想过——
也许跟着这个一身白衣,总是笑吟吟的男人,他就能抓住那一丝他初诞生,见到这个世界时,曾经渴望抓住的东西。
……
——然后他看到人类为了钱财残忍地捅杀同类,抢夺了钱财还不够,直将人刺得浑身都是血窟窿,才大笑着离开。
——然后他看到人类在权利争夺中不顾深受旱灾的百姓,那龟裂的大地上倒着一个又一个干枯的躯体,泪水是那片大地最后接收到的润泽。
——然后他看到人类在欲望中沉沦,为了美色,连妻儿被害都能罔顾,一边尸骨陈堂,一边颠鸾倒凤。
——然后他看到人类搓着手,讨好地对他们说:“只要能助我成仙,二位仙人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美人、钱帛、我的妻儿,甚至是想要谁的命——只要你们提,我便一定给得到!”
……
比宗宁曾经见识过的,还要腐烂,还要泥泞,那些散发着恶臭的犹如尸块一般肮脏不堪的东西,让宗宁遍体生寒,浑身僵硬,亦让他反胃想吐,对这一切陷入到了更深的厌恶当中。
而冉遗就在他身边,似笑非笑地说:“很有趣吧,人世间。”
“阿宁,这一切多有趣啊。”
“跟我走罢,我们一起走下去,将这人世间全部游历一遍可好?”
这个男人如此说着,宗宁便浑浑噩噩地跟着,他竟从未想过——这个男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说他是冉遗鱼,可他从未在宗宁面前展现过妖形,甚至从未展现过任何冉遗鱼该有的能力。
他美其名曰带宗宁见识这世间更多有趣的事情,可那些肮脏腐烂的人性不知何时竟逐渐麻痹了宗宁的感知,让他如同行尸走肉般,跟着冉遗走到了现在。
他忘了他可以离开,他忘了他可以终止一切,他甚至没有察觉到——
他身上有源源不断的气息,正在涌向冉遗。
——即使是此时此刻,后者都正在大口吞吃着他的气息!
宗宁盯着冉遗,缓缓说道:“我的气息,很好吃吗?”
冉遗一顿,那无形中涌向他的气息也出现了一时的中断。
冉遗失笑:“阿宁,你到底在说什么?”
宗宁打开他,向庙外大步走去,冉遗的力量却再次向他袭来,挡住了他!
冉遗眯眼道:“你想去哪里?!”
宗宁的身体里释放出滔天灵力,巨浪一般迎向冉遗!
这一击可谓毫不留情,冉遗被击得向后跃出十米,彻底褪去了伪装,缓缓道:“果然是那小乞丐告诉你的?”
这句话是承认了他的身份,亦算是承认他刚才出去是对村民动手了。
宗宁攥紧了双手,冷冷问道:“你到底做过多少这样的事情?”
话说到这份上,冉遗也不掩饰了,冷笑道:“你何不算算你陪我走过多少路,我们又路过多少这样的村庄!”
宗宁凌厉一击直将冉遗狠狠甩到了十几米之外,冉遗应对不及,重重撞到了一棵树上,吐了口血!
他盯着宗宁道:“看来你在我面前一直掩藏着你的真实灵力!”
宗宁不废话,灵力化为数万道箭矢射向冉遗,冉遗一边躲闪一边亦以灵力相击,一时之间整个院子里狂风骤起,无形的力量在寺庙的木柱上划下印记,打飞泥瓦,折下树枝,草叶与沙尘狂卷,风呼啸呜咽!
冉遗渐渐开始落于下风,宗宁的灵力狂压着他,几乎就快要将他摁在了地上!
冉遗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他没想到宗宁强大至此,忍不住瞥了眼左侧空隙,咬咬牙开始寻找退路,却在下一秒被左侧袭来的一股灵力重重击飞出去,而宗宁冰凉的嗓音响了起来。
“刚才我想走,你拦着我,既然如此,你现在也别想着走了。”
一股灵力直直飞去,将冉遗彻底制住!
冉遗脸色大变,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咬牙切齿,额头上爆起了青筋,忽然就冷笑道:“我拦住你原是觉得这三年和你一路走来,滋味倒也不错,宗宁,我确实吞食了你的厌恶、戾气与暴怒,但我从未想过要夺你性命,我是一只以生灵情绪为食的妖怪,而你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我们本就是最好的搭配。”
“怎么,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想改变你对凡人和人世间的看法?笑话!这人世间正如你所见,到处都是肮脏,哪有什么美妙可言!凡人就是如此卑劣!”
“你以为只有你曾经被他们捕食过吗?我还未变换出人形的时候,甚至已经被他们剖开了肚子,要不是有一群狼突然出现将他们吓跑,我早就已经没命了!”冉遗狰狞着面孔道,“人类就该是我们的食物,你只要和我一起永远、永远地厌恶、憎恨下去就可以了,只要我不伤害你,我们又为什么不能一直走下去?!”
“你现在想要杀了我又是为了什么?为了给那一帮卑劣的村民报仇?你明明也那么厌恶他们不是吗?你现在又在愤怒什么?”
冉遗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那股扼着他的力道再一次加重,登时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听到宗宁缓缓说道:“我厌恶蝼蚁,所以不想成为同样的蝼蚁,我更不想与蝼蚁同行,被他冠冕堂皇地利用。”
这一瞬间,冉遗脸色发青:“你说我……是……蝼蚁?”
宗宁猛地收紧手掌,冉遗的身体被灵力挤压到了极限——
宗宁的力量比他强大太多了!如果他再不做决断,就再无机会可逃,然而想要在这种情势下逃走,他势必得卸掉全身的力量,如此一来,他要花上多少的时间才能恢复到现在这样的程度?!
冉遗恨极了宗宁,他死死盯着宗宁,大张着嘴,脸涨得通红,断断续续道:“你以为……你就不是蝼蚁了吗……是啊,我利用了你……我还散播瘟疫,收割了那些凡人的恐惧、绝望……但你不是也没在意过吗?”
他怪异地笑了起来:“你何曾在意过那些人?……你从未回头去看他们一眼,不论是卑劣的人,还是曾经对你好过的人……你还记得那对曾经收留过我们的夫妻吗?”
宗宁听到这里,脸色蓦的阴沉下来:“你——”
“不知道半年过去,他们病死了没有?哈哈哈哈——”下一秒,冉遗的周身爆出一股强大的灵力,直接将宗宁的力量爆弹开来!
这股力量几乎把冉遗掏空了,又怎么可能制衡不了宗宁一瞬?
冉遗瞬间褪去上半身衣物,长出翅膀“簌”一下箭矢般腾飞出去,宗宁也化身为凤凰紧随而上,然而他本就因为冉遗的全力制衡而慢了一步,再追上去时,冉遗早就消失了踪影,只留有一句话,由狂风传递到了宗宁的耳边。
“宗宁,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杀了你!”
*
画面自此不再出现。
停留在时空隧道中的五人陷入了一时的静默。
他们为两人的对话感到心惊,也感受到了一股压抑。
苏玄沉声道:“那只跂踵没死……”
他们猜测宗宁身上的咒文和那只跂踵有关,在时空穿梭咒的施咒者没有给他们任何提示的情况下,他们试图通过改变过去来改变宗宁的未来,这也是叶匀会对宗宁坦白的原因。
可如果这只跂踵没死,还扬言要回来找宗宁,那么未来是不是根本没有被改变?
说到底,宗宁后来本就跟那只跂踵反目成仇,斩杀了对方,那么他们的插手是否只是加快了一切的进程,但并没有改变宗宁被施咒的结果?
“按照原定计划继续下去吧,”顾朔冷静地说道,“未来是否有所改变,如果没有改变,我们又要做什么,还是只有等到我们抵达了真正的目的地才会知道。”
——而真正的目的地,大概就是宗宁早已忘记的那一晚。
叶匀看了眼身旁的流光溢彩。
冉遗最后提到了一对夫妻,而宗宁的表情,让叶匀心里发紧。
……宗宁后来怎么样了?他……他回头去看他曾经遇到过的那些人了吗?如果那些人真的早已因为瘟疫而死亡,那么宗宁又会怎么样?
他们的目的地,又到底离这庙里的清晨,过去了多少时光呢?
可惜,没有画面,一切都是无解。
他收回目光,深呼吸一口气,目光坚定下来——没关系,没关系,他们终会在未来相遇的,不要忧心于这片刻,他们马上就要继续出发了。
五人交换了下目光,齐齐等待穿梭的后半程。
而在等待的时候,苏玄突然低声说道:“如果宗宁‘那一晚’的发生地,也就是我们这趟时空穿梭的目的地,是在京城……那么离我们在过去相遇的时间点,是不是有可能就很相近了?”
毕竟苏玄在去京城之前,全都混迹在山野之间,他和顾朔的相遇,只有可能发生在京城。
他身旁,顾朔闻言,沉默片刻,应道:“嗯。”
“宗宁说过,他和我进京城应该不是一个时间点,也许是之前,也许是之后,当然,也有可能中间其实相差了许多许多年……”苏玄喃喃道。
顾朔轻声道:“但是他认识我。”
苏玄一愣,猛地转头,看向顾朔。
“我之前并不知道他是一代妖怪,更不知道他诞生于一千多年前,但知道之后想了想,”顾朔顿了顿,对苏玄笑道,“也许他就是在一千多年前见过我吧。”
“所以,时间点应该离得很近,”顾朔牵住了苏玄的手,缓缓道,“阿玄,也许我们能见到一千多年前的我。”
一千多年前的阿朔……
苏玄怔忪。
他启唇,还未来得及说话,眼前便再次一黑。
再睁开眼时……
晏宁安松了口气:“这次是身穿,应该没有失误了。”
他们几人正在一条巷里,七零八落地坐在地上。
巷外的那条街没什么人,因此他们几人的突然出现没有引起任何异动。
不仅身体在,衣服在,就连包和食物也在,十分完美。
晏宁安自言自语道:“好了,按照计划,抵达目的地后第一步先把行装给变了,咦,看来时空穿梭对灵力还是有影响的,这次灵力虽然回来了,但是还是减弱了一半的样子,你们呢——”
他刚抬起头,就见到苏玄扒在巷子口,左右瞧了瞧,没瞧到自己要找的人,回过头来沉着脸道:“阿朔没跟着一起来,他不见了!”
晏宁安这才看清楚——跟着一起掉落到这个巷中的,只有他们四人!
*
顾朔是被喉间的一股痒意唤醒的。
他蹙眉轻咳起来,甫一睁开眼,就听到身边有人唤道:“郎君你终于醒来了!”
顾朔一怔,只见一名仆役趴在床边,激动地让人赶紧拿了汤药过来,顺便将他扶了起来。
长发从肩上滑落,顾朔一僵。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灵核只剩下了半颗。
没有完整灵核的束缚,强大的灵力在他的体内横冲乱撞——
顾朔用手撑住身体,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只觉得喉间涌现出一股腥味。
仆役慌张道:“郎君!”
顾朔抬起手,咳了好一阵,才堪堪抬起手。
喉结滚动,他垂眸,眼中落下一片阴翳,启唇哑声道:“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