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幕令闻阙和齐苻明都措手不及。齐苻明只下意识往后跳了两步以此来躲开被飞溅的命运。随即便目光迷茫地望着地面上破碎的玻璃以及餐盘,整个人呆滞。他看了两眼握拳的简池,又看了眼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手却只为帮简池挡住碎渣的闻阙,顿时觉得嗓子干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这,这……
这也太他妈强悍了!
果然是深渊中的生物,一巴掌下去桌子碎了,人也没了。
闻阙的手背上溅上点点碎屑,他垂眸去看怀里气得要命的青年,一条醉鱼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揉了揉眉心,只能继续哄鱼:“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没眼光。不像我,我就觉得你的尾巴相当好看。”
齐苻明:“?”
齐苻明的脑袋上当场冒出了好几个问号,心想这不是你让我说人家尾巴不好看的吗?坏人我来当就算了,现在你又踩我一脚!
刚才还被震撼到失语的齐苻明此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能说话了。
他语气幽幽:“闻阙。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在小说里是什么人的标配吗?绿茶白莲心机炮灰男配知道吗?”
闻阙瞥他一眼,“那你哄?”
齐苻明一连七个手势:我不行,我不会,我没本事,你比较厉害,你去哄,谢谢你,速度点。
这边对于喝醉酒的简池感到无奈又焦头烂额,另一边刚巧路过包间门口的工作人员听到里面的巨大响声也被吓了一跳。那声音太大了,伴随着哐哒哐当如盘子破碎的声响,他甚至已经能够在脑海中脑补出里面的画面了。稳了稳心神,他决定动手敲门。
里面的动静有一瞬间的停滞,工作人员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真实,他连忙问:“先生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齐苻明:“……不,没什么。”
话虽如此,但工作人员心中还是有股不好的预感。他咬了咬牙,也不管会不会被投诉,迅速打开门。当这道大门打开,看到眼前混乱不堪以及坐在男人身上的青年那一刻,工作人员整个都呆掉了。
我艹。
这里是什么战乱现场吗?
为什么这么大、质量这么好的桌子竟然碎成这样?
而且……
目光自细细往地面上一扫,工作人员的视野中出现了与菜、盘子、玻璃等一类物品完全不符合的布料,看样子非常像是衣服或裤子……他的目光又忍不住在包间内三人身上一转,发现三人的衣服裤子都穿得好好的,一时间只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但即便只是这一地混乱,也不能让他当做无事发生。
他抿着唇,声音严肃:“几位先生,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们必须为这里的情况负责。”
齐苻明显然有应对眼下情况的经验。话一入耳,二话不说立马就走了过去,伸手搂住了工作人员的肩膀,讪讪笑了两声:“实在不好意思啊兄弟,你放心,该赔的我们都会赔的。真的非常抱歉。”
工作人员板着脸:“抱歉,您稍等一会儿,我要喊一下我们的经理。”
齐苻明:“当然当然。”
在随着工作人员离开时,齐苻明顺手关上了大门。
包间内,被气得发泄了一通的简池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扒拉在闻阙的肩膀上,目光不断在房间里搜寻,似乎在找齐苻明的身影。虽然闻阙和简池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隐约能猜到此刻的简池想干什么。
这条人鱼其实还是很记仇的。
怕是非要从齐苻明的口中得到一句:全世界你的尾巴最好看。
于是闻阙一把按住青年的后脑勺,将他往怀里一按。简池的脸贴着柔软的布料,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闷声闷气的问:“你干嘛呀?”
“有话跟你说。”
简池的注意力瞬间都落在了闻阙的身上,他乖乖嗯了一声,做出了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来。
闻阙便道:“你的尾巴全世界最好看,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尾巴。齐苻明他没见识,没眼光,你是一条超级厉害的人鱼,不要跟他计较,会拉低你的档次。”
简池:“……”
等了五分钟,终于等来了醉鱼的一句‘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闻阙松了一口气。
简池:“可我还是好生气。你真的觉得我的尾巴好看吗?”
闻阙:“当然。”
简池那修长的手指紧紧拽住等了男人的衣服,他努力在闻阙的怀里仰起头,睁着双醉意氤氲的眼睛朝闻阙看去的时候,后者终于看到了这双眼睛里明亮的蕴蓝,很特别很特别。但不等他为此感叹,简池便开心地往他肩膀上一拍,抱着他的脖子笑眯眯的:
“那我以后不给他看尾巴了,就给你看。”
紧接着又小声嘟囔,“尾巴是给喜欢的人看的。”
刹那间,闻阙的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
尽管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尾巴是给喜欢这条尾巴的人看的。
…
心满意足的简池终于感受到了醉酒带来的第二重力道,愈发觉得脑袋很重,身体四肢都显得格外酸软。他打了个哈欠,出口的声音都显得无比含糊:“我要睡觉了。”
闻阙等这句话等很久了。
他嗯了一声,轻轻拍了两下青年的脑袋。简池将脑袋搭在闻阙的肩膀上,几乎眨眼间就进入了睡眠之中。耳边的呼吸清晰又平缓,闻阙靠在椅子上等了一阵,齐苻明再度推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餐厅的经理。
经理虽然早已从员工的嘴里听到过这里的糟糕情况,但真正见识了,脸上还是露出了浓浓的震惊。
闻阙还抱着简池,只能对对方微微一点头,压低了声音道:“不好意思,他喝多了,有点闹。包间内的损失我们可以按照十倍赔偿。”
经理闻言,目光再度落在了简池的身上。
虽然这青年长得非常好看,但看着也不是很强壮啊。对方靠在闻阙肩膀上,不太舒服的动作令他微微扬了扬脖子,刹那间衣服硕大的领口往边上一扯,露出了白皙精致的锁骨以及一大片肌肤。
经理赶紧低头,心想:就这?
就这小身板,真的能把他们家质量贼好的餐桌搞成这幅样子?
还是说,卖桌子的老板骗人?以次充好?
大概是他脸上的怪异表现得太过明显,齐苻明幽幽的说了一句:“你不知道吧,我这朋友虽然看着瘦瘦弱弱。但武力值绝对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他以前练拳击的,后来又练了跆拳道。估计是把你家桌子当成沙袋打了。”
经理:“……”
这倒是真的没看出来。
不过见这几人态度相当不错,经理倒也没有为难闻阙他们。收了十倍的赔款,在目送闻阙抱着简池钻进车里时,他却又顿了顿,拉住了齐苻明的手臂,跟齐苻明要了简池的电话号码。
齐苻明:“?”
愣了两秒,他了然。
这是担心他俩心思不纯,要对简池做什么。知晓了这是经理的好意之后,齐苻明也没抗拒,找出简池的手机号报给了对方,随后才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结果车门一开,闻阙抬眼看着他:“你开车,我看着他。”
齐苻明发出真心的反问:“为什么不是我看着他?”
闻阙:“如果你不怕被打的话。”
齐苻明的脑海里再度回忆起了简池一拳头直接砸碎半张桌子的画面,心脏重重一跳,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并且迅速后退两步绕到了驾驶室,“不就是开车吗?我又没喝酒,开个车怎么了?”
然而在指定路线的时候,齐苻明还是顿了一下,挠挠头问:“咱们去哪儿啊?简池的家里?他一个人……一条人鱼喝醉了要不要紧啊?要不给他送简家去?咦,简知川会不会拿着砍刀冲出来?”
闻阙思考了一瞬便道:“去我那儿吧。”
齐苻明:“?”
他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后座的两人。看得出来简池明明也不是也喜欢闻阙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往闻阙的身上靠。瞧瞧这黏糊糊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真是什么小情侣呢。
启动了车子,齐苻明最终还是将车开往了闻阙在附近的房产。有钱人就是这种好,一座城市里好几栋房子,靠哪儿都很近。车辆在马路上行驶,车内的气氛一时很是安静。但齐苻明是个话痨,最受不了这种安静的环境。透过后视镜看了眼睡得很沉的青年,他像是自言自语的道:“现在想想,觉得很多事情都能说得通。”
闻阙虽未开口,却将头抬了起来。
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交汇,齐苻明耸了耸肩,“简池也不是真的咸鱼,他只是不太习惯和人类相处吧。你看他连游乐园是什么、茅台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还天真单纯的以为他只是没去过游乐园。”
当时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却也没多想。
现在一回忆,真有点心疼这条人鱼。
“咸鱼是真的咸鱼,不习惯和人类相处也是事实。”闻阙敛眸。
其实他觉得简池的这种心态挺好理解的。
大概是前半生在深渊里见过太多残酷,作为深渊人鱼,平时历经的危险必然不会少。何况深海位于深渊十一层,那是一个真正的地狱。简池能在其中存活多年,甚至令人一提起便闻风丧胆,足以可见他这些年过得都是什么打打杀杀的日子。
和融合了金龙血脉的他不同,简池不需要受到暴.虐情绪的影响和控制,所以当有了一个新的机会时,他便开始过一种与先前完全相反的安逸生活。
看得出来,他也很喜欢。
这本来就不是一条性格残暴的深渊人鱼。
从他对小人鱼安安和精灵少年白檀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齐苻明没注意到闻阙一句话背后藏着这么多的意思,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嘟囔道:“说实话,简池真的很颠覆我对深渊物种的认知。换做几年前的我,在知道他是深渊人鱼之后,指不定就趁着他睡觉一刀捅过去了。”
齐苻明虽然时常在嘴上念叨深渊,也玩《厮杀》这款游戏,但事实上他对深渊真的有种渗透进骨子的害怕。那时候刚进入深渊,对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同时也感到分外恐惧。他尝试过逃离,但这个环境陌生极了,即便想要离开也无法轻易做到。
后来他遇到了很多深渊的异种,一层一层往下,这些异种愈发可怕和变态。齐苻明曾在某一夜遇到过一只有两层楼高低的黑色大蜘蛛。那时候他就睡在帐篷里,半夜只觉得夜色微凉,有毛绒绒的物体轻轻触碰了自己的脸。被这股痒意弄醒,齐苻明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结果下一秒这只大蜘蛛的脑袋就凑了过来。
那一刻,齐苻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想跑,但是没跑掉,被大蜘蛛裹成了一个茧,带回了洞穴。
被人救出来以后他才知道那大蜘蛛不是想吃他,而是想利用他的身体进行繁衍。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叙述,可把齐苻明吓坏了。
自此之后又经历了很多。
那份害怕的情绪逐渐变得麻木。
运气极好的被闻阙带回来后,齐苻明像是为了逼自己,也像是脱敏治疗,他重新念叨起了深渊,靠近了《厮杀》这款游戏。他将深渊带给自己的恐惧逐步去除,等到现在已经可以如人在饭桌调侃自己的黑历史一样,说起深渊了。
“简池很特别。”齐苻明道,“我见过那么多深渊异种,那些只知道杀戮捕食的就不说了,但后面遇到的有一定思想的异种,都和简池不一样,他们会思考,会说话,但本性依旧像野兽。”
只有简池。
在闻姨的宴会上,表现得与一个真正的人类毫无区别。
“他——”齐苻明努力的在脑海中思索,想要选择一个合适的词语按在简池的身上,思考了好一会儿,他才拍了下脑袋,“纯真?”
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这词语是不是不太合适?”
闻阙伸手盖住青年的眼睛,让他睡得更加安稳一点,低声回答:“不,很合适。”
怀里的青年抬手按上了他的手背,下巴轻轻一蹭闻阙的胸口,呼吸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