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听见水上澈也的要求,搬着保险柜的两个警员下意识地将保险柜放到地上,手足无措地道:“水上警部,是有什么问题了吗?”

“并没有什么问题。”

水上澈也走过去,透过玻璃门漏进来的阳光洒在他略苍白的脸上,显得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与旁边人们带着焦躁和解脱的气氛不同,他满心满眼都定格在了那行李箱式保险柜里面的小玻璃盒上,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有收到过水上澈也的宝石,并且听他谈起过委托的高木涉和佐藤美和子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转头望去。

瘦削沉默的青年将玻璃盒轻轻取出,仿佛面前是一碰就碎的泡沫一般,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谨慎,慢慢地,他把宝石挪到了阳光下。

银质的表链优雅地勾住宝石上端做出来的镂空,尚未关闭的表盖在阳光下流淌着蜂蜜般的光泽,深紫色的宝石如同波涛的紫色海洋,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角度的亮色,而链子与表盖的镂空处,正是用同样紫色的碎钻标着“WK”两个字母。

他突然就半蹲着身子,不动了。

“我的弟弟也有紫色的同样怀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好好保管戴在身上。”

佐藤美和子还记得当时在医院,脸色还有些憔悴的水上澈也像是握着生命中最珍贵的事物般,将那个水蓝色的怀表给他们看,一向冷淡的眼里难得荡漾起一抹温柔。

“如果你们有线索,请务必告诉我。”

当时的她很轻松地应了好,此时看见,却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反倒是白拿了人家一块那么珍贵的宝石。

所以说,弟弟对他来讲应该非常非常重要吧。

佐藤美和子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手铐。

高木涉比佐藤美和子稍微见得多一点,他既在缆车上见过水上澈也一系列非同寻常的举动和与那高大男子间近乎敌意的对话场面,也知道“凉宫和树”对水上澈也来说,并不仅仅是兄弟这种亲密的关系。

但不管怎么想,当时提到过的水上家族应该从不离身的怀表,为什么会变成这场凶杀案的导火索,甚至已经成铃木集团高价竞拍回来的展览物——

都是一件非常不合理的事情。

甚至足够让人心里咯噔一声,倏忽就被大雨淋了一声般,茫然无措。

“水上警官……”高木涉刚想出声叫他,却被一只大手给拽了回去,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乍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诸伏景光脸色也有些憔悴,正是拽住他的那个。

“发生了什么?”他压低了嗓子问。

高木涉犹豫了一下:“这次铃木集团从海外竞拍来的宝石……好像是水上警官的弟弟的。”

“凉宫和树?”诸伏景光怔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望过去,就看见水上澈也背对着他们半蹲着,阳光从他的头顶滑落到脚边,将他分割成光与影的两边,看不见表情。

“水上先生今天还没吃早饭……”诸伏景光下意识喃喃道,“久蹲容易头晕。”

远处目暮警官见自己的下属一个也没跟上来,扯着嗓子喊:“都在做什么,回去还有报告要写!”

“来了来了!”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对视了一眼,还是犹疑着退出房间,追了过去。

松田阵平沉默了半晌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肩道:“也不知道这几年你怎么变成这个性子的,不过,啧,以后有缘再聚吧。”

“嗯,再见了。”诸伏景光勾起一个笑容,“松田阵平。”

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两人单手握拳,轻轻地碰了一下。

不过当松田阵平转身想要离开时,站在一旁面面相觑的两名警员连忙凑过来:“松田警官!保险柜还没拿。”

“啊,这个啊。”松田阵平把墨镜上撩到头顶,露出了眼角的疤,他耸了耸肩,“我跟你们一起等等呗。”

“不用了。”水上澈也站起身,重新仔细地将盒子放回保险柜锁好后拎到了门口,对众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再这留两天,报告会发给目暮警官的。”

他的声音微哑,众人习惯了他时常的咳嗽也没起疑,就诸伏景光敏锐地感受到了些不对的地方。

待松田阵平等人离开后,诸伏景光强制地把他拉回房间,给他去拿了一碗热粥和几个包子。

重新将门关上,诸伏景光有些无奈地看着呆坐在桌子旁边,连筷子都不曾拿起,眼神直直地盯着前面墙壁发呆的水上澈也,劝道:“先吃些早饭填填肚子吧,他不会有事的。”

“水上先生?”

“……”

“你这样坐着也不会有什么效果。”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坐在他旁边,“我们侦探社答应帮你找到人,就肯定会完完整整找到的。”

水上澈也深色的眸子中好像荡漾着一层水光,他微微用满是划痕的手挡住眼睛,声音嘶哑地不像话:“不会的……”

“什么不会?”

“不会好的。”

见水上澈也终于肯说话,诸伏景光倒了杯热水,有些强硬地塞到他手上,问道:“能跟我说说吗?”

想了想,他背在身后的手,还是悄悄打开了录音设备。

“这事情有点长。”水上澈也叹了口气,右手从眼前放下,双手捧着水杯微微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唇,他的眼眶微红,想必心里还是有很大的波动。

“可以慢慢说。”诸伏景光语气温和,有些劝诱的口吻道,“比如从宝石说起。”

跟松田阵平短时间的交谈也确实触动到了他尘封的记忆,诸伏景光缺失的那部分记忆也已经想起了大半,比起开始被武装侦探社收留什么都不懂的他,回想起在黑衣组织里惊心动魄的经历,诸伏景光不可置否地承认,他现在懂的手段可比昨天的他多多了。

就连对精神尚且有些恍惚的水上澈也,他都敢试探地采用话术上的小技巧。

总归……套出更多关于凉宫和树和水上家族的信息,不会是害他的。

也不知道太宰先生那边是否能收得到信号。

……

太宰治他确实收得到,不仅他能听见,旁边围着一圈的人都能听见。

五条悟和虎杖悠仁与太宰治和中岛敦面对面坐着,不大的接收器放在正中。

“已经确认了,你们在寻找的那位凉宫和树与我们在寻找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太宰治轻点着桌面,“其中的问题就要看诸伏君能从水上澈也那套来多少信息了。”

五条悟揉了揉虎杖悠仁的粉毛,笑着道:“你这么紧张干嘛?凉宫少年跑路技能可比你强多了,不会出事的。”

“有关宝石方面啊……怎么说呢?就类似家族传下来的护身符吧。”

水上澈也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四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们水上家确实与咒术师有些渊源,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水上澈也的语速有些慢,显然是在很认真地回想,“因为族内比较追求血统,并不太愿意与外族人通婚,但学过现代生物学的人都懂,这并不是什么好的习俗。”

“每个族人出生的时候都会由族里的长辈亲手镂刻一个宝石护身符,一般都是怀表、项链或者戒指等方便携带的物品,里面暗含着一定的祝福和避灾的能力。族有训言,非死亡不得离身,否则必会酿成大祸。”

诸伏景光忍不住问:“什么大祸?”

“在下也不清楚。”水上澈也声音轻轻的,“我只知道如果有人抢夺我们家族的宝石,且一直留在身边的话,他会越来越虚弱,能量会被宝石所吞噬,所以说到时候我会向铃木集团把这块宝石买回来的。”

“怎么说呢?这已经算是一种咒具了。”

太宰治看了一眼五条悟,五条悟解释道:“咒具是能承载咒力或者自带咒力的装备,还是比较贵重的,也有等级划分,我没见过他说的宝石,不过应该品质也不会低。”

水上澈也还在继续说:“我们这代一共就……两个,所以说怀表只有我与和树有。这次见到的表,确实是他的。”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想劝他不要过度担心。

但他说不出口。

水上澈也这寥寥几句解释,已经说明了这种怀表对他们的重要性。

弟弟从不离身的贴身物品,为何会在海外被拍卖?

诸伏景光下意识把这个关系代入到自己与挚友,一种窒息的感觉蓦然出现。

水上澈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这些话已经没多少意义了,他浅浅地叹了口气,说了句抱歉,眼中的光熄灭了:“所以说,这个委托没必要进行下去了,我会亲自去查这块怀表的来历。”

“你说的那个可能会对我不利的组织,应该只是个借口吧。”他轻笑一声,“谢谢你这几天那么照顾我。”

诸伏景光抿出一抹较为苦涩的笑:“是我对不起你。”

瞒了那么多事情,误解了那么多事情,还做了那么多错事。

“先吃早饭吧。”

……

信号接收器内没传来其他的对话了,太宰治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诸伏还是太心软了,明明水上澈也还藏了一堆事情没有说。”

五条悟双手抵在下巴上,看着面前与自己的力量体系完全不同的两人:“你说你认识的凉宫和树没有异能,但却在横滨那个港口黑手党里生活了许多时间,甚至当上了干部。”

“假设那块怀表的主人是你认识的那个,那么在东京游荡的那位凉宫少年,他的怀表会在哪里?”

虎杖悠仁瞥了一眼信号接收器,有些犹豫地道:“他不是说一共就两个咒具吗?”

“可能水上澈也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逃避了吧。”太宰治道,“他很明显地在‘两个’上迟疑了很久,像是在等诸伏景光发现似的。”

中岛敦接道:“诸伏先生似乎完全跳过了。”

“所以说他怎么那么傻!”太宰治啧了一声,“明明问了肯定就有答案的事情。”

五条悟“啊”了一声:“是这么回事,既然出生起就会有护身符,那么凉宫少年就不可能没有。”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虎杖悠仁纠结地说,“咒灵到底算不算活着……”

“他看不见咒灵,咒灵和咒力的攻击也对他无效。”五条悟换了个姿势,单手撑在桌子上,“指不定又是另一种奇怪的力量体系呢?”

见太宰治也下意识往这方向想,他喊了声:“哎,要不我们交换处理试试?”

“我花点时间回去查查有没有关于水上家族的档案,再去有线索的地方找找你们说的那个人;你们有空的话就在东京看看,有没有一个成天念着‘笔记本’的少年。”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