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斯长到这么大,何时被人看过这种热闹?
就算是殷回闹着取消婚约闹得最厉害的那段时间,宋长斯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堪,他始终像个局外人似的,平静地看着殷回闹腾,冷淡地处理殷回闹出来的烂摊子。
然而这一刻,宋长斯狼狈不已地摔在地上,许久都没能让自己站起来。
周围有几个蠢蠢欲动的alpha,想上前扶起宋长斯,可他们看了眼宋长斯紧紧盯着的殷晏,犹豫半天还是没敢付诸行动。
宋长斯下巴微抬,长睫掩映下的眸子仿佛透着一股沉沉死气,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殷晏,似乎生怕自己一眨眼,殷晏就消失不见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宋长斯又试图站起来,却还是失败了。
殷晏看着这一幕,心里难受极了。
即便他被宋长斯欺骗过、伤害过,可看到这副模样的宋长斯,他并没有感受到丝毫快意,反而整颗心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揪起来。
宋长斯是那么优秀的omega,应该被alpha捧在手里、护在怀里,而不是被这么多人围着看热闹。
他认识的宋长斯不应该经历这种事。
他以前那么喜欢宋长斯,怎么舍得让宋长斯经历这种事……
殷晏咬了咬牙,抬脚就要朝宋长斯走去。
旁边的殷回见势不对,顿时幸灾乐祸不出来了,他慌忙抓住殷晏的手:“你干什么?”
殷晏甩了甩殷回的手,略显心虚地说:“哥,你自己去吃饭吧,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你疯了?”殷回震惊道,“你们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话可说?”
殷晏不敢看殷回的眼睛,只是嘀咕道:“反正你自己去吃饭吧。”
说完,殷晏用力甩开殷回的手,径直朝宋长斯跑去。
殷回头都大了。
他感觉不是殷晏疯了,是他疯了。
他真是疯了才会一头热地掺和进殷晏和宋长斯的感情里。
他们感情好时,他是棒打鸳鸯的恶人,他们感情破裂时,他是随叫随到的工具人,关键时候还要被他的傻弟弟打脸。
殷回恨铁不成钢地揪着头发,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殷晏飞快地跑到宋长斯面前,并弯腰将宋长斯打横抱起。
宋长斯在omega当中算是比较高比较重的了,可殷晏抱起他时轻轻松松,完全不像他之前背殷晏那样吃力。
殷晏还以为宋长斯会挣扎,毕竟宋长斯不是愿意被alpha公主抱的omega。
谁知宋长斯不仅没有挣扎,还顺势靠近殷晏怀里,安静地用额头抵着殷晏的胸口。
殷晏心跳加速,拖在宋长斯背上和腿上的双手逐渐变得僵硬起来。
他无视了路人们的目光,抱着宋长斯一路飞奔到医务室,在校医的指点下把宋长斯放到里面的病床上。
凑近了看,便能看见宋长斯的脸透着不正常的白,额头直冒冷汗,似乎在隐忍什么。
殷晏转身要给宋长斯倒水,还没走开,就被宋长斯一把拉住手。
宋长斯目光灼灼,圈着他的手指分外用力,不过声音很虚:“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刚才殷晏只碰到了宋长斯的衣服,并没有感受到什么,这会儿有了皮肤上的碰触,他才惊讶地发现宋长斯身上烫得惊人。
他伸手探了探的额头,比手上的温度还烫。
虽然殷晏听师良说过宋长斯可能生病了,但他以为宋长斯只是有些不舒服,没想到竟然病得这么严重。
脑海里几乎绷到极致的那根弦啪的一下断掉了,殷晏再也绷不住了,开口就道:“你怎么照顾自己的啊?生病就算了,还不看医生,你觉得自己这样做很酷吗?”
宋长斯侧过身,改为双手抓住殷晏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抓住殷晏一般。
“小晏,对不起。”宋长斯急切地说,“之前是我错了,我的确别有所图地接近你,可后来我说喜欢你也是真的。”
殷晏想把手抽走,无奈宋长斯抓得太紧了。
察觉到他的意图后,宋长斯甚至抓得更紧了,仿佛一个溺水人拼尽全力地抓住手里的浮木。
“我之所以不敢瞒着你,是因为不想我们之间埋着一个隐形炸/弹,之所以迟迟不敢告诉你,也是因为我太胆小了,我不敢面对你生气的样子……”
“宋长斯。”殷晏低声打断他,“你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
“我……”宋长斯突然卡了壳。
好在殷晏也没有真的要宋长斯回答这个问题,他继续说道:“我听师良说你连公司都没去了,丢下一堆事让华盈姐忙得焦头烂额,如果你是去看病也就算了,结果你还把自己整成这样,你对自己也太不负责了吧!”
宋长斯怔怔望着殷晏,眼里有些许波光涌动,但很快沉溺在那片漆黑的死气中。
“不,你不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你对华盈姐和你手下的员工都不负责任,你还对你的客户不负责任,又不是小孩子,失个恋就什么事情都不做了。”
殷晏还是第一次这么训斥宋长斯,在他印象中,一直都是宋长斯在循循善诱地教导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之间会调换过来。
可殷晏一点也不觉得轻松,他心情沉重,压在心头上的石块越积越多,已经压得他连呼吸都很困难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这么训斥宋长斯。
偏偏宋长斯压根听不进去他的话一样,他微微抬起头,脸色惨白,只有眼尾红得厉害:“失恋?失什么恋?我没有失恋。”
“你赶紧把病养好回去工作吧,你手下那么多人还在等着你,我还不是病了一阵子,回家后都在床上躺着,但我还是把你送来的试卷全部写完了,我准备明天拿给老师看看。”殷晏没搭理宋长斯的话茬,自顾自地说。
然而宋长斯还在强调:“我没有失恋,我们没有分手。”
殷晏:“……”
宋长斯跟复读机似的,不断重复道:“我们没有分手,我们还没有说过分手,我们只是闹了点小别扭,很快就会和好的。”
说完,他还晃了晃殷晏的手,“对不对?小晏。”
殷晏见宋长斯一副听不听不进去、说也说不通的模样,咬牙用力挣掉宋长斯的手。
宋长斯还想抓住他。
但他反应及时,猛地一步朝后退去。
宋长斯扑了个空,居然也不把力气往回收,半个身子都倾到床外,眼见要从病床上摔下来。
殷晏吓了一跳,又眼疾手快地上前抱住宋长斯。
结果宋长斯顺势伸手抱住殷晏的胳膊,大有再也不放开的架势。
殷晏把宋长斯扶回病床上,动了动自己的胳膊,果然又被宋长斯拼尽全力地抱住了。
殷晏:“……”
他被迫弯下腰,连带着脸也贴近宋长斯的脸。
宋长斯大大方方地和他面对面,那双漂亮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殷晏却是尴尬得头皮发麻,倏地将脑袋往旁边扭去。
随后,殷晏粗声粗气地说:“你放开。”
宋长斯不仅不放,还垂头在他的胳膊上蹭了蹭:“小晏,我们不闹别扭了好不好?你生气的话打我骂我都行。”
殷晏皱起眉头:“我不打omega。”
宋长斯忙道:“那你骂我。”
“……我也不骂omega。”
“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我可以做任何事,只要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宋长斯用近乎卑微的语气说,“小晏,你别躲着我了好不好?你之前答应过我不再躲着我的。”
“你还说过你喜欢我呢,你也骗了我!”殷晏忍不住回头,他把宋长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人是熟悉的人。
脸是熟悉的脸。
可这表情却不是熟悉的表情,语气也不是熟悉的语气。
宋长斯怎么会露出这么卑微的表情?怎么会用这么低声下气的语气说话?他印象中的宋长斯哪里是这个样子的?
“宋长斯,一段时间没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殷晏不可思议地用视线扫着宋长斯的脸,“你以前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啊,现在怎么耍起无赖了?”
闻言,宋长斯浑身一震,幽深的眸子里有暗潮涌动,他哑声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殷晏顿了下,随即了然地呵呵一笑:“对哦,你骗我那么久,怎么可能把真实面目展现给我?”
宋长斯嘴角紧绷,抱着殷晏胳膊的手微微发颤。
殷晏还要说些什么,却听见病房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
转头看去,只见拖着推车的校医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他面带尴尬地说:“等我忙完,你们再接着聊怎么样?”
“好。”殷晏也不知道校医听见了多少,他脸颊发热,想去外面等着,可宋长斯仍旧抱着他的胳膊,丝毫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校医拖着推车走进来,目光在宋长斯抱着殷晏胳膊的手上徘徊了两圈,似乎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没用,于是就这样开始检查。
宋长斯病得不轻,omega的身体素质本就较差,加上感冒着凉还不及时就医,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
校医给宋长斯开完药后,又安排宋长斯输液。
宋长斯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不过另一只手维持原样。
也不知道宋长斯在生病的状态下撑了多久,等他神经放松下来后,倦意也慢慢爬上他的脸。
没多久,宋长斯便睡着了。
殷晏坐在床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他哥和何意珩盛渊都发来了一堆消息。
他哥问他在哪儿,让他记得吃饭,自己则先回去了。
何意珩和盛渊则是问他下午还去不去上课。
殷晏这才想起下午第二节 课就开始上课了,他回头看向宋长斯。
宋长斯脸色依然如纸张一样的苍白,轻轻覆下的黑睫是唯一浓重的颜色。
这脸色……
真是难看得有些吓人了。
殷晏看得入神,情不自禁放回手机,抬起手想摸一摸宋长斯的脸。
只是当他的指尖快要碰触到宋长斯的脸颊时,他又如梦初醒一般,打了个激灵,赶紧收回手。
怔愣片刻,他做贼心虚地把手收回衣兜里。
再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给华盈发了条消息。
下午,殷晏踩着上课铃声来到教室。
教室里早就坐满了,班委提前半个小时过来发书,殷晏的课桌上放着厚厚一堆高三下学期的课本。
殷晏刚坐下,就被后面的盛渊用笔戳了戳背。
“阿晏,宋长斯来学校了?”盛渊悄声问道。
殷晏头也不回,点了点头。
“他生病了?”盛渊又问,“论坛上都在说他晕倒了。”
殷晏停下收拾课本的动作,转头看去:“他发烧了,我把他送去医务室了,这会儿还在医务室里输液。”
盛渊惊讶道:“你就直接丢下他过来了?”
殷晏沉默了一会儿:“不然呢?”
盛渊:“……”
殷晏解释道:“开学第一天的第一堂课,我总不能缺席吧。”
盛渊:“……”
盛渊想说那你也不能把你的omega独自丢在医务室啊,但想了想还是没说,把话憋回去了。
“行了,下课再说。”殷晏余光中看见老师从教室门口走进来,忙不迭转回去把多余的课本全部放进桌洞里。
盛渊表情复杂地看着殷晏认真上课的背影,心里突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敬佩之情。
自己的omega都病得在医务室里输液了还能踩着点来教室上课,这学习拼搏的精神真叫人不得不服。
不愧是优质alpha啊,连目标都这么明确。
不过话说回来,殷晏喜欢宋长斯喜欢得跟什么似的,怎么舍得和宋长斯吵架?
他们为什么吵架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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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殷晏让何意珩和盛渊自个儿去吃饭,他则先去班主任办公室交了试卷。
上个学期有那么一阵子他也经常把写好的试卷交给班主任,班主任再偷偷交给宋长斯,现在班主任很长时间没有和宋长斯联系过了。
收到殷晏的试卷后,班主任脸上写满了疑惑。
殷晏不好意思说他和宋长斯吵架了,只说宋长斯最近比较忙,没时间帮他批改试卷,这些试卷写都写了,问班主任能不能找老师们帮他批改一下。
班主任欣然同意了。
殷晏向班主任道完谢后,转身要走。
可班主任忽然喊住他,笑着感慨道:“我之前还在想宋先生为什么对你那么上心,就算是亲戚家的弟弟,也很少有人能够照顾到这种份上,可后来听说你们明年就要结婚了,宋先生所做的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殷晏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
“宋先生真的对你很上心,但我感觉他不太会表达。”班主任回忆道,“去年他经常找我打听你的事,为了见你一面大老远开车堵过来,他做了那么多,却不敢告诉你,还要从我这边七拐八扭地绕上一圈。”
说到这里,班主任不由得想起去年几乎每天跑出去拿资料、给资料的那几天,无奈地摇了摇头。
“婚姻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样,有好的也有坏的,需要你和他共同面对、认真解决,逃避不是解决办法的根本问题。”班主任说,“提前祝你新婚快乐,要是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问林老师。”
班主任指了下隔壁班的数学老师,哈哈笑道,“他也快结婚了,你们都是alpha,应该会有共同语言。”
隔壁班的数学老师闻言,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同学,在婚姻上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末了,又补充道,“当然,有不懂的数学题也可以来问我,学生还是得以学习为重。”
殷晏恍惚地走出办公室,他本打算交完试卷就去沁春园找何意珩和盛渊,可走着走着,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偏离了方向。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医务室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