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狂躁的妖力像是要将人掀飞, 吹乱衣摆发丝。
所有人都移动重心与狂风对抗,唯有宗近站在名取周一身后侧,任由暴风肆意,身形笔直又轻松, 还有空扶住没站稳向后倒下的夏目贵志。
耳边传来细微的被风盖住的声音。
那大概是夏目贵志下意识的道谢声, 宗近暂时没去在意, 他的视线落在眼前的庞大妖怪身上。
确实如同名取周一所说, 对方的形状就像一个人在身上披了张床单,上身成柱形, 下身摊开。颜色是白灰色, 身形结实又有一定柔软度,能够随着动作微微变形。
看不见眼睛,对方张开嘴高吟时, 硬要形容的话,那姿态类似史莱姆。
刚才名取周一说了行动的安排, 其中对于宗近的安排是让他自己随机应变。
宗近自然是不知道会议现场的,但凭名取周一的转述, 也能猜到他们开会时是什么情况。
毕竟他是集会的新人, 貌似实力不错,却不参加讨论会议, 那边也没办法对他有什么了解, 与其胡乱安排还不如放任他自由行动。
风渐息衰弱,那边除妖师将早就准备好的符纸准确的飞到妖怪身上。
庞大的妖怪被定身,宗近光凭对方的妖力跟符纸上的气息,就知道定不住多久。
所幸名取周一再风刮时便在念咒往上补了一道。
破魔箭紧随其后击在弯腰进攻到一半的妖怪身上。
如果是普通的妖怪,在的场静司的这一击下,就该退治成功了。
的场静司拉弓的指尖微动, 他蹙眉,取出写好的符纸正要换进攻手段。
“哗啦……”
定身符破裂失效,妖怪一头砸在地上,弯着身子朝有人的方向扫去。它头入地半米,将土石树木一并掀起。
好在除妖人都盯着它的动静,堪堪躲过了攻击。
但是地上提前准备好的压制阵法被破坏。
的场静司的神情沉着下来。
大妖扭头转向一名除妖师,张大嘴就朝他袭去时,一枚箭快速的扎在妖怪身上,妖怪发出嚎叫,将“目光”转到了的场静司身上。
那个位置看来正好是妖
怪的“眼睛”。
长发青年心里有数,在射完那一箭他便收回弓换位置,名取周一跟其他除妖师自然在这样的空档抓紧进攻。
除妖人们各显神通,确实对妖怪有用。
但用处太小,就在短短一分钟内,甚至有除妖人因地形跟飞溅的石块,以及直接被妖怪击飞的除妖人退场。
“七濑,让他们直接离开。”的场静司跑动中传过这句话,握紧弓。
妖怪舒展身躯,在除妖人的攻击频率减弱后,被进攻也变得有些虚弱的它自然盯上了在附近妖力浓厚的“食物”。
它转头的动作细微,宗近却看清了。
夏目贵志这才刚反应过来,棕眸里似乎还倒映着刚才看见人受伤的血痕。身前狂躁□□的妖力让他不适,反应稍微迟钝,却清晰的意识到有人受伤。
“猫咪老师!”他焦急道。
结果这次猫咪老师从他怀里攀爬上他的肩膀,一张招财猫脸上难得严肃。
“不行啊,夏目,作为你的保镖,这次我可不能离你太远。”他说,“太危险了。”
“夏目——!”
只有几步外的名取周一猛地回过头,神情紧张地朝这边大喊。
猫咪老师话音刚落,就在名取周一声音传来的同时,就从少年的肩膀上跃起,巨大的白兽妖怪坚定挡在两只夏目身前,将用比刚才还要更快速度窜过来袭击的软体妖怪挡了回去。
“滚开。”
斑发出浑厚的声线。
妖怪被蓝光稍稍击退,用处不大,还是不屈不饶的企图朝少年们在的方向前行。
斑张口咬住妖怪,却被对方身上突然发出的电光激得松口,换成爪子,两只妖怪就这么打了起来。
“走,你不要呆在这。”宗近收回已经握紧的拳头,他意识到对面妖怪的企图,准备先让夏目贵志退到后方。
目前的形式虽然看着艰难好似打不过的模样,但看名取周一跟的场静司的模样,两人似乎还有把握。
应该是在先削弱,再找机会一击致命吧。
可斑在与妖怪纠缠,的场静司阻止了剩下除妖人的动作,名取周一怕误伤斑也紧紧盯着那边无法果决出手。
宗近拉住夏目贵志刚
跑两步,就被少年拽住。
“不行,名取先生他们,还有老师……”
宗近的步伐也停下,他注视夏目贵志有半秒的时间,实际上什么也没想,但就很突然的做出了决定。
他系统的学过很多除妖术,但由于自身的庞大妖力,宗近夏目用的最顺手,最常用的也就是拳头。
而妖力庞大也不全是益处,制造出的符纸如果不加以控制妖力,那符纸别说发挥作用,而会直接被他自己的妖力震碎。
他有很多妖怪朋友,妖怪们自愿跟随在宗近夏目身边,将依岛宅邸当成家,时常在其中相聚,但宗近夏目是没有正式进行过妖怪成为式神的结契的。
原因很简单,结契的木牌承受不住他的妖力。
所以这次答应参与行动时,宗近夏目的对自己的主要行动要求就是保护好在他身边的夏目贵志,最多在中途搭把手,让小纸人过去锤几下,并没有打算真的参与除妖。
名取周一明显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也不会让宗近夏目就待在他身边了。
这边的除妖人就算再不靠谱也有的场静司,这个男人绝对不可能去做没有把握的事。
什么妖怪退治失败完全不用考虑。
但现在……
宗近伸手揉了一把夏目贵志的发,把还在自己头发里窝着的小纸人扯了出来让它换个保护对象,小纸人嗖的换了个地方。
“去周一的身边。”宗近轻轻推了把夏目贵志的肩膀,就朝还在与妖怪纠缠的斑的方向跑去。
将威胁铲除不也是一种保护方式吗?
跑动中宗近夏目伸手确定自己的狐狸面具是稳的,仰头朝斑大喊。
“猫咪先生,带我一把——”
捞捞孩子!
这只妖怪地上摊开的范围太大,对方的核心明显在头顶,他在地上真的不好锤。
在他大喊时,的场静司瞳孔一缩,扭头看向站在名取周一身边的夏目贵志,茶发少年明显紧张的看着宗近夏目,被名取周一拉着。
就在这瞬间,先前得到的资料情报,代号,行动模式。名取周一的到处调查,特地关注这次异空间封印的集会。
他会面时候察觉到的诡异的违和与熟悉感
。
还有宗近与夏目贵志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形与声音,特地的做的伪装,全部串在了一起。
斑在打斗中听到声音,眼睛看向宗近。用爪子把软体妖怪震开,对方时不时冒出的电流让他身上的毛发凌乱,又几处地方受伤。
他低下头把少年含在嘴里。
这时,还逗留在原地的除妖人们全都紧张起来,甚至有人随时打算进攻。
斑将宗近甩到自己的背上,沉声问:“你打算怎么做?”
宗近突然感受到自己的妖力又膨胀高了一大截,他茫然了一瞬,在场能突然觉得他是另一个夏目贵志的人分明只有……
他见鬼一样的看向下面神情如常,看不出情绪的长发青年。
不是吧?
宗近向来分得清主次,于是也就是震惊瞬间,便将视线投向那只软体,重新想要朝夏目扑过去却被斑拦住的妖怪。
他不再遮掩身上的妖力,软体妖怪的动作停息一秒,顿时转移了目标。
“猫咪先生,你就如常打架,不要留手。要是打不过我可要笑你哦?”
宗近从斑的脖颈处站了起身,感受到斑明显有些局限起来的动作,特地说道。
斑自然留意到他的动静。
“真嚣张啊,小子,你可自己站稳了。”
两只妖怪缠斗换位,很快在软体妖怪被斑打得行动迟缓且就在斑下方身侧时,宗近盯着核心的位置,跳了过去。
他倒是轻轻松松眉头都没动一下。
在其他人眼里,茶发少年这一跳简直看得心都揪了起来。
不知道的人以为他终于没抓住掉了下去,闭上眼不敢看悲剧。
而知道的的人也悬起一颗心。
夏目贵志这是头一次知道自己有时候的冒险举动,在关心他的人眼里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电流与妖力交缠,宗近精准的一拳砸在软体妖怪的头上,妖力的冲击附加乱飞的电流击打到少年脸上的狐面。
面具裂痕蔓延,化作碎块掉落。
冲击范围不大,至少不远处的人们都只是吹到了微风,不像先前的狂风一样让人站不稳。
名取周一一时没抓住,夏目贵志朝宗近
的方向跑去,青年伸手揉了把发,也跟在夏目贵志的身后跑了过来。
比昨天在森林中还要浓郁且庞大的妖力被宗近尽数灌入妖怪身躯内,碰撞,压制,破坏,手下的妖怪到达一个临界,他在这个世界侵占的资源也终于越过了那条线。
[世界的目光投了过来]
[祂温和的将外来者请了出去]
软体妖怪像静止一般的停顿,化作碎片与灰,由上而下的渐渐消失,妖力凝成的碎块在空中泛着淡蓝的光,只有凑得近的人,才能看见它们给正在朝下坠落的少年渡上了层梦幻般的色彩。
宗近这次察觉到世界的排斥,他将除妖人集会的木牌取出,目光投向快跑到近处来正在喘息的夏目贵志。
再次的,一同他们相遇那个夜晚。
两人一上一下,眼眸对视,就像照镜子一样。
宗近朝夏目贵志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那笑容里带着同他们相识的喜悦与对回家的期待,他相信如果是夏目贵志的话,一定能看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回去了。
想要接住少年的斑接了个空。
裂开的木牌从空中掉在一旁的草地,静静的待在草叶之中。
夏目贵志大脑一片空白,他平复着呼吸,正要去将那裂开的木牌捡起,却还未走近,就被另一双手捷足先登。
o
还是映着七彩光,空中悬浮着世界珠子的中转站。
少年恢复原本的身形,白发散在身上,眸中还映着平和的温柔,虽然那个世界他什么也没法带走,但弥留在心中的感受,对记忆都不受自身控制的他来说,就是最珍贵的。
忽然,宗近莫名心中一痛,敏锐的察觉到有记忆不受控制的消失。
那速度过快,就像计算机里选中了资料后,按下删除的确定键。
为什么?
他下意识伸手握住手机。
关于亲人们的回忆清晰起来,却明显有了一大片的空白。
从小时候,到小学,到初中,到高中。
记忆里失去了一个人的身影。
是谁?收养了他和哥哥的那个人……是谁?带着他跟千空哥一起玩,一起泡温泉,一起待在家里客厅的那个人。
宗近颤抖着手打开
手机按到通讯录。
视线定格在了一个对此刻的他无比陌生的词汇上。
[百夜父亲]
水珠滴在手腕无比冰凉,宗近无知无觉的盯着,他努力的想要将这行字记在脑海里,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如果不是对方彻底将宗近忘记,那就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
不知过了多久,宗近才动了下。
他将手机合上关机,仔细的贴身放好,轻浅的深呼吸一口,怀着稍许恐慌的心情,朝前走了一步。
——如果不快点回去的话。
不快些回去的话。
千空哥会不会也……
o
这好像是一片荒芜的战场,地上是断掉的刀刃,反射着高悬月亮的银光。
宗近出现在这,正打算找个地方先躲起来打探一番情况,却突然从身后感受到杀气。
“嚓……”
他向前一跳回身,原先站着的地方一柄缭绕着黑雾,形状怪异的短刀插进了地里,发出不大的声音。
“呼呼——”
短刀拔出自己,漂浮在空中,一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形态不一的刀剑枪来,数量粗略一数有六体。
什么?
妖怪?
宗近自然不会赤手空拳的跟刀剑对上,他正要去捡一把断刃,或者用异能力掀起地上的石块时,一道如月般刀光在他眼前绚丽拉开。
“……”
浑身长满骨刺的短刀化作粉尘消散,宗近也看到了眼前需要稍稍仰头才能看清的身影。
而他一仰头,恰好撞进了含着新月的蓝眸之中。
“哦呀,你也迷路了吗?”
“要小心啊,这附近可不太平哦。”
“你……”宗近怔然的吐出一个字,随即一惊,“喂!小心!”
四周还剩下的五柄刀剑一齐朝眼前男人攻去。
宗近跺脚,深红的重力控制飞溅的石块,朝那五个存在射去,只是就算他击落了三体,眼前本就遍体鳞伤的人还是被伤到了。
如月的刀光在月下更加耀眼。
宗近折断最后一体缭绕着黑气的胁差,绕开地上高低不平的残骸,几步走到此时半跪在地上的人身前。
对方右边的臂膀加半边胸口暴露在空气中,露出
衣服下的单肩护肩来。胸口原先有的护颈不翼而飞,还在身上的狩衣差袴布满了被划开的裂口。
那蓝发上与日常人们发箍平行的佩戴方法不同,是将流苏面靠前侧戴的方式。
含着新月的眼眸半阖着,在宗近凑近时微微抬头。
见到对方的状态,宗近伸手想要扶他一把,却又不敢碰触,他注视着男人,心下确定。
是三日月宗近。
“哈哈哈,别担心,这点伤对刀剑来说不值一提。”三日月宗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挥刀,将充满裂纹的太刀归还刀削内,垂眸看向宗近,“倒是你,人之子,为什么独身一人在厚樫山?”
这不问到点子上了吗?
谢邀,刚进来就在这了。
但明显不能这么回答。
大概是他的沉默或者无措让三日月宗近误会,这振天下五剑中最美之刃并不打算强迫他说出来,体贴的中断了话题:“嗯,不说也没关系。”
“快些回去吧,你的刀剑一定非常担心。”
这振三日月宗近转身向远处走去,他这红血的状态看得宗近心都在颤,没忍住问了句:“等下,你要去哪里?”
他刚反应过来方才见面时候三日月宗近所说的话。
“你不是迷路了吗?”
那道身影一顿,回过头来,脸上一点也不见迷路的迷茫焦虑,也不见浑身伤口的疼痛,他唇边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回应着宗近的疑问。
“嗯,所以在找回家的路啊。”
“真让人困扰啊,明明主人还在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