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4日, 星期二,傍晚六点三十五分。
叶怀睿忙碌了一天,下班回到他的别墅,不需下车, 就有人早早地替他开了院子的门。
“回来啦!”
叶怀睿一下车, 殷嘉茗就靠上来, 把人咚在车门上, 结结实实来了一个法式深吻。
“你比平常晚了十五分钟。”
亲够了以后,殷嘉茗才笑眯眯地说道。
叶怀睿被亲得浑身发烫,气喘吁吁,从额头到脖子红得像能烫熟鸡蛋。
“……嗯。”
他力持镇定,呼吸频率却很急促,“今天的事儿多了一点。”
殷嘉茗牵着叶怀睿的手,一边往家里走, 一边问:
“还是关于大劫案的?”
叶怀睿点了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关于’北冰洋之泪‘的。”
殷嘉茗伸手捞住他的肩膀,“唔,别急,我们进去再说。”
一进屋, 叶怀睿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显然, 殷嘉茗已经做好晚饭了。
殷少爷就是个闲不住的。
他也就受伤刚醒时虚弱了两天, 待伤口长得好了些,又挂了消炎药彻底退烧之后,便又生龙活虎、精力充沛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等到出院回家, 他便迅速进入了适应现代生活的模式。
他很快摸熟了家里的各种电器, 从网络电视到中央空调, 从热泵烘干机到扫拖机器人——不管屋主本人平常用不用的,落到殷少爷手里,功能都被逐一摸索,充分利用了起来。
等他的伤势再好了一些,行动已无障碍了以后,殷嘉茗便又开始捣鼓起了厨房里的各种物什。
别墅里有一个很大很敞亮的厨房。
叶爸心疼儿子,悄悄过问了装修,然后掏钱补贴了全屋家电,厨房里烤箱、微波炉、空气炸锅等现代化电器一应俱全,还有功能强大的洗碗机和消毒碗柜,全都巧妙地镶嵌在橱柜里,看上去又整洁又干净。
然而,叶怀睿搬进来两个月了,唯一动过的厨具是奶锅,唯一煮过的东西是泡面,唯二用过的餐具是筷子和调羹——是的,为了少洗点东西,他连盘子都懒得拿,直接就着小锅嗦面。
但殷嘉茗却是个喜欢下厨的。
因为他目前是个没有任何证件的黑户,叶怀睿不敢让他随便出门,而半山别墅区又是个没车出入都很不便利的地方,所以叶怀睿不在家的时候,殷嘉茗便被迫做个宅男。
但这一点儿都不影响他试图占领厨房的计划。
现在大型超市的配送服务已经十分发达,打开手机便能随便买到天南地北世界各地的各色食材。
于是殷嘉茗便让超市给他送来了禽蛋肉奶、瓜果蔬菜,闲着没事就在厨房里研究给阿睿做点儿什么好吃的。
一开始殷嘉茗当然也是失败过的。
但叶怀睿担心的会不会炸厨房的事儿并没有发生。
到了第三天,他端出来的饭菜便似模似样,色香味俱全了。
“你竟然会做饭?”
当叶怀睿第一次吃到殷嘉茗炒出来的滑蛋虾仁的时候,立刻被那种软滑细嫩到仿若半凝固的牛乳一般的口感给彻底折服了。
他眯起眼睛,由衷称赞道:“而且还做得这么好吃!”
“那当然。”
殷嘉茗回答:
“金城的物价一直都很贵的,三十九年前一碗云吞面就要十几块了。”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要是不会做饭,我早九百年就该饿死自己了。”
殷嘉茗从来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相反的,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在贫民区度过,什么脏活累活都得自己做,做饭烧菜更是生活必备技能。
不过当年他做饭只求会最节省的方式填饱肚子,而现在他被阿睿“包养”起来了,则开始追求味道卖相,必须让他家阿睿吃得像样一点儿。
殷嘉茗确实是个聪明又手巧的,加上现在的厨具比以前好用了不止十倍,还能动动指头就搜到详细的菜谱,在熟悉了各种厨房用品的性能之后,殷少爷做的饭菜是一天比一天美味,半个月下来,水平都差不多够的上去开私房菜馆了。
现在,叶怀睿每天回家都有热菜热饭,感觉自己简直好像娶了个厨艺一流的贤惠老婆。
他上楼换好衣服,简单洗漱完毕,再下楼来时,殷嘉茗已摆好了碗筷,坐在餐桌边,笑眯眯地等着他了。
那一秒,叶怀睿感到心脏像被一只小猫爪子挠了一把,不疼,却又酸又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所爱之人在餐桌边等待自己的画面实在太美好了,叶怀睿觉得,他想看一辈子。
“唔。”
他垂下视线,用长睫掩住眼底些微的湿意,坐到殷嘉茗身旁。
今晚殷嘉茗做了榄角蒸鱼、咸蛋蒸肉饼、罗汉斋和上汤马齿笕,都是地道的广府家常菜。
叶怀睿忙了一天,正是又饿又累的时候,顾不上说话,抄起筷子就是一顿埋头苦吃。
而殷嘉茗也不忙着问案情,只把蒸鱼里的刺逐一剔干净,蘸上酱汁,再放入叶怀睿的碗里,服务得那叫一个周到。
等到满满一碗饭下肚,叶怀睿觉得垫了个五分饱了,才放慢进餐的速度,开始跟殷嘉茗聊起了正事。
在暹罗国的配合下,金城警方已正式重启了金城大劫案的调查。
叶怀睿也申请加入了专案组。
这几日来,专案组的调查进展相当顺利。
主谋袁知秋的妹妹袁江雪,今年已有六十三岁。
她在两年前确诊肾衰竭,现在已进入了尿毒症期,每周都需要到医院做透析,还得隔三差五输血、除铁,根本没有生活质量可言。
不知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想要戴罪立功好给侄儿攒点轻判的资本,袁江雪几乎将自己当年销赃的详情,以及她知道的劫案细节全都告诉了专案组。
此外,袁江雪还拿出了一套珠宝和几根金条,都是当年被抢去的赃物。
这本是她留着给侄儿“东山再起”的资本,现在都成了袁知秋和袁江雪兄妹俩涉案的铁证。
有了袁江雪的证词,专案组要查起来简直一查一个准。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证据浮出水面,当年失窃的部分珠宝、首饰和金条也陆续被警方锁定了下落,就等着看如何与买家斡旋,又是不是还能要回来了。
然而,这些东西里面,都没有那颗最稀有、最精贵、最值钱的“北冰洋之泪”。
袁江雪赌咒发誓自己确实没经手过那颗举世罕见的水滴形蓝宝石。
而暹罗警方也传来消息,说袁敬前当时用尽手段,也没能从解泰平的遗族,以及王燕口中打听出“北冰洋之泪”的下落。
两国的警察再互相一合计,觉得这对姑侄确实不像说谎。
因为“北冰洋之泪”实在太值钱了。
只要将它卖掉,不说一辈子大富大贵,起码一段时间的富裕生活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但解泰平的遗族虽然在暹罗国置下了一座农场,好歹算个小地主儿,但也花不了那么多钱。
至于王燕,就混得更惨了。她在枫叶国丢了一条胳膊,回国后只能住在廉租房里,由始至终就没阔绰过。
“北冰洋之泪”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像一颗落入了大海的眼泪,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残影都没有留下……
“总之,就是找不着。”
叶怀睿吃掉碗里最后一筷鱼肉,给自己倒了一碗汤,同时总结道:
“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那么大一块宝石,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殷嘉茗听得直皱眉:
“难不成,是解千愁把宝石藏起来了,没来得及出手,人就死了?”
他想起“当年”夜闯解泰平家时碰到的那个脸上有狰狞伤疤的男人,觉得像对方那种亡命之徒,或许不会相信任何人。
“唔……有这个可能性。”
叶怀睿小口喝着汤,“但是,我们复核过当年的卷宗……”
他朝殷嘉茗一笑,“你知道,’改变‘过的那份。”
殷嘉茗:“哦?”
“当年金城警方在击毙了解千愁以后,就搜过他的藏身之处了。他们确实找到了一部分赃物,还有卖掉赃物后所得的赃款。”
叶怀睿说道:
“可是赃物里没有’北冰洋之泪‘,赃款也只有几万块而已。”
殷嘉茗懂了:
“那确实是太少了。”
叶怀睿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都不说话了。
一块蓝宝石,虽然价值连城,但毕竟只是一块石头。
它不能吱声,体积小巧,可以被人藏在任何一个犄角旮旯里——只要藏匿它的人不开口,或者干脆死了无法开口,就很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都查到这一步了……”
半晌后,叶怀睿将喝空的汤碗放到餐桌上,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找不回’北冰洋之泪‘,总觉得很不甘心!”
殷嘉茗深有同感。
“总之,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他伸手揽过叶怀睿的肩膀,很熟练地低头,用额头贴了贴对方的鬓角:
“来来来,让老公陪你一起琢磨琢磨,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