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解南就是从他们农场的风车上坠落的。”
黄警官说:
“暹罗警方还在解南的指甲缝里找到袁敬前和Bon的皮屑,他的衣服上也有属于他们两人的毛发。”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而且农场里有工人作证, Bon以前有过一辆丰田卡罗拉,车型与解南身上的碾压痕迹完全相符。还有附近的居民看到袁敬前在老板死的那天深夜拖着一只大行李箱,悄悄出了门。”
叶怀睿点了点头,心想这确实是人证物证俱全了。
黄警官笑道:“Bon已经招认了, 解南就是他们逼死的。”
2017年3月9日,化名为Diau,在杜娟女士身边当护工的袁敬前,以及潜入农场当工人的Bon, 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逮住晚归落单的解南,将他挟持到沤肥池旁的风车顶层,想要逼问出“北冰洋之泪”的下落。
因为那儿是整个农场夜间最偏僻最不容易引人注目的地方。
这是袁敬前和Bon的第一次犯案, 两人手法生疏, 计划也不够完备, 一个不小心就让解南从风车顶上掉了下去,摔死了。
不过袁敬前到底曾经是能考进暹罗国医学院的高材生,也学过一点相关知识。
关键时刻, 他想,可以用更严重的外伤掩盖死因。
于是他们就趁着夜深人静, 将解南的遗体抛到解南回家的必经之道上,再用车子从他身上狠狠碾过去,造成车祸肇事逃逸的假象。
听到这里, 叶怀睿忍不住好奇:
“那袁敬前他们问出’北冰洋之泪‘的下落了吗?”
“没有。”
黄警官摇头。
“不止解南, 他们在之后的一年时间里, 还陆续找了解东和杜娟等人的麻烦,可惜解家人都不知道’北冰洋之泪‘到底在哪里。”
说到这里,黄警官又停顿了一下。
“我个人感觉吧,袁敬前不止单纯为了’北冰洋之泪‘,他对待解泰平遗族的手段简直就跟有仇一样。”
叶怀睿:“哦?”
黄警官解释:
“杜娟和解东解南两兄弟就算了,他连再下一代,还有跟这事扯不上多大关系的解东老婆都不放过,要不是你碰到的那个小姑娘当时人在学校不好下手,怕也难逃一死……”
他垂下视线,低声沉吟:
“虽然没有证据吧,但我觉得,袁敬前怕是把当年参加劫案的几个共犯都当成背叛者了,所以才会想要杀尽他们的遗族。”
叶怀睿凝眉细思,缓缓地点了点头:
“所以,袁敬前才要对王燕动手,对吧?”
黄警官一拍大腿:
“我就知道,你肯定猜到是他们干的了!”
袁敬前没能找回“北冰洋之泪”,欠的债务还不上,养大他的姑母又在这节骨眼上得了肾衰竭,他不得不找人买了个“汪洋”的新身份,带着姑母逃回金城避祸。
只是金城的物价比暹罗贵,治病也更加花钱,“汪洋”只是金城司法警察局司法鉴定化验所里一个小小的仵工,收入根本不足以维持他理想中人上人的生活。
“他没钱了,就又打起了’北冰洋之泪‘的主意。”
说到这里,黄警官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都怪我,要不是我们先找到王燕,袁敬前也不知道司徒英雄唯一还活着的亲生女儿在哪里。”
叶怀睿问:
“可司徒英雄应该在劫案发生当晚就被袁知秋杀死了,来不及转移赃物吧?袁敬前找上王燕又有什么用呢?”
黄警官奇怪地看了叶怀睿一眼:
“你怎么知道袁知秋是什么时候杀了司徒英雄的?”
叶怀睿心中暗道不妙。
他嘴上一时秃噜,就把先前跟殷嘉茗的分析直接说出口了。
好在关键时刻他反应及时,立刻找补。
“司徒英雄的埋尸地就在伏龙港附近,所以我想,司徒英雄肯定没来得及逃远就被杀了,那最可能的时机,必定是在劫案发生后不久。”
叶怀睿说道:
“而且你刚才也说了,动手的是袁知秋嘛。”
黄警官觉得叶怀睿说得有理,遂没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
“没错。”
黄警官说道:
“但你不知道,原来司徒英雄是解千愁介绍来给劫匪们开车的。”
他神秘兮兮地凑近叶怀睿,压低声音道:
“据说解千愁和司徒英雄他老婆还有一腿呢!”
叶怀睿明白了:
“所以袁敬前觉得,司徒英雄的女儿有可能知道解千愁手里的赃物在哪里,对吧?”
解千愁本身是个杀人后潜逃的犯人,又是光棍一根,赃物赃款自然下落不明。
袁敬前能从他姑妈那儿得到的,解千愁在社会上留下的人际关系的线索,也就他堂哥解泰平,和据说跟他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司徒英雄的老婆了。
只是王燕早年便移民枫叶国,还改了名字,袁敬前一个普普通通的仵工,是没有能力,更没有渠道查到王燕的下落的。
然而7月30日,司徒英雄已经白骨化了的遗骸意外被人挖出,为了确定尸骨的身份,黄警官他们找到了司徒英雄的亲闺女王燕。
这就给了在司法鉴定化验所里当仵工的袁敬前可乘之机,让他得到了王燕的住址。
然后才有了后面那场台风天里的谋杀案。
“把勒死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手法,袁敬前是跟他爸学的吧?”
叶怀睿的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扣了两下:
“当年那个安保经理戴俊峰,想必就是袁知秋杀的咯?”
黄警官点了点头。
“信息科的姑娘小伙们已经对比核实过了,刮台风那晚,监控摄像头拍到的人——那俩穿黑色雨衣和深蓝色雨衣的——就是袁敬前和Bon两人无误了。”
黄警官笑了起来:
“至于你,你就是一条被殃及的池鱼。”
是的,叶怀睿涉案太深了。
几次关键性的破绽都是这位法医发现的。
他不仅破坏了袁敬前的精心谋划,也隐隐触及了当年案情的真相。
袁敬前怕叶怀睿知道得太多,便在他的包上贴了窃听器,还想让Bon开车撞死他。
“难怪我在窃听器上找不到指纹。”
叶怀睿摇了摇头,苦笑道:
“汪洋……不,袁敬前他可是一个仵工,平常上班时间一直光明正大地戴着手套,当然也就不会留下指纹了。”
叶法医低声叹息:
“为什么……我当时就想不到这点呢?”
“嘿,咱又不是上帝,没有开上帝视角,怎么可能什么都一猜就中、一想就通啊!”
黄警官觉得叶怀睿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而且谁也想不到,袁敬前和Bon竟然胆大包天到跟去暹罗国,还想在那儿杀了你和那小姑娘嘛!”
叶怀睿摇了摇头。
“只是侥幸罢了。”
他对黄警官说道:
“当时他们有三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有枪,而农场的那栋木屋里,只有我和嘉儿两个而已。”
现在想来,叶怀睿仍然心有余悸。
当时情况紧急,他只顾想对策了,根本没空害怕,此时再回想起来——哪怕当晚有那么一点点闪失,或许情况就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艹,你说得对!”
黄警官看叶怀睿那细胳膊细腿儿,文质彬彬的模样,再想象了一下他带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一气儿扛三个凶徒的情景,也觉得他这样都能囫囵回来,真忒么苍天有眼、诸神保佑。
“Pob sir告诉我,他接到你的电话时,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说着,黄警官伸出手,越过茶几,用力地在叶怀睿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福大命大,你是主角命啊!”
对黄警官善意的调侃,叶怀睿只笑了笑,没说什么。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黄警官想起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局里打算和暹罗警方合作,重启关于1982年的金城大劫案的司法调查了。”
叶怀睿一听,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啊,我还能骗你不成!”
黄警官看叶怀睿两眼泛光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他说道:
“毕竟现在有了袁敬前这么一个重要的新线索,当年那些下落不明的赃物搞不好就能找回来了呢!”
黄警官搓了搓拇指和食指,比了个“金钱”的手势:
“对’上头‘来说,要是能找回’北冰洋之泪‘,那就是大功一件,前途无量了嘛!”
虽然叶怀睿也很在意“北冰洋之泪”的下落,但此时此刻,他更关注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他问:“这么说,局里是打算对外公布金城大劫案的调查结果咯?”
“那当然!”
黄警官笑了起来:
“这么跌宕起伏比演戏还精彩的案件,局里当然得支棱一下,不公布又怎么能显示他们做了多少事呢?”
叶怀睿心说太好了,这样一来,他家那位蒙冤三十九年的倒霉孩子,就总算能沉冤得雪了。
“到时候一定会很轰动吧?”
黄警官设想了一下那个情景,就觉得很是有趣:
“赵大导演拍的那部《金城大劫案》,怕不是要返档再映,又再大卖一波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