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计划极可能落空, 殷嘉茗还是要进屋一探究竟的。
他左右瞅瞅,周遭无人,稍远处偶有行人经过, 也没有谁往他这边看。
——机会!
殷嘉茗飞快地戴上手套, 然后他掏出了钥匙,假装自己只是正常的要开门, 其实是拔出了开锁工具上的钩状铁丝, 开始撬锁。
这栋小楼的门锁是双层的,第一层是旧式的闸式拉门, 第二层是木板门,对殷少爷来说, 这都是小case。
他前后只用了不到两分钟,便将两道门轻轻松松撬开了。
屋内黑漆漆的,果然没有亮任何一盏灯。
殷嘉茗条件反射的伸手想在墙壁上摸电灯开关,又在这么干之前的前一秒打住了。
——这可是一个银行抢匪的屋子!
——在情况不明之前,绝不可打草惊蛇!
思及此处, 殷嘉茗回身, 将刚刚被他打开的两扇门还原成原本的样子。
还原后, 若有人从外面看,绝不会察觉屋里进了人。
做好这些之后, 他才掏出手电, 小心翼翼地开始检查这一栋三层小楼。
小楼的建筑面积本就不大, 室内更是逼仄, 殷嘉茗几乎一眼就能看清这第一层的布局和装潢。
大约三十平米左右的客厅兼饭厅,一套沙发, 一套茶几, 以及见缝插针塞满了各个角落的柜子与储物架。
剩余的地方便是厨房和厕所, 还有一个没有门的小房间,应该是置物用的。
殷嘉茗在电视柜上发现了一张家庭合照。
照片上是一家四口。
男主人殷嘉茗认得,是解泰平,他旁边是一个长相斯文,气质端庄的中年夫人,身前则是两个年约十岁上下的男孩,与夫妻二人都有些肖似,一定是解泰平的老婆和孩子了。
——若是我也有阿睿他那种随时可以拍照的小板子就好了。
看到这张合照时,殷嘉茗心里颇有些遗憾。
若是他能拍下这张照片,便能带回去让叶怀睿看看能否顺腾摸瓜,查一查解泰平老婆孩子的下落了。
可惜他也只能想一想。
确定一楼无人后,殷嘉茗摸到木制的扶手梯,往二楼而去。
然而殷嘉茗只是刚刚踏上二楼,就隐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异味。
他的心顿时“咯噔”一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味道,殷嘉茗实在太忒么有心得了!
就在一周前,他才挖开了一处墓穴,然后与此等恶臭整整相伴了一天一夜!
是的,这是蛋白质腐败特有的臭味。
“我×!”
殷嘉茗压低声音暗暗咒骂了一声:“不是吧!”
在进门前,他看到屋内漆黑一片,第一反应便是解泰平卷了抢来的珠宝财物,“着草走佬”了,可现在这股熟悉的恶臭分明展示了另一种可能性——那人很可能已经死了。
殷嘉茗强行按捺住心中的不安与焦躁,依然维持着谨慎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完了这段楼梯,来到了房子的二层。
二层有两个房间。
大的那间是主人房,有一张双人大床;而小的那间则放了一张上下铺,一看就是孩子们住的地方。
殷嘉茗循着越来越浓烈的恶臭,终于找到了解泰平。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解泰平早已腐败的尸体。
那男人被人用一条床单包裹住,囫囵塞进了主卧的衣柜里。
“唔——”
在打开衣柜的瞬间,殷嘉茗捂住嘴,好容易才勉强忍住了呕吐的欲望。
出现在殷嘉茗眼前的一幕,简直是考验人类承受能力的极限。
照片里的解泰平,是一个高挑而消瘦的男人,但此时衣柜里的尸体,在金城盛夏的高温中不知放了多长的时间,全身都肿大变形到了令人无法直视的程度,目测仿佛一个一百八十斤的胖子。
它鼓胀发白的皮肉被床单的绳结勒成了膨胀的香肠状,长长短短的蝇蛆在腐肉间钻进钻出,恶臭如同无形的炸弹一般在空气中炸裂,从视觉与嗅觉上给人以双重的精神摧残,催人欲呕。
哪怕殷少爷这般天不怕地不怕,心理承受能力好到爆表的家伙,这一瞬间也几乎要崩溃了。
他连退数步,直退到另一面的墙壁前,然后屏住呼吸,抬头看天,足足做了三十秒的心理建设,才下定决心,鼓起勇气,再次向衣柜走去。
——万幸!
在伸手摸向腐尸时,殷嘉茗在心中庆幸。
——为了不留下指纹,这一次,他终于戴了手套!
如此想着,殷嘉茗将解泰平的尸体从衣柜里拖了出来,平放在了地上,然后解开了缠绕在他身上的床单。
尸体一下子便软软地瘫软开来,好似一块融化的腐败奶油。
殷嘉茗一咬牙,将手电的光投射到尸体身上,强忍恶心,仔细地观察起来。
他要找到解泰平的死因。
殷嘉茗不像他家阿睿一样,是个专业的法医,自然没有看一看尸体情况,便能知道这人大概已经死了多长时间的本事。
但好在解泰平的死因并不难找。
他在死时穿了一身轻便宽松的T恤和睡裤,而此时,衣服胸口和腹部的位置都有许多大小相似的破口,衣襟上血迹已变成了暗褐黑色,一看就是被某种菲薄的锐物刺出来的。
殷嘉茗掀开了解泰平的T恤下摆。
在尸体肿胀变形的肚皮上,许多白色的蛆虫在几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中钻进钻出。
即便被蛆虫啃得一塌糊涂,但只要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些苍白而外哆的创口边缘整齐,笔直地没入到皮肉深处。
这样的伤口实在太具辨识度了——只要有生活常识的人都不难看出,是锋利的刀刃刺出来的。
殷嘉茗:“!!”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想到了被乱刀捅死的阿虎。
强烈的怒火取代了腐尸带来的生理性的恶心与厌恶感,充斥了殷嘉茗的胸腔。
他盯着解泰平那被血迹染红的T恤,双眼似有火光熊熊燃烧。
——是同一个人!
殷嘉茗没有看过阿虎的死状,甚至没有其他任何证据能证明阿虎的死于劫案有关,但此时此刻,他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杀害了阿虎的凶手,与杀死解泰平的是同一个人!
——我要杀了他!
殷嘉茗听到自己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呐喊。
——我要杀了他,替阿虎报仇!!
而就在这时,殷嘉茗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了“咚”一声闷响。
声音并不算大。
若不是这是一栋老楼,框架脆弱,隔音不佳的话,或许根本难以注意。
但这轻微的动静落入殷嘉茗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令他霍然警醒,瞬间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之中。
他在脑中迅速勾勒出佐伦街8号这栋小楼的外观。
建筑物的三层严格来说只有一半是屋子,看大小估摸着应该是阁楼。而剩下的空间,则是阳台——所以,他头顶刚才的这声动静,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阳台上!
——有人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殷嘉茗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会从阳台跳进来的家伙,定然不可能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是不是凶手去而复返了!?
殷嘉茗一跃而起。
解泰平的腐尸又大又沉,且瘫软如泥,非常难以移动,仓促之间,殷嘉茗根本无法将它拖回衣柜里,还原成原本的样子。
他只能放弃,就让尸体留在地板上,自己则闪身躲到了房门后方,并且关掉了手里的电筒。
房间的空间极其有限,一眼就能看轻全貌,加之腐尸气味浓郁,本身就存在感爆棚。
即便是凶手本人,只要一进入这个房间,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躺在衣柜前的腐尸。
殷嘉茗要的就是对方的这短暂的分神——这样他便可以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地从后方发动攻击,制服对方了!
果然,很快的,殷嘉茗便听到有脚步声朝主卧的方向靠近。
脚步声沉而缓,越是接近,落地的频率便越是缓慢。
来者显然也注意到了空气中弥漫开的恶臭,故而分外谨慎。
终于,对方来到了主卧门前。
殷嘉茗透过门板与合页间的缝隙朝外看去。
视野极其有限,他只能看到来者身形高大,定然是个男人,且手里同样拿着电筒一类的照明工具。
这时,对方手中电筒的光束照进房间里,那人已经看到了躺在地板上的尸体。
“泰平!”
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男人竟然朝着那具尸体扑了过去。
——机会!
虽然来人的反应大大出乎了殷嘉茗的预料,但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殷嘉茗当即从门口扑出,抄起他带来防身的防暴棍,朝着男人的后脑打去。
然而他的对手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那人仿佛脑后生了眼睛一般,并没有像普通人一样回头,而是直接朝侧方一扑。
“咚!”
棍子擦着男人的肩侧滑过,他闷哼一声,单手支地,飞起一脚朝袭击者踹了过去。
殷嘉茗侧身闪过了这记窝心腿,朝后一撤,拉开了距离。
然而就是这么一来一往之间,殷嘉茗已失去了先机。
来者已一跃而起,正面与他相对。
——那是一个陌生的青年!
殷嘉茗非常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