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睿很快注意到, 不计标题的话,这篇《寻人启事》一共有九行,而若不算标点符号和最后的两行联系方式, 属于“正文”部分的内容,每一行也恰巧是九个字。
“哈哈。”
叶怀睿轻轻笑了起来。
提示如此明显,那便不难猜了。
九行,九个汉字, 便分明对应了从1到9这九个数字, 那么解码用的“pigeon 2”,自然就应该是下面那两串电话和传呼号码了。
鉴于当初何二哥给殷嘉茗演示的解码方式是最基础的密码标注行列数, 那么叶怀睿觉得, 这一回何志聪也肯定会选用同样的方式。
换而言之, 那串电话和传呼号码里,定然包括了“行”和“列”两个信息。
既然如此,按照最简单最不容易犯错的逻辑,只要把相邻的两个数字两两组合在一起, 第一个代表“行”,而第二个表示“列”,不就可以很轻易地标注出一个文字了吗?
说干就干,叶怀睿提起笔, 在纸上写下了解码后的结果。
“联系电话:235538”,分别是第二行第三个字,第五行第五个字, 以及第三行第八个字, 分别是“解”、“泰”和“平”。
“’解泰平‘吗?”
叶怀睿轻声低语:
“看着……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接下来便是传呼号“1251044048”了。
按照先前的思路, “12”是第一行第二个字, 也就是“佐”, “51”是第五行第一个字,也就是“伦”——“佐伦”。
“啊!”
叶怀睿轻轻地叫了一声。
他虽然回到金城的时间不长,不过身为一名法医,经常要出外勤,到过的地方也算不少了。
他立刻就领悟到,所谓的“佐伦”指的应该是“佐伦街”——它位于金城东南侧,那一片都是颇有些历史的老城区了。
接下来“0440”这四个数字稍有些棘手,因为《寻人启事》里并不存在“第零行第四个字”和“第四行第零个字”的概念。
82年时,金城的固定电话是六位数,而传呼机号码则多数十位或者十一位,其中前三个数字是运营商代码,后面七或八个数字才是传呼码。
何志聪在报纸上登这篇《寻人启事》,为的便是不动声色地将信息传递给弟弟,既然如此,便必定不能引人怀疑,需得把号码设计得跟真的一样。
如此一来,叶怀睿猜测,“0”或许是为了让号码看起来更普通、更不起眼而填充进去的无意义数字——这样的手法,在密码学里有个正是的名词,叫“无效装饰”,又或者“无效点缀”。
叶怀睿知道何志聪是个历史学家,课题也跟二战时期的“鸽子电报”有关,那么定然是有相关知识之人,在设置“pigeon 2”的时候,定然也会遵循基本规则。
加之他这封“鸽子电报”又是写给殷嘉茗那个傻小子看的,太复杂那不得整死他弟弟?
所以叶怀睿觉得,这两个突兀的“0”,很可能就是单纯的“无效装饰”,把它们剔除出去,便又是另外一组坐标——“44”。
第四行第四个字,“八”。
最后就剩下一个“48”,第四行第八个字,“号”。
那么,连起来看,便是一个地址:佐伦(街)8号。
叶怀睿打开手机,输入了这个地址。
可惜佐伦街这一片在这些年间几乎从头到尾翻建过一轮了,现在的“佐伦街8号”是一栋十六层的写字楼。
不过现在何志聪留给殷嘉茗的信息已很明显了。
这个名叫解泰平的人,很可能就是写下便签的家伙,当年住在佐伦街8号。
叶怀睿决定先找找这个名叫“解泰平”的男人的身份。
既然人是何志聪这个金城大学教授找到的,那么叶怀睿觉得,解泰平八成跟金城大学有关。
他想了想,摸出手机,给谭西打了个电话。
彼时谭西正窝在他的研究室里,用微焦镜头给心爱的黏菌们拍照。
他接起了叶怀睿的电话,“有事吗?”
叶怀睿告诉谭西,他想进他们的校史室,翻查几十年前的旧年鉴。
“哈?!”
因为这个要求实在太过奇特,阿菌同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进我们校史室,翻八十年代的校史?”
“唔,不一定。”
叶怀睿笑着说道:
“搞不好还要往前多翻几年呢。”
谭西:“……”
他有一瞬间觉得叶怀睿仿佛是在逗他,但友人在电话里的语气又十分认真,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
叶怀睿倒没想隐瞒好友,实话实说道:“因为这事关我在调查的一桩旧案。”
谭西顿时没词了。
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行吧,那我来想想办法吧。”
对一个日日宅在实验室里,几乎从不参加集体活动的科学宅来说,即便只是帮朋友进校史室,就已经让他耗费了相当多的社交能量点。
好在谭西还是艰难地完成了任务。
一个小时之后,叶怀睿、谭西以及被他特地喊过来帮忙的助手欧阳婷婷,就站在了金城大学校史室的年鉴陈列架前。
“我只有一个名字,叫’解泰平‘,陕西’解池‘的’解‘,’泰平盛世‘的’泰平‘。”
叶怀睿对另两人说道,“至于年龄、性别,是学生还是老师,一概未知。”
谭西和欧阳婷婷:“……”
两人沉默了一下,不约而同一起抬头,看向书架上那塞得满满当当的,每一本都厚得能砸死人的年鉴,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那年份呢?”
谭西纠结地看着他的好友,默默心疼他温箱里的黏菌宝宝们——等他回去的时候,那些可爱的小宝宝肯定都得饿坏了,“你总得知道具体的年份吧?”
“具体是哪一年还真的说不准。”
叶怀睿老实地一摊手:
“总之,肯定是在82年前。”
事实上叶怀睿连对方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不知道,但只要解泰平在金城大学里活动过,便有很大几率会在年鉴中留下痕迹,哪怕他只是某某学年某某专业的一个普通毕业生。
更何况何二哥当年也只是个平凡的大学教授而已,能接触到的信息途径跟警察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连他都能找到的线索,那必然不会是过于隐秘的渠道——叶怀睿觉得,年鉴应该会是个很好的选择。
欧阳婷婷知道叶法医最近在调查金城大劫案,对“82年”这个数字一点都不感到意外,阿菌同志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他这位好友到底在搞什么。
不过他本就是做得多说得少的性格。
既然答应了帮忙,谭西也懒得多问,直接说干就干,目光在架子上扫过,然后抽出了标有“1982”数字的那一本。
三人各自搬了两三本年鉴,抱到角落的阅览桌前,开始埋头翻看起来。
就算当年的年鉴没有现在动辄五六百页的厚度,也起码是两百页起步,翻起来非常费劲。
三人生怕漏掉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因此看得十分仔细,翻阅的速度并不快。
终于,过了足有四十分钟之后,欧阳婷婷忽然叫道:
“我找到他了!”
她将自己手里的年鉴往阅览桌中间一推:
“这里,解泰平!是个老师!”
叶怀睿和谭西闻言,立刻凑了过去。
欧阳婷婷正在翻阅的是1977年的年鉴,“解泰平”出现在一张工程专业的77级毕业生合照上,下方还有照片上每一个人的名字,他的名字后方跟有“副教授”这个头衔。
三十九年前的彩色照片精度十分感人,再翻印到年鉴上,只能勉强看出大致的样子。
照片上的解泰平看起来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大约四十后半的年纪,相貌平凡,表情严肃,即便是在拍毕业照也丝毫看不出喜意,反将嘴唇抿成紧紧的一条线。
“知道是老师就好办了。”
叶怀睿笑着给欧阳婷婷和谭西鼓劲儿,“加油,我们再翻翻,看还有没有更多的线索!”
…… ……
……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人果真又找到了更多“解泰平”的痕迹。
在1976年的年鉴上,解泰平作为特聘设计师,参与了当年金城下环与西湾一带的排污管道改造工程的规划与设计。
而劫匪们用以侵入大新银行福寿支行的排污管道,正正就位于下环区!
接下来,在1979年的年鉴上,解泰平的名字再度出现。
不过这次他不再是金城大学引以为傲的优秀设计师,而是因商业诈骗被金城大学开除了。
“原来如此……”
现在叶怀睿已经能确定,为什么殷嘉茗他二哥能确定,这个解泰平肯定参与了劫案,或者干脆就是劫匪中的一份子了——因为这这实在是太过可疑了!
而且若是在1982年时,距离解泰平离校时间还不久,何志聪应该还能在学校里找到他留下的文书。把解泰平的字迹与便签上的字迹相互对比,便再无错认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