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真实虚幻世界40

狂风把话语吹得支离破碎,只有很少的几个字飘到郑七耳畔,可郑七根本连听都不敢听,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瑟瑟发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磕头,向随便谁都好,只要能救她,能让她活下去的存在拼命乞求。

头上渐渐渗出血迹,郑七却浑然感觉不到疼痛,更没注意到一部分的血分明已经沾染到地砖上,可被火舌一舔,瞬间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突然停住了。

郑七颤抖着睁开双眼,发现眼前的一切都还是原样,贡品和花仍旧在各自的位置,只有纸钱和烧完的纸灰不见了。

“谢谢啦。”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同的是这一回郑七只觉得浑身一轻,之前盘踞在身体里驱之不去的阴冷和沉重瞬间蒸发,如同一块压在胸口的巨石终于被搬走,她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着。

郑七感到无比的轻松,又胆战心惊地等了片刻,见什么异常,她一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外面的大路上跑去。

一直跑到马路上来往的车流里,被路过的司机鸣笛怒骂,郑七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油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慰。

想大笑,又想狠狠地痛哭,郑七的嘴巴几度张合,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表情僵硬卡顿。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要是早知道那张脸是因为怨恨死了以后没人祭奠,所以才纠缠上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的话,郑七绝对第一天就过来,而且还会雇几个哭丧的吹唢呐的,花钱买平安。

想起这几天自己的遭遇,郑七不由得再次感到一阵后怕。

幸好那张脸对自己没有太大的恶意,只是为了满足遗愿而已。

更何况最后它还对自己说了一声“谢谢”,虽然这几天它把自己吓得很惨,但只要一想到它那更加悲惨的遭遇,郑七竟然对它提不起什么恨意,只有无奈地叹一口气。

一边走一边想,郑七从一家名叫“慈安寺”的小寺庙前路过。

九泉市是附近有名的历史文化名城,同样是宗教荟萃的地方,往前追溯几百年,道教佛教都曾在此兴盛一时,近代以来更是涌入了基督教和天主教,经过年年岁岁的发展,不少宗教建筑坐落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郑七径直路过,可转念一想又倒退回来。

她以前是坚定的唯物论者,可经此一役再也不敢轻视鬼神。

怀着一股从未有过的虔诚,郑七神情严肃地踏进寺庙,等再出来时她不仅慷慨解囊往香火箱里投了好几百块,还买了佛牌和佛珠,寺里的老和尚温和地笑着,向她保证这些都是开过光的好东西。

于是一整个下午,郑七开着导航把附近的寺庙道观教堂,甚至包括关公祠包公祠这种地方都转了一遍。

就连路过天桥底下,算命的瞎子说她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除非破财消灾,买自己一个价值二百块的红绳手链的时候,郑七都毫不犹豫地买下来了。

天色将黑,带着一身法器灵物回来的郑七彻底安心,她觉得自己今天肯定能睡个久违的好觉。

“小七回来了啊,下班了?”院子里认识的大爷饭后出来遛狗,笑眯眯地问郑七道。

郑七正要答话,那只平常温顺乖巧的金毛突然疯狂地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撑开四肢,上半身下压,同时眼睛死死地盯着郑七,不断地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冲她呲牙。

大爷吃了一惊,连忙拉住狗绳,俯身安抚金毛,“宝宝怎么了这是?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金毛毫无反应,反而叫得更加凶猛了,倘若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它还在发抖。

郑七心中猛然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据说狗能看见鬼……

郑七猛地回头,目光中带着十二万分的惊恐朝自己的身后看去,她的呼吸都停滞了,生怕看到一张不应该出现的面孔。

——什么都没有。

呼……松了口气,郑七这才发觉短短几秒钟而已,自己竟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一条流浪狗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从郑七身后掠过,转眼间跑远了。

“哦,宝宝是不是看到同伴了?哎呀,怎么这么霸道,这院子又不是咱们家的,还能只许你遛弯不许人家遛啊。”大爷笑呵呵地说。

金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慢慢地不叫了。

“呵呵,我家这狗到年纪了,这两天有点发情的征兆,所以比较暴躁,没吓到你吧?”大爷解释说。

虽然是虚惊一场,郑七还是被吓得不轻,她暗暗握了握胸前挂着的一堆护身符,勉强笑了一下,摇头,“爷爷,我先回去了。”

“哦哦,你回吧,”大爷道,忽然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告诉你,你朋友来找你啦,在门口等了你半天呢。”

朋友?

郑七一愣。

大爷回身指了指,“就那个啊,不是你朋友吗?不过我看她一脸的伤,是不是被人打啦?”

不远处的楼梯口,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着,听到这边传来的说话声,它抬起头,对着郑七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

跑!

不顾一切地跑!

肺部传来剧痛,喉咙里有火滚过,两条腿愈发沉重,尽管如此,郑七还是不敢稍有减速,她只能拼命地跑。

怎么会这样,它明明已经走了,一切应该已经结束才对,为什么它还会出现?!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又或者是自己会错意了,它压根没想要什么祭奠,只是为了骗自己过去……可如果不是为了祭奠,它又是在谢自己什么……

郑七不敢再想了,只觉得自己仿佛正奔逃在北极冰川,无数的寒气从浑身上下每个毛孔中钻进来,毒蛇一般,嘶嘶地逼向心脏。

去哪里,自己应该去哪里!

情急之下郑七猛然间想到下午自己去过的一间寺庙。

当自己提出要买一些辟邪保平安之物时那里的和尚没有答应,而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转身从插满线香的香炉里抓了一把仍有余温的香灰抹到她的手上。

“假若施主遇到危险无处可去,可在敝寺旁边的禅室暂且躲避。”

和尚说完,向她躬身一礼便退了出去。

禅室!

郑七心中瞬间升起一抹希望,就连之前流失掉的体力都仿佛跟着一并回来了,她再次加快速度,朝着不远处的寺庙飞奔而去。

呼……呼呼……

不到一公里的路程透支了郑七浑身上下最后一点力气,等她磕磕绊绊撞开禅室那扇轻掩着的门的时候,她已经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甚至连每一次的呼吸都如同放久了的钝刀,干涩地拉扯和切割着喉咙里的每一寸血肉。

极度的焦渴。

双腿一软,郑七“噗通”跪了下去,正好面朝着禅室深处的一尊石质佛像。

“求求我……”她声音嘶哑着说,眼睛里的泪早在逃命的过程中被风彻底吹干,只有惶急和惊恐不断溢出。

顾不得狼狈,郑七手脚并用地朝佛像爬去,似乎只要靠近一点,心中的安全感就会增加一分。

砰!

砰砰!

连着几声巨响,有人在外面猛烈地撞击着,无数灰尘从那扇看似不怎么坚固的门板上抖落。

“开门呀。”还是那个声音在说话,和不久前一样轻柔且娇媚,带着笑意和嗔怨,此时此刻听起来却是无比阴森,“开开门嘛。”

郑七浑身颤抖,缩成一团躲在佛像底下,捂着耳朵试图阻隔所有恐怖的声音。

撞门的动静大约持续了几分钟,之后便渐渐停下,但是郑七始终不敢放松警惕,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

又这么过了半小时,门外才彻底没有动静了。

不仅如此,附近街上的市井喧嚣也随之再次复兴,汽车不耐烦的鸣笛,店铺喇叭周而复始的促销,妈妈接孩子放学,一边走一边絮絮地数落着。

它好像走了。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

郑七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渐渐放下,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非常细微的“吱呀”一声。

她猛地回头!

却发现只是一阵风吹过,把禅室的门轻轻地晃了一下而已。

“吓死我了……”郑七喘着气,紧绷的神经再次放松。

歇了一会儿,扶着神龛缓缓站起,郑七满怀敬意与感激地朝着佛像行礼。

她深深弯下腰,在心里赞美与歌颂,然后虔诚地祈求保佑,再然后,她愣住了。

一张极度恐怖而扭曲的脸出现在佛像后面的玻璃上,正和她隔空对视着。

看到郑七抬起头,那张脸缓缓地笑了,如同小孩子一样的牙齿露了出来,每颗之间都依稀可见黑洞洞的齿缝,既恐怖又恶心。

它没走,它就在窗外看着自己!

郑七的呼吸再次停滞,然而这一次恐惧感再也不给她留下任何一丝喘息的空间,如同雪崩般不由分说地将她整个人瞬间裹住。

它在笑。

它在朝玻璃靠近。

它的左边眼珠从碎裂的眼眶里掉出来,悬在凹陷的颧骨旁晃晃悠悠……不,不对!

郑七猛然想起这张脸是左半边摔得粉碎!根据镜像原理,如果它是在外面和自己隔着一层玻璃对视,那么以自己的视角来说,粉碎的那半边应该在右边才对,但现在却是左边!

这说明它根本不是在外面和自己隔着玻璃面对面,它就在这间禅室里面,和自己保持着同一个方向面朝玻璃。

郑七的心跳在这一刻骤然停止,身体不受控制地转过去——它就在自己身后!!

“我进来啦。”

肿胀溃烂的嘴唇开合着,残破的脸皮下面似乎有什么在翻滚。

随着翻滚越来越剧烈,“啵”地一声,下颌弧线处的皮肤齐齐炸开,将那张残破丑陋的脸皮弹射出去,准确无误地扣在郑七脸上。

“救——”

惊恐的求救声戛然而止,一团半流质的腥臭黏液分别从眼睛鼻孔嘴巴涌进郑七的身体里。

在强烈的呕吐感和窒息感里,苗英骤然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