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藤旅馆17

“结束了。”季涛轻声道,他的表情淡定,走过去将机械手臂重新收起来。

“是啊,还活着。又赚到一周。”聂筱蓝也道。

每个副本通关后会有七天的休息时间,对于列车上的人来说,多活一天都是赚到。

“走吧,先回去收拾一下。”

一大早就经历这么一出,除了宫紫郡以外,剩下三人都是肉眼可见的狼狈。距离回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稍微梳洗一下倒也不碍事。

傅祈棠点头,刚一转身,便感觉有东西骨碌碌地滚到自己脚边。

他低头看去,随即愣住了。

一颗栗子?

“等一下。”他站在众人身后干巴巴地道。

宫紫郡扬起眉看他:“怎么?”

“我觉得那里面有人。”傅祈棠说,一脸无奈,“应该是多金。”

*

二十分钟后,众人各自洗漱整理完毕,重新碰头。

“多金怎么会出现在夹层里?”季涛问。

刚才是聂筱蓝自告奋勇把已经昏迷的多金送回到吕雅卉身边,这会儿便解释道:“因为他爸一直在房间里看电视,影响他学习,刚好201的客人退房了,他妈就让多金去那儿写作业。201的夹层入口在衣柜后面,多金应该是误打误撞发现了,出于好奇就进去了,没想到里面的空气长时间不流通,他进去没多久就晕过去了。”

她说着对傅祈棠笑了一下,“好在你发现了,再耽搁一会儿说不定就出事了。”

听她这么说,傅祈棠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但仔细想想似乎又没什么不对,便也笑了笑,“我是看到有栗子从夹层里滚出来,那还是昨天我给他的。”

“啊,我也想吃栗子。”

四人一边说一边走下楼。

一楼大厅里,老板娘依旧在前台忙碌,给客人办理入住或者退房,间或电话响起,她侧着身子接起来,耐心地回答各种各样的问题。

她不年轻了,时光把她的青春偷换成人到中年的沧桑疲倦,脸上的皱纹日渐加深,每一条都记录着她对儿子的思念。

她固执而茫然地停留在原地,明知希望渺茫,却仍然卑微地希望陈群有朝一日能奇迹般地回来,她会为此一直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但她却不知道,陈群早就死了。

死在这座她经营了五年的旅馆里,死在楼上狭小黑暗的墙壁夹层里。

陈群化成厉鬼,将住进202的客人通通杀死,自身却碍于规则,只能在有夹层的房间里出没活动,哪怕老板娘就在楼下,这五年里他们也从未见过哪怕一次。

一出悲剧。

隔着半个大厅的距离,傅祈棠看着老板娘,在心中默默想到。

“诶,这是往哪里走?”

发觉宫紫郡不是要离开旅馆,聂筱蓝愣了一下。

“先吃早饭,我饿了。”宫紫郡道,他一脸淡定,显然毫无心理负担,又转头看向傅祈棠,脸上总算流露出些许笑意,“而且还要帮某人的面包抹果酱呢,总得吃了再走。”

傅祈棠无奈:“倒也不必。”

“嗯?”

“我是说太好了,快走吧,我饿死了。”

通关后的早餐时间自然是惬意的,四人边吃边聊,自然而然地开始复盘起这次副本的来龙去脉。

五年前,青藤旅馆是老板还是那对干尸夫妇,他们在自己的卧室,即公寓二楼的4号房里修了一条狭窄的夹层,向西延伸打通旅馆的201和202两间房,之后便凭借自己异常的体型在其中活动,经常趁客人熟睡后进入房间盗取财物。

而这个期间,青藤旅馆同时经营着灰色生意,成为小姐、嫖客和皮条客的中继站,安全性极差,再加上他们挑选的对象通常都是嫖客,发现东西丢失,自然以为是被过夜的小姐偷走了,因此也不敢报警。

这对干尸夫妇靠着这样的邪门歪道捞了不少钱,直到“周容昌失踪事件”彻底翻车。

这件案子真相究竟如何玩家并不清楚,但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完全可以做出推测:

那天晚上夫妻俩照例从夹层里出来准备偷东西,却被周容昌发现,双方发生争执,周容昌和许梅被杀死,夫妻俩将二人的尸体暂时藏在夹层中。

第二天干尸老板娘假扮成许梅的模样退房离开,伪造出“周容昌下落不明,许梅疑似杀人潜逃”假象,将调查的重点都转移到许梅身上。

等到调查迟迟无果,案子的风头渐渐过去,不再有人盯着的时候,他们就以翻修房间为借口转移尸体。

而在这期间,毫不知情的老板老板娘带着陈群入住旅馆。

那天陈群和老板娘吵架后回到酒店,路过202门口时看到干尸夫妇在转移尸体,因此被杀害。

陈群失踪,青藤旅馆虽然不在风暴的中心,但也足够干尸夫妇提心吊胆。

害怕暴露,他们便潦草地装修完,保证夹层不会被别人发现,借口要去大城市治病,将旅馆转手跑路。

只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接手旅馆的竟然是一心想要等儿子回来的老板和老板娘夫妻俩。

陈群死了,变成被困在夹层里的厉鬼,从此只能在固定的房间里出现和活动。

“那两个干尸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希望他们没什么好下场。对了,你们说陈群真的没想过去见老板娘吗?它既然能在202杀人,那肯定也有办法留下信息,把老板和老板娘引过去,这样不就能全家相见了吗?”聂筱蓝忍不住问道。

“有意义吗?它已经是鬼了。”季涛道,“鬼都是偏激的,是执念和恶意被无限放大后的扭曲之物。包括它刚才对宫紫郡说那些话,也只是在装可怜博取同情罢了。而且,你以为它真的想见自己的父母而不是对他们充满怨恨吗?”

聂筱蓝默然。

陈群恨自己的父母吗?如果当初他们能拦住他,不让他独自一人离开,也许他就不会死,更不会变成鬼日日夜夜徘徊在逼仄黑暗的夹层里。

这五年里,它一定有很多机会将老板老板娘杀死,但它没有那么做。

它知道对这两人而言,什么是最痛苦的。

它被困在这里,它也要将这对父母永远地困在这里。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谁也不能抽身。

“对了,虽然副本已经通关,现在说没什么用了,但我还是汇报一下昨天我跟着旅行团得到的消息吧。”季涛喝了口牛奶道,“我找到了他们的人员资料,发现一件比较奇怪的事,这个团里的每个人八字都很重,是那种很难见鬼的类型。”

“咦,这确实有点奇怪啊。难道是这个副本的主角其实应该是这些大叔大妈们?旅行中无意间住进一家闹鬼的旅馆,但因为全员八字都重,所以有惊无险?”聂筱蓝发挥着想象推测,剥开一个鸡蛋咬了一口,“不过这听起来不像灵异恐怖片,像欢乐喜剧啊。”

正在给吐司上涂果酱的宫紫郡动作微微一顿,垂下眼睛掩去其中的笑意,接着故意在傅祈棠的注视中又挖了一大块果酱,继续涂抹,还力求均匀。

“够了够了,再甜该吃不了了。”傅祈棠一脸牙疼的表情,看着这片吐司仿佛看着一颗炸弹。

“真的够了?要再来点花生酱吗?”

“不用不用,我谢谢你啊!”傅祈棠哭笑不得,抢过吐司咬了一口。

太甜了。

甜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宫紫郡偷笑着看了他一会儿,拿起旁边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黄油刀,边擦边漫不经心地问:“谁领队?”

他问得没头没尾,季涛顿了一下才道,“是吕雅卉。她是这儿的熟客,跟老板娘关系不错,这次之所以定到这儿也是想帮老板娘拉拉人气,之前死人的事还是对旅馆的生意有些影响。怎么了?”

“没。”宫紫郡摇摇头,扔下餐巾,转而对聂筱蓝道,“请勿打扰的符纸还有吗?给我一张。”

“诶?”聂筱蓝同样不明所以,但是很听话,乖乖将符纸递了过去,还颇为狗腿地问,“一张够吗,要不多来几张?”

“不用。你们吃吧,我有点事,等会儿门口见。”宫紫郡道,站起身前又特意看着傅祈棠,眼中含笑叮嘱,“多吃点。”

傅祈棠:“……”

宫紫郡一走,聂筱蓝便问:“他去哪儿啊?”

“有什么事?”季涛也问,然后两人一起看向傅祈棠。

傅祈棠正叼着吐司一脸郁闷,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你们问我?”

“不然呢?”聂筱蓝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如果说咱们当中有人了解疯狼,难道还会是我或者季涛吗?”

[05:她说得对]

[58:她说得对]

[32:她说得对!!]

傅祈棠想了一下,竟然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虽然他和宫紫郡认识不过几天,但好像确实比较投缘……也许是因为宫紫郡毫不掩饰曾经是他粉丝的缘故?

“我去看看。”傅祈棠认真地说,趁机扔下吃剩一半的吐司。

在旅馆周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宫紫郡的身影,傅祈棠正疑惑,走进一楼大厅便看到宫紫郡竟然正堂而皇之地坐在前台玩电脑,旁边的老板娘正在和吕雅卉说话。

吕雅卉的老公则在一旁低头玩手机。

“这就要走了?不是说后天才回去吗?”

“还不是因为多金。让他写个作业,好端端地竟然还昏倒了,我不放心,还是得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吕雅卉一脸愁苦,嗓门却一如往常的洪亮,“我们先走,但其他人还得在这儿待两天,到时候王姐会来结账,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吧!”

“我不是担心这个,”老板娘叹了口气,温温柔柔地笑着看向远远站在一边,神色木然的多金,“多金,你感觉怎么样?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多金呆愣着,并不答话,反而缓慢地把头低下了。

“这孩子,大人问你话呢!”吕雅卉生气地抡起巴掌,朝他后颈上拍了一下,顿时把多金打得向旁边歪了歪。

“别别,孩子刚好点,别再吓着他了。”老板娘连忙劝道。

傅祈棠走过来,看到老板娘背后贴着黄色的符纸,显然这就是她完全忽视了宫紫郡的理由。

“在干嘛?”他趴着前台朝里面探出脑袋问道。

从傅祈棠的角度隐约能看到电脑显示的页面,他随意地扫了一眼,好像是住客登记表?

宫紫郡没答,笑了一下看着他,“吃好了?”

傅祈棠点了点头。

“那好吃吗?”宫紫郡又故意问。

“你说呢?”傅祈棠无语,怎么也想不通在疯狼冷酷残暴的外表下,藏着的竟然是小学鸡的灵魂,幼稚死了。

“是我果酱抹得不好吗?那下次再试试吧。”

“没有下次了。”

“再给我个机会吧,小棠哥。”

“……不准这么叫我,这是犯规!”

两人边说边往门口走去,季涛和聂筱蓝正等在那里,距离列车进站还有四十分钟。

经过吕雅卉一家三口面前时,宫紫郡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在吕雅卉戒备的目光中他微微弯下腰看着多金,深色的眼瞳中闪过一抹冷然笑意。

“你……你干嘛?你想对我儿子怎么样?!”吕雅卉板着脸,色厉内荏地瞪着宫紫郡。

宫紫郡却懒得分她半个眼神,只是抬起手似乎想要拍拍多金的头,可最终也没有那么做,“祝你好运。”他懒洋洋地说道,随即拉了拉傅祈棠的衣袖,“走了,该回去了。”

*

23日早10点15分,清溪园地铁站。

一辆灰白色的列车呼啸着进站,车门缓缓打开,四个年轻人依次走了进去,而站台上正焦急等车的其他乘客仿佛看不见一般,直到车门再次关闭,也没有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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