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一楼的客厅里,张源锡紧张得走来走去。
站在窗边查看痕迹的聂筱蓝同样脸色铁青。
袁飞竟然在几步之外的地方被鬼杀死了,他们却毫无察觉。
“鬼不是只杀住在202的人吗,而且袁哥昨天也说这里没有鬼活动的痕迹,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张源锡焦虑地抓着头发道。
“也许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又或者是袁飞看错了,别忘了昨天傅祈棠说的话,”聂筱蓝捏捏鼻梁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惜袁飞已经死了,不能再用他的道具重新看一遍了。”
道具寄存于每个玩家的意识中,需要用时可以随时“提取”出来,这样既不会丢失,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因为抢夺道具而产生的冲突。
相对的,玩家一旦死亡,所持有的道具也会随之消失。
“还不如按我说的把他的道具给大家分一分,现在全浪费了。”张源锡不满地道。
聂筱蓝看了他一眼,却是没说什么。
脚步声传来。
季涛三人走进客厅。
“袁飞呢?”
傅祈棠朝四下里看了一眼,没有发现袁飞的尸体,浓重的血腥味令他的胃一阵阵地抽动。
目光落到聂筱蓝身后的窗户上。
大片半干涸的血迹把原本透明的玻璃染成黏腻的深褐色,空气里充满腥甜的铁锈味,如同某种深海生物的触手一样滑腻而令人作呕。
血迹一直延伸到旁边的墙壁,就连天花板上也有星星点点,呈喷射状。
窗户是关着的,只留了不到一掌宽的缝隙。
“没找到尸体,”季涛摇头,“但这种出血量,人肯定死了。”
“也没有发现挣扎的痕迹,说明死得很快。”聂筱蓝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说出来,苦笑一声,“这也算是好消息吧,好歹没受苦。”
大片的深褐色和令人作呕的气味仿佛对宫紫郡毫无影响,他面色自若地盯着血迹看了一会儿,又目测了一下天花板的高度,最终将目光放到那不到一掌宽的窗户缝隙处。
“鬼是从这里进来的。”
“什么?”张源锡惊讶。
“我记得昨天窗户是关着的。”宫紫郡走到窗边,“袁飞打开窗户后鬼进入房间,在这个位置把他的头拧断了,所以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在染血的窗沿某处抹了一下,指尖沾到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
“这是什么?”傅祈棠凑近观察:“墙灰?”
“嗯。”宫紫郡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环顾客厅。
季涛推了推眼镜,“这么说鬼不能直接出现在房间里?”
“嗯,我猜这是这次副本的规则之一。”傅祈棠道,接着将自己昨晚的经历讲了一遍,“所以鬼会想方设法骗人给它开门,‘邀请’它进来。”
“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聂筱蓝摇头。
“还有,我觉得昨天我们的想法有偏差。鬼可能不是那五个死者之一。”
“为什么这么说?”季涛问。
“很简单,因为202的窗户和门正对着。鬼进来之后,人想逃走,本能反应就是跳窗。而第二个死者就是跳窗死的。这说明鬼早就存在了,不是后面的死者变的。”傅祈棠说出自己的推测,“我觉得应该把这家旅馆的历史再往前查一下。”
有理有据。
作为一个新人,在第一次遭遇鬼的时候不仅摸索出规则保住性命,还能想得到这一点,无疑是非常难得的。
“你很厉害啊,”聂筱蓝上下打量傅祈棠,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今早得去给你收尸了。”
一旁的张源锡却是面色不佳。
“能不能先给袁飞收尸?咱们至少得搞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吧。”
他通关过四个副本,第一次碰到人死后尸体却不见了的情况。按理说鬼只对活人感兴趣,为什么要把尸体藏起来?
傅祈棠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歪了歪脑袋自然地看向宫紫郡。
宫紫郡扬起嘴角,声线不易察觉地上挑着:“想知道?”
“想,”傅祈棠大方承认,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你知道吗?”
“那必须的。”
宫紫郡笑,转身走到客厅西面的墙下,从置物架深处取出一个手机。
傅祈棠跟在他后面,惊讶地看到屏幕上还显示着“拍摄中”,顿时明白了,“昨天检查的时候放这儿的?”
“嗯。”宫紫郡道:“有些东西用眼睛看不见,但是镜头可以。”
“学到了。”傅祈棠深以为然地点头,但仍旧好奇:“这手机电池这么耐用,什么牌子的?”
他想起自己那个一天充三次电,还时不时因为天气冷热而罢工的手机。
可惜上车以后就不见了,除了一身衣服以外,其他的随身物品包括行李箱都消失了。
“这应该是道具吧?我在车上见过,充电5分钟,待机200小时,足够撑过一个副本了。就是要800积分也太贵了。”
800积分对大部分玩家而言都是一笔巨款,傻子才会买一个不用充电的手机。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张源锡压下心里的吐槽,羡慕地看着宫紫郡,“不愧是紫郡哥,我们几个的积分加起来也比不上你。”
宫紫郡没搭理他,只是转而看向傅祈棠,用眼神道,怎么样,我就说我道具很多吧?
傅祈棠眨眨眼睛,偷偷摸了摸口袋里的匕首,由衷地夸赞,“真厉害。”
“还用你说。”宫紫郡得意道。
*
手机是从昨天中午开始拍摄的,将近二十个小时的视频不可能从头到尾看一遍,宫紫郡轻车熟路地把视频导进一个app里进行提取和解析。
app图标是一个三角形,每一条边都燃烧着橘色的火焰。三角形的正中是一只流着血泪的眼睛,阴沉而悲戚,充满恐怖的恶意。
傅祈棠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图标让他很不舒服,却隐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系统预装的app?干什么用的?”傅祈棠问。
“通过分析视频的能量和波长找出异常峰值进行提取,”宫紫郡想了一下,“算是给鬼剪个cut吧。”
“……”
傅祈棠竟然有点羡慕,他的粉丝可从来没给他剪过cut。
随着进度条走到98%、99%,提取完成,手机短促地震动了一下。
宫紫郡点开。
视频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墙上的一盏壁灯亮着,一个人影站起来,朝沙发另一头走去,是季涛。
“是我。我守夜结束,准备去叫袁飞。”季涛指着众人面前的组合沙发,“昨晚我在这里,源锡睡在靠南的沙发上,旁边是筱蓝,袁飞在对面的单人躺椅上。”
他这么一指,傅祈棠立刻发现了问题。
“那这个是谁?”
傅祈棠隔空点了一下屏幕边缘的沙发,那里本应该是空着的,但却诡异地多出一团蜷缩着的人形黑影。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多出来的这个必然……不是人。
是那只鬼。
万万没想到鬼竟然就这么混入玩家之中,季涛等人一时都悚然无语,脸上血色褪尽,强自镇定地接着看下去。
鬼被季涛“叫醒”,又伪装成张源锡去叫醒袁飞,骗他打开窗户。
随着袁飞的动作,一张惨白的看不出相貌的脸猛地从下方出现,如同纸人一般将五官挤压得错位变形,紧紧贴在玻璃上。
两条细长得如同触手一般的胳膊从窗缝中挤进来,接着是半个肩膀。
袁飞的脸色瞬间煞白,下一秒,那两条胳膊缠上他的脖子用力一拧——
人头高高飞向半空,两只充血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挤出来,随着视角猛然升高又降低,袁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血液喷溅。
无头的尸体轰然倒地。
画面重新恢复平静,溅到天花板上的血液无声地滑落。
“后面还有。”宫紫郡点了一下屏幕,注意到进度条还有一截。
果然,大约几分钟后,袁飞的尸体竟然扶着沙发,重新爬起来了!
它佝偻着背,手脚并用地在客厅地板上缓慢挪动,血从空荡荡的脖子上滴下来,啪嗒一声。
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肩膀或者膝盖时不时撞到茶几。
一双手在地上四处摸索着,窸窸窣窣的,到处都是黏稠的血。
“……它在干嘛?”张源锡颤抖着问。
“找头。”宫紫郡道,“不然呢,捉迷藏?”
终于,那双手在茶几底下找到了自己的头颅,但是却卡住了。
身体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竟猛地发力将头硬生生拽了出来。
“它在笑!!”
看清了头颅上浮现的表情,聂筱蓝忍不住惊叫。
那颗头还是袁飞死前的模样,上半张脸眉头紧皱,双目圆睁,额边青筋暴起,但下半张脸却是笑着的,两边嘴角诡异地往上提起,露出鲜红的牙龈。
身体试着把头放回自己的脖子上,但失败了。
它干脆把头提在手里,缓缓朝在沙发上躺着的众人走去。
它蹲在熟睡的聂筱蓝面前,把头放在她旁边,两张脸几乎紧贴着。
头颅上的笑容更深了。
接着是张源锡和季涛。
似乎在跟同伴“告别”。
之后它缓缓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客厅深处的那幅壁画前——
接着便消失了。
……
视频结束。
宫紫郡收起手机,快步走到壁画旁边。
壁画被一块床单整个遮住。床单一侧有淡淡的血迹,边缘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血手印。
“那我拉了?”宫紫郡歪了歪脑袋,然后用力将床单扯掉。
画面的角落,袁飞突兀地出现在聚众呐喊的队伍里,他的头落在脚边,同样大张着黑洞洞的嘴巴,扭曲而痛苦地呐喊着。
“不对,你不是说鬼必须得到‘允许’才能进来吗,那黑影是什么?它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混在我们中间?”张源锡道,眼睛紧紧盯着傅祈棠,似乎想到什么又不敢确定。
“如果黑影能杀人,它就不必骗袁飞打开窗户了。所以,要么它是受鬼驱使的某种媒介,要么这个副本里不止有一个鬼。”宫紫郡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