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英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低头坐在雷电织成方仙狱中。
听到脚步声,他霍然抬头,露出布满魔纹的脸,继而双目狠狠一缩:“是你。”
昭昭道:“我倒是小瞧了你。”
柳扶英得意一笑。
“他仗着身份高贵,日日羞我辱我,我不过,以牙还牙,也让他尝尝身不由己、被人唾弃的滋味而已。”
想起墨羽,柳扶英仍控制不住的露出满目扭曲恨意。
若非此人,以他的心计手段,必能在雪霄宫占得一席之地,可自从此人醒后,便日日打压他,与他作对,别说师弟了,根本不将他当人看待。
而他那个所谓的公平公正,天生剑心的师尊,也只是冷眼瞧着,从不会为他主持公道。
若换做眼前这个小东西,他会如此么?
柳扶英满胸满腔的愤恨,双目如电射向昭昭:“我想不明白,你究竟哪里比我强,在雪霄宫时,你出身低贱,家世、才学、修为,样样比不过我,只会耍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和手段,可咱们那好师尊,偏偏就吃你这一套,同样的糕点,你做了,他能破例加餐,我做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昭昭懒得和他掰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有的人,知道自己得了便宜,会暗自庆幸,藏在心里打死也不说,有些人得了便宜,非但不知道满足,还要怨天尤人,痛恨老天爷为何不让自己得更多的便宜。
柳扶英显然就是属于后者。
昭昭直截了当的问:“你到底在墨羽身上下了什么邪术?”
昭昭不打算掰扯,柳扶英却并不打算停止之前的话题。
“我那么费尽心思的讨好他,恭维他,他都视若不见,反倒对你一个小妖,牵肠挂肚,悔恨了整整一百年。”
“一百年啊,若当年跳下悬崖的是我,他也会如此么?”
“我请求他教我剑术,他却说我心气不正,不宜握剑,还让我去藏经阁抄什么清心咒,锻炼心性。呵,连你这样品行低劣的小妖都能学剑,我堂堂世家子弟,竟然没资格握剑,何其可笑。”
“你在的时候,要与我争宠,你不在的时候,依然阴魂不散。我想知道,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你?”
柳扶英双目猩红,不甘的盯着昭昭。
昭昭道:“我看你是脑袋被驴踢了。”
柳扶英低吼:“我问你,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你?”
若换做以前,昭昭少不得要和柳扶英干上一架,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昭昭心境已经开阔许多,除了偶尔面对师父的问题会钻牛角尖,大多数时候,待人待事已经温和许多。
昭昭冷笑:“柳扶英,鉴于你之前帮过我,我们之间有个井水不犯河水的约定,我本不想揭你的老底。既然你非要掰扯,那我告诉你也无妨,我再出身卑劣,再心术不正,今日的一切,也是我靠自己努力得来的,不想某些人,连一身修为,都是靠邪魔外道偷来的。”
“你总得自己冤枉,委屈,你可想过那二十多名被你杀害的仙族弟子,他们可冤枉,他们可委屈,你夜里睡觉,就没做过噩梦么?”
“你以世家子弟身份自居,可你做的这些腌瓒事,哪一桩像是世家子弟所为?为自己谋利的时候记得自己是高贵的世家子弟,残害同族的时候,为何不见你以世家弟子的准则约束自己?你这样的世家子弟,连我一只妖都看不起你,何况旁人。”
“你口口声声说我与你争宠,我难道不该争么?你有世家弟子身份做倚仗,凭着一份恩惠,可以不必参与入门考核,轻轻松松就拜入战神门下,而我呢,我争得头破血流,好不容易才争得一个拜师的机会。我难得不该牢牢把握住么。我承认,当地在西州,是我先招惹你,不小心窥破你的秘密,让你惦记上了,可自你入雪霄宫,我可主动招惹过你?相反,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先招惹我,故意拦住灵枢报信,想将我困死在天道里。可惜天不遂你愿,我活着出来了。我这人嘛,不是什么良善之人,素来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你既先招惹我,还妄图害我性命,莫非我还要处处忍让你不成?”
“你自小生活优渥,习惯了不劳而获,但凡遭一点冷遇,就怨恨命运不公,你可往自己身上找过原因?你一门心思的拜入雪霄宫前,就没了解过未来师尊的性情么?若只是想找个能给自己带来光环与荣誉,还得处处奉承着你的师尊,你该如轩辕枫那样,找个中神或下神,把你当祖宗供着。这世上的好处,哪里能让你一人得了。你不屑我的小伎俩,小手段,可那些伎俩和手段,都是我背后付出无数努力才得来的,为了讨一人欢心,我能九死一生的去妖兽口中给他抢礼物,能将藏书阁内所有墨羽的课业都搜刮来,昼夜模仿他心爱弟子的笔迹,你呢,你付出了什么,只凭一个家世和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蛋,便想和人争么?”
“师尊对我的偏见,何尝比对你少了。你处处与我比,怎么不与我比住的地方,穿的衣裳,用的笔墨纸砚。柳扶英,你走到今日,还在怨天尤人,谁也怪不着,全怪你自己贪得无厌,不知满足。”
柳扶英一怔,继而疯狂摇头。
“不,不,不是这样的,你在狡辩,狡辩!”
“他就是对我有偏见,就是不喜欢我!你以为这样说,我便会信你么?!”
“信不信随你。”
昭昭一脸无所谓:“同你费这些口舌,只是想告诉你,人,不能不劳而获。”
“说吧,那邪术,究竟是什么?”
柳扶英面上慌色一闪而过。
“什么邪术,我听不懂!”
“那是他自己非要斩掉自己的魂魄,关我何事!你既然如此厉害,怎么不去将他的魂魄找回来。这样的事,你又不是没干做。”
柳扶英眼里露出一抹恶毒的笑。
然而这样拙劣的激将法,已经无法像当初在一十四州时一样,激怒昭昭。
昭昭眼尾一扬:“你这些伎俩,骗骗旁人也就罢了,你当真以为我会相信所谓的斩魂之说?”
柳扶英眼底慌色更重。
昭昭伸手:“把解邪术的法子交出来,否则——”“否则如何?”
柳扶英双目圆睁,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昭昭却又轻飘飘笑道:“否则,我就将你干过的那些龌龊事全部抖落出来,让你生不如死,身败名裂,比妖都不如。”
柳扶英彻底被激怒:“你以为我会怕你??”
“你当然不怕,因为你知道,你背后还有柳氏做倚仗,柳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送死,必会四处为你奔走,设法营救你。”
“可你说,如果柳敬知道,早在一千多年前,他的独子,已经丧生在魔窟里了,如今这个所谓的柳扶英,只是一个冒牌假货,你说,他还会理你么?”
柳扶英表情僵了一瞬。
颤抖着盯着昭昭:“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昭昭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一颗碧蓝色珠子:“此物,你该认识吧?”
柳扶英瞳孔一缩:“水灵珠?”
“怎、怎么会在你手里?”
昭昭掂着珠子,道:“水灵珠可以看到过去,如今万髅窟结界已破,我想,让柳敬看一看当年魔窟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应该不难。”
“你——”柳扶英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他失魂落魄的委顿在地,好一会儿,重又扒住栅栏,激动的问:“你究竟想如何?”
昭昭道:“我说了,解药。”
“好。”
柳扶英咬牙,脸部扭曲着,像用尽毕身力气下定了一个决心:“你猜的不错,他的确不是自斩了一魂一魄,而是被我用炼魂术抽走了一魂一魄。那魂魄,就在晏紫宫后面牡丹园的炼魂阵里,现在用索魂符,还能索回来。”
昭昭:“锁魂符在何处?”
柳扶英恶狠狠道:“先把水灵珠给我。”
昭昭岂会由他,道:“那就一起交接。”
柳扶英咬牙点头。
两人隔着仙狱完成交换,柳扶英如释重负的将水灵珠揣在怀里,长长松了一口气。
只要有柳扶英这个世家弟子的身份在,他们就不能将他如何。
昭昭刚走出仙狱,就看到负袖立在阶下的长渊。
昭昭一喜,忙道:“我……”
“我知道。”
长渊嘴角轻轻弯了弯,眸光柔如水。
“那些事,你既然早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昭昭便知道,长渊是听到了他和柳扶英的对话。
当即哼道:“告诉你又如何,那个时候,你又不会站在我这边。”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长渊心中隐痛。
“对不起,我当年,实在错的太多了。”
“你知道就好。”
昭昭故意气他:“从小到大,就数你给我的委屈最多了。”
长渊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声音不高,自有一种郑重的力量。
昭昭不理他,自顾背起手走开了。长渊一笑,慢慢跟了上去。
昭昭拿着索魂符回到晏紫宫,按照柳扶英所指的位置,果然在牡丹丛深处发现一个涂满血的法阵。
昭昭催动索魂符,两团透明魂魄如破土的花枝一般,缓慢的从地底冒出,显然是在和另一股邪恶力量做牵扯。
有了索魂符的帮助,被牵制住的魂魄终是挣脱束缚,从邪阵中挣脱了出来。
司南忙取出早早准备好的玉净瓶,将魂魄收进去。
墨羽元神强大,有长渊和司命星君的协助,司南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成功将魂魄送到了墨羽体内。
三日后,墨羽成功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