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若有所思。
当日午后,就和长渊一道回了东海。
长渊抢亲的事已经传遍整个三界,龙宫自然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雪姬和青尧都知道幼子当年和这位帝君的纠葛,见昭昭面泛红光,眉眼晶亮,还给他们各带了礼物,和成婚前抑郁不欢的模样判若两人,才恍然大悟幼子的心事,一时也放下心来,欢喜的迎接昭昭和长渊回来。
见过父母后,昭昭就立刻到祈风殿去寻兄长。
怀璧依旧坐在凉亭的靠椅里,翻着奏简看,旁边摆着茶案和点心,侍卫们远远在一边立着,并不敢上前打扰。
昭昭让侍卫和宫娥都退下,亲自捧起一碗热茶,递到兄长面前。
怀璧掩唇咳了声,头也不抬道:“孤说过不用。”
“这是能驱寒的姜茶,不是云雾。”
怀璧一愣,继而惊喜转头,笑道:“让孤看看,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竟还知道回家?”
昭昭也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地道,脸一红,茶递给兄长,在茶案后盘膝坐下,道:“听说兄长病了,我特意过来瞧瞧。”
怀璧将茶碗拢在手里:“又是哪个多嘴的无事生非。”
说完,又低低的咳了声。
昭昭在回来的路上仍对此事持怀疑态度,此刻亲眼瞧见了,才知道重炎所言不虚,不由也挂起心来。
“还说没事呢,我瞧着兄长都消瘦了。”
昭昭本就肤白若玉,慧黠精灵,经过小半月将养,更是明秀剔透,灵气四溢,怀璧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幼弟额心。
“还不是因为操心某个不省心的小家伙。”
“光顾着自己过逍遥日子,连封书信都不知道往家里传。”
昭昭:“这回兄长可休想往我身上赖。”
“不赖你赖谁?”
“我怎么知道,我可是一到观音村就给兄长传信了,至于那个不传信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怀璧垂下眼,沉默的喝了口茶。
昭昭越发笃定心中猜测,试探道:“其实兄长若实在担心,不如亲自过去看看……”
“傻话。”
怀璧搁下茶碗,正色道:“孤是龙族太子,所忧所虑,只有龙族之事。龙族之事,在这龙宫里还解决不了么。”
“你刚回来,可见过父王母妃了?”
昭昭见他岔开话题,只能点头:“见过了。”
从灵囊里拿出一个锦盒,乖巧递过去,道:“这是我给兄长准备的礼物。”
怀璧纳罕的收下,打开盒子,见里面盛着一根色泽莹润的玉简,叹道:“我们阿愿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给兄长送礼物了。”
“只是,这礼算是你自己的,还是也有长渊君上一份?”
昭昭脸一红,哼道:“兄长你又笑话我。”
怀璧忍笑,让人将锦盒收好,道:“阿兄是替你高兴。”
昭昭立刻回:“替我高兴做什么,阿兄自己难道就不想过得开心一点么?”
怀璧依旧温润笑道:“阿兄现在就很开心。”
“骗人,开心怎么还会生病。”
“兄长又不是铁打的,肉体血躯,自然也会生病。”
这个兄长的心思缜密和滴水不漏,简直超过昭昭想象。
不多时,医官过来给怀璧看诊。
昭昭在一边看着,比自己生病了还着急,不断的催促问。
怀璧忍不住道:“你这样,让医官如何诊病,到一边坐着去,只许看,不许再说话。”
医官是听过这小殿下的恶名的,被催得一头冷汗,只含糊的说是风寒侵扰,还须继续静养,又重新开了副汤药。
昭昭以前在麒麟宫时,为了应付头疼脑热之类的小病症,从书上自学了不少药方,拿起那方子一看,根本不是驱寒的。
昭昭面上不动声色,离开祈风殿,就将那医官半路拦住了。
“我阿兄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官支支吾吾。
昭昭竖起龙目:“若敢骗我,当心我砍了你双手双脚,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如此凶悍!
换作旁人,医官可能还迟疑一二。
换作昭昭,医官深信不疑。
谁不知道,这位小殿下前些日子刚因为一个蝈蝈笼将一个青龙族嫡系弟子的尾巴砍了。
医官也出身龙族支系,听了这话,身体某处条件反射的疼了下,立刻老实招了。“太子殿下的确不是风寒之症,而是、而是心有郁结,以致气脉阻塞,真气不畅。”
“殿下不想让龙君和王妃担心,才特意嘱咐下臣瞒着的,小殿下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啊。”
昭昭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殿里。
成婚后,昭昭就不大方便再住在香雪殿了,雪姬早早就让人将另一处宫殿收拾了出来。昭昭刚出生时,龙君青尧便命人给幼子建造的。
名字也是青尧亲自所起,叫逍遥殿。
长渊坐在殿中的长廊下饮茶,满殿宫娥侍卫都战战兢兢的立着,大气也不敢出。
三界内,谁没有听过这位帝君的威名。
即使长渊只是穿着一件很燕居的玄袍,跟前也没摆着赤霄,那股不怒自威,犹如千年寒霜凝成的气场,依旧让人感到深深的压迫。
昭昭回来后,众人才敢稍稍吸一口气。
长渊显然并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放下茶碗,问:“怎么了?”
瞧着闷闷不乐的。
昭昭以前就黏师父,现在成婚,更是格外喜欢黏着长渊,直接轻盈的小野猫一般,窝到长渊怀里,盘膝坐下,顺便捞了颗葡萄丢进嘴里,道:“还不是因为兄长的事。”
小龙软绵绵的,柔弱无骨。
长渊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昭昭靠得更舒服些。同时极自然的伸手,接过昭昭吐出的葡萄皮,道:“不如与本君说说。”
侍从们见状,惊讶之余,纷纷低下头,远远退开。
那可是声震三界,一剑撼九霄,曾一人一剑挑了整个魔窟的战神长渊,据传脾气是出了名的冷峻严苛,他们小殿下,竟然一点都不怕。
而这位战神,那双冷若玄冰的眸,看向他们小殿下时,也充满温柔和爱意。
看来什么抢婚之说,根本是无稽之谈,小殿下和长渊战神,分明是两情相悦!连华君恐怕才是那个误入的第三者!
昭昭便将怀璧的病说了一下。
“医官说是心有郁结,你想想,肯定是心病。能让我阿兄这样胸怀坦荡光风霁月之人患上心病的,还能有谁?”
长渊询望过去。
昭昭凶巴巴道:“自然是你那个好徒儿,墨羽。”
长渊意外。
“墨羽与怀璧?”
昭昭点头。
不忘奚落:“看吧,你这个师尊一点都不合格。对我这个便宜徒儿不上心也就算了,对你的宝贝疙瘩也那么不上心。”
长渊沉吟片刻,道:“若真是单纯的担忧墨羽安危,恐怕不至于此,依我看,不如将另一个人叫来问问。”
“哪个?”
“给你的传信的那位重炎将军。”
重炎很快过来。
细思了一遍这两日发生的种种事,道:“依属下猜测,殿下的病,恐怕与那枚平安符有关。”
“平安符?”
“没错。”
重炎迟疑着,顾忌到怀璧病情,还是如实道:“早年在中州时,墨羽殿下曾送给我们殿下一枚平安符,听说,墨羽殿下身上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昭昭忙问:“然后呢?”
重炎神色凝重:“数日前,殿下的那枚平安符,忽然消散了。”
昭昭一愣。
在仙界,平安符多是由仙力凝成,符面消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那兄长呢?便什么都没有表示么?”
重炎摇头。
“不,殿下那日神色大变,曾独自出了龙宫一趟,回来后,便病倒了。”
昭昭:“出去了多久?”
“半日加一夜,次日一早回来的。”
“去了哪里?”
“殿下没让属下跟着,以殿下的修为,属下也无法暗中跟踪。”
昭昭皱眉,看向长渊。
长渊神色也凝重起来,道:“我已让梵音去查,很快就会有消息。”
“此事,是本君疏忽了。”
梵音很快就过来了,带来的消息也令昭昭大吃一惊。
“墨羽殿下眼下就在九重天养病。”
“养病?”
“没错,天宫的守卫是这么说的,不过……”梵音看起来也颇忧虑:“属下并没能见到墨羽殿下的面。”
这不合理。
昭昭又问重炎:“兄长那枚平安符,是何时消散的?”
重炎想了想,说了个大概时间。
梵音一愣:“怪了,听说墨羽殿下也是那日清早回天宫的。”
昭昭想起另一事。
“柳扶英呢?他可抓住了?”
梵音点头:“听说已被关在天狱里,那西州柳氏的家主……日日在雪霄宫前哭诉,请求君上去天君面前求情,放了他家独子。”
这就更蹊跷了。
昭昭心里升起些不好的预感。
长渊直接召来赤霄,道:“这没什么麻烦的,直接上九重天看一看便知。”
到了九重天上,竟是天君亲自在东华门外等候。
“帝君。”
天君一见长渊,竟红了眼眶。
长渊心一沉,问:“墨羽呢?”
天君声音哽咽,以袖掩面:“帝君去看看他吧。”
墨羽住在天族太子所居的晏紫宫,正是白日,宫里竟静寂得没有一丝人声,只有两个宫娥在廊下走动。
一道青色身影从长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昭昭吃了一惊:“兄长。”
正是司南。
司南看到昭昭,也是一愣,继而笑了,快步迎上来。
长渊已经随天君进殿。
昭昭忙问司南,到底怎么回事。
司南叹口气,面色沉重:“墨羽殿下为了缉拿柳扶英,自己斩了自己的一魂一魄。”
昭昭大惊。
“你也知道,当日墨羽殿下能醒来,全赖寄养在柳扶英体内的那一魂一魄,柳扶英不知使了什么邪术,竟能操纵殿下的神识。殿下何等骄傲之人,为了摆脱柳扶英挟制,竟自毁了那一魂一魄。”
昭昭自然是知道的,当初墨羽那一魂一魄能重回体内,除了柳扶英的功劳,还有在雪霄宫禁殿各类招魂法阵、招魂灵药的精心呵护。
可最关键的,还是柳扶英体内的一魂一魄。
如今,连魂魄都没有了,就算再厉害的招魂法阵,也起不了作用了。
难怪兄长会一病不起。
兄长乃龙族太子,修为高深,如何不懂这个道理,正因为太懂,失了希望,才会郁结于心。
而兄长却又何等自苦,这样大的心事,独自闷在心里,还若无其事的与他谈笑风生。
“柳扶英这个草包,绝不可能有这等本事,一定另有内情。”
多半和那颗离奇失踪的付秋的魔丹有关,只有魔族,才会有操纵人魂魄的邪术。
昭昭想。
司南见昭昭沉着脸大步向外走,急道:“你去哪里?”
“找那个混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