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婴?”
墨羽刚从明王岛出来,还是头一回听说此事,不由皱眉:“何时发生的事?”
谢一鸣道:“就是这两日,师尊也是觉得此事诡异,才特地留下来追踪那些婴儿的下落。”
另一边,司南和昭昭一道,帮梵音包扎好了腹部、手腕和脚腕的伤口,司南业已第一时间用修复术帮梵音将断掉的手筋与脚筋接在一起。
昭昭还特意向怀璧讨了龙族的消炎灵药,帮着梵音加快恢复。
梵音心中感动不已,向众人一一道谢。
墨羽道:“此次多亏你舍命抵挡,雪霄宫才没有遭遇更大损失,我们应当谢你才对。”
说罢,冷冷看了眼一旁的柳扶英。
柳扶英委屈的低下头。
墨羽道:“你的账,孤待会儿再同你清算。”
梵音勉强能由灵枢扶着站起来,听到他们谈论男婴之事,忙道:“今日那群人过来求见君上,似乎也为了此事。”
墨羽点头。
“看来确有其事。只是,他们要那么多男婴做什么?”
昭昭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魔族不就喜欢炼制这些稀奇古怪的歪门邪术么,之前魔窟外的那个甚么魔子阵,不也用的新生婴儿炼制。”
谢一鸣和陆星河听得一阵恶寒。
倒是司南若有所思,道:“那魔物突然掳走这么多婴儿,会不会也是为了制作某种邪阵?”
“这……”
谢一鸣缩了缩脖子,只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世上怎会有如此变态的东西。”
司南并不是十分确定:“我也只是瞎猜而已。”
“我倒觉得这猜测很有道理。”一直没说话的怀璧突然开口:“魔族靠吸收怨煞之气提升修为,而婴儿的内心却是最纯净美好的,魔族拿他们修炼的可能性不大,最大的用处,极可能就是制作邪阵。三百名婴儿,这邪阵,规模恐怕不小。”
“再者,三百名婴儿在短短两日内同时丢失,绝非一己之力能完成,当地仙门,未免也太疏忽了。对于魔物如此大规模行动,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墨羽立刻明白他话中深意。
沉吟片刻,吩咐谢一鸣和陆星河:“你们再设法与南山君联络一下,看有无最新消息。”
“是。”
两人应下。
眼下州中没有师长,墨羽身份贵重,又年长众人许多,自然而然成了众人主心骨。
司南则道:“我也设法与师尊联系一下。”
三人自去启动传音石。
墨羽终于来得及问昭昭:“师尊情况如何?”
昭昭看他一眼,一时没吭声。
心想,他才刚回来,就有人迫不及待与他抢师父了。
“还行吧。”
昭昭敷衍的道。
怀璧失笑,道:“我听云竹说,阿愿特意给君上制了染发膏,不知效果如何?”
昭昭道:“自然是不差的。”
不仅不差,效果还十分的好,便宜师父的发质比以前还好了许多。
当然,这些“好消息”,他才不会告诉墨羽呢。
墨羽摸了摸鼻子,道:“还是阿愿你有心。”
昭昭心想,我比你有心的地方多得多了。
也就便宜师父眼瞎,竟然收了你做大弟子。
想起这事儿,昭昭心里就又酸又嫉妒。
幸而他如今对许多事情已经看得很开,不然非得气死不可。
梵音看大家难得聚到一起,心中不免欣悦又酸涩,欣悦的是墨羽殿下和小公子都回来了,酸涩的是君上却不在。
不多时,仙童过来,道住处已经收拾好。
梵音忙向昭昭道:“小公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晚就歇在雪霄宫吧。”
昭昭却道:“不了。”
这个地方,不过是当年他为了给自己谋求一个新靠山,不得已选择的安身立命之所。州中人除了便宜师父愿意收留他,那些大神小神对他并无善意,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何况,他拜师期间,一直住在后山的禁殿里,连个正经居所都没有。
他才不会这么轻易的和过去妥协。
便宜师父是便宜师父。
那些过往是那些过往。
两码事。
梵音先一愣,忽然想到,百年前,小公子便是伤心绝望下,从这万丈高崖下跃下,即使这多年过去,心中恐怕也无法做到完全释怀。
思及此,心头不免又是一痛。
怀璧笑道:“正好东海还有事,我也急着赶回去,待会儿孤便和阿愿一道启程,就不叨扰诸位了。”
昭昭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回东海。
他只想尽快炼化魔窟里的魔气,把师父救出来。
但今日吸收的量已经是极限,再贪吃,就有被魔气侵扰的风险,最快也要等到明天。
昭昭便乖乖点头。
离开前,梵音特意给昭昭送来只小乌龟。
“这就是当初小公子捡回来的那只,一直养在膳房里,小公子离开后,君上有回来膳房看到,就带回了主殿,亲自喂养。这小东西也是争气,竟然结出了仙元。”
“只知这小东西挑食的很,君上这段时间不在,它也不吃别人喂得东西,现下瘦了一大圈,怪可怜的。属下想,既是小公子的,不如依旧交给小公子养着。”
昭昭接过来,伸指戳了戳小乌龟的背壳。
小乌龟瑟缩了下,生怕眼前这小魔王又要拿自己去煲汤。
司南也过来找昭昭说话。
司南将最后一粒化魔丹交给昭昭,道:“我已经做过实验,它的化魔效果,是第一粒丹丸的十倍。”
昭昭其实已经完全不需要服用化魔丹来驱除体内魔气,毕竟小龙龙腹已经具备了炼化魔气的功能。
但毕竟是兄长好意,昭昭还是收下了,向兄长道谢。
司南道:“其实,你不该谢我。”
昭昭摇头:“我当然要谢兄长了,兄长身体不好,还日夜操劳,为我研制药丸,且不顾体弱,以身试药。当年的事,与兄长无关,兄长不必再自责的。”
司南伸手,如幼时一般,抚摸了一下少年的发顶,笑道:“你还肯唤我一声兄长,我便知足了。”
司南知道,有些伤痕是无法抹平的,时光无法倒流,很多事情,永远无法改变,无法弥补了。
修习医道的这些年,他见识了无数人间惨象,心性也得到了极大锻炼。也更加明白,一味耽于过去没有任何意义,更重要的是,把握当下时光,尽力去弥补。
他永远无法忘记,昭昭初坠崖的那几年,他如何日日在锥心与悔恨中度过,也永远无法忘记,刚知道昭昭还活着的消息时,内心如何的惊喜澎湃。
也许昭昭内心早就已经不将麒麟宫当做家了。
毕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地方,那个小小少年,受了太多委屈,吃了太多苦头。
可他会永远把昭昭当做弟弟来疼爱。
昭昭虽然睚眦必报,也曾在夜深人静时,嫉妒过司南,嫉妒麒麟王夫人给司南做衣裳、做鞋子,不再管自己,但寄人篱下久了,昭昭知道自己的嫉妒,都是因为贪心不足,因而从未在心底里怨恨过司南。
兄长又真的待他很好。
兄长年幼时,也曾因巴蛇族的阴谋,流落西海,吃了很多苦头。
昭昭道:“我心里一直很感激兄长。”
感激兄长,即使因为巴蛇一族的阴谋受了很多苦,依旧善待自己这个冒牌少主,在宫人面前护着他,不让人欺负他。
虽然兄长不在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想尽法子的对付他,欺侮他。
可他都用各种手段报复回去了。
他并不害怕,也逐渐养成了一副睚眦必报的性情。
司南眼眶微微一热,道:“兄长应该感激你才对。兄长虽然年长你许多,可从小到大,都是你挡在兄长面前,来到一十四州之后,你为了兄长,不惜得罪轩辕枫那群世家弟子,去给兄长抢来那些珍稀补药,补身体,这些兄长都知道。凡是学堂上有欺负过兄长,或者对兄长不友善的,你也会想着法的替兄长讨回公道。这些兄长一直都知道。”
“只是,今日兄长真正想同你说的,不是这些。”
昭昭羽睫轻扬,抬头看过去。
司南道:“虽然我答应过君上,替他保守秘密,可眼下,我觉得,应当让你知道。化魔丹是我研制的不假,可真正试药的人,不是兄长,而是——长渊君上。”
昭昭倏地一愣。
司南道:“当年你坠崖之后,君上便封闭了雪霄宫,整整十年间,从未踏出过宫门半步。直到那一日,我潜入锁妖台,欲破开禁制,放出那只饕餮鬼出来,引魔气入体,关键时刻,君上突然出现,阻止了我,将魔气引入了自己体内。”
“君上体内本就有问天当年种下的那道劫咒,引饕餮鬼入体之后,劫咒之力骤然暴涨,君上也开始受到魔气反噬。那回在中州,君上一直戴着银面示人,也是因为劫咒发作,额间印记已经掩盖不住。”
“可即使在那种情况下,君上依旧命我按时试药,我想,他心底里也是愧疚和悔恨的。只是,君上身居高位,又天生性情冷漠,很多事,不会宣之于口罢了。”
“昭昭?”
昭昭低头,怔怔望着掌心那颗纯白丹丸,大颗大颗的泪,无声自乌眸中滚出。
原来,便宜师父一直惦记着他的。
只是,为什么命运如此捉弄人,在他最需要师父的时候,便宜师父偏偏忘了他,还收了别人做徒弟。
他主动找上门,他也没认出他,还给了他一肚子委屈受。
最可恶的事。
连这种事,也要经别人之口告诉他。
他真是恨死他了。
“昭昭?”
司南又唤了声。
昭昭摇头,抹了抹眼睛,表示自己没事。
“多谢兄长告诉我这件事。”
“我……知道了。”
不多时,怀璧过来,叫昭昭一道回东海。
回程仙车上,怀璧说起明王岛,道:“我和父王商议过,都想将明王岛作为你的封地,此事天族也同意,但母妃觉得离东海太远,不是最佳选择,我想听听阿愿自己的想法。”
昭昭几乎不假思索道:“我愿意。”
“多谢父王兄长,为我筹谋。”
怀璧有些意外,幼弟回答的如此果断。
沉吟片刻,道:“母妃所虑,也不无道理,明王岛虽风光秀丽,富庶一方,但紧邻无妄海,责任重大,最紧要的是,不仅距东海远,距一十四州也远。东海旁有一处水脉,早在你出生时,父王便打算留着给你做封地了,也是水泽极充沛的,只是面积不如明王岛大,阿愿若愿意,选那处水脉也可以。”
昭昭摇头,道:“不必了,明王岛就很好。”
仙车一路进入东海,直接驶到香雪殿外的玉阶上。
已是深夜,香雪殿却依旧灯火通明。
还没下车,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