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本在舒闲随意的走,被这么一拦,只能暂时停下来。
昭昭其实不大想跟墨羽打交道,恢复记忆之后,就更没兴趣了。虽然这个天族太子,总是莫名其妙的向他散发热情和善意。
他们很熟么?
昭昭想。
他们一点都不熟。
严格的讲,仅见过三面而。
他是怎么拜入雪霄宫,半迫着长渊收他为徒的,他一清二楚。他就不信,墨羽不知道。
墨羽身影一闪,步上石桥。
眼睛明亮的望着眼前漂亮如精灵的少年,道:“你大病初愈,还未恢复,有事直接吩咐云伯即可,怎么自己起来了?”
昭昭简洁答道:“随便转转。”
墨羽一笑:“也是,总躺着也不舒服。北宸仙府虽然不大,府中建筑和景致都是天族最优秀的能工巧匠设计的,很适宜赏玩。你想去哪里,我可以带你逛。”
见昭昭不说话,墨羽道:“师尊自仙魔大战后便避居雪霄宫,几乎不怎么来这座仙府的,反倒我来得更多一些。这府中有几处奇观,除了我,可没第二个人知道了。”
见少年仍冷冰冰如雪娃娃一般,毫无反应。
墨羽语调几乎是温柔的:“昭昭,你真的不用总防备着我。当年我人虽没醒,元神却是醒着的。我知道,是你冒着生命危险,炼化妖丹,唤醒了我的本命神灯。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以后回了雪霄宫,我一定会和师尊一起好好照顾你的。左右今日无事,我带你逛逛这里如何?以后师尊闭关,咱们说不准要经常过来住。”
昭昭摇头,道:“不用了。”
他可没心思赏景,他留在这里的唯一目的,是找到那道追杀令。
而且,他也没防备谁。
这里本来就不是他的地盘。
墨羽神色有些遗憾,只能点头道:“好。”
“那你不要走太远,省得累着。”
“若是何时想逛了,可以随时找我。”
昭昭“嗯”了声,没再说什么,径自穿过石桥,去找书阁。
倒是墨羽望着少年背影,若有所思。
一旁柳扶英面色更是难看至极。
因他发现,当年在雪霄宫时,昭昭还与他斗得水深火热,变着法儿到长渊面前争宠,如今百年过去,昭昭一跃登顶上神域修为,别说与他斗了,眼里根本看也看不见他了。
这让柳扶英感到莫名的挫败与恐慌。
论天赋论修行进度,他原本要远超这小东西的,如今,竟被死死踩在脚下。这滋味,委实不好受。上神域,即使天赋异禀如他,也不敢保证,这辈子能步入此境。
还有,墨羽这个偏心眼的天族太子在忙着关心那小东西要去干什么,他却瞧见了昭昭今日发尾上绑的发带,分明是长渊平日用的那根。
如此重要的贴身之物,师尊竟然如此随便的送给了那个小东西。他汲汲经营这么多年,却连长渊一个认可的眼神都没得到过,如今还要事事看墨羽脸色,这师,简直拜了个寂寞。
侍卫朝恩赶来,恰撞见这一幕,道:“这位昭昭小公子,似乎对殿下戒心很强。”
墨羽摇头。
“他不是对孤有戒心,他是没有安全感,觉得自己是外人。”
朝恩一愣。
墨羽叹口气。
“真不知,如何才能让这小家伙放下戒心。”
朝恩不免纳罕。墨羽殿下并非古道热肠、爱多管闲事之人,相反,性子可谓十分冷傲,平日与一十四州其他弟子都无甚交集,缘何对这个昭昭如此上心。真论起师兄弟感情,倒是柳氏那个柳扶英,有阵子总是往殿下跟前凑,各种殷勤讨好,殿下反而不领情,从未给过那位柳公子好脸色。
真是奇也怪哉。
朝恩不敢揣测主子的心思,想起此行主要目的,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笺:“这是怀璧殿下让属下交给殿下的。”
墨羽这才收回视线。
接过信,边拆边问:“可有话让你带?”
朝恩摇头。
“并无。”
“怀璧殿下说,他要说的,都在信里了。”
“他急着赶去蜀中,就不与殿下当面道别了。”
墨羽意外:“蜀中?”
“没错,听怀璧殿下身边的重炎将军说,似乎与龙族的小殿下有关。”
“阿愿?阿愿不是经找着了,他还去蜀中作甚。”
“这属下就不清楚了。”
墨羽收起信,沉吟片刻,道:“罢了,这世上,再有比阿愿更能牵动他心肠的事了。”
“想必是很重要的事,他才要亲自跑一趟。”
“还有——”朝恩觑了觑墨羽脸色,道:“天后娘娘来了信,希望殿下能抽空回九重天一趟。”
“作甚?”
“咳。商议,与玉山的婚事。”
墨羽神色倏地冷了下去,眼梢现出凌厉色。
旋即冷笑一声:“怕是那位西王母,又去母后面前吹什么风了吧。”
朝恩不敢答。
**
昭昭顺利找到书阁,可惜翻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那道传说中的追杀令。
不在书阁,会在哪里呢。
这么重要的东西,长渊应该不会随手乱放的。
昭昭视线落到一个上着锁的抽屉上,试着撬了撬,可惜那锁上设着特定的禁制,任昭昭如何努力,都悍然不动。
昭昭隐隐觉得,他要找的东西,多半就在里面。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钥匙。
钥匙,不是在云伯那里,就是长渊贴身存放着。
他时间不多,须尽快弄清楚。
昭昭于是出了书阁,回东侧殿,走到廊下,猝不及防迎面撞上个人。
“小公子?!”
来人声音颤抖哽咽,透着惊喜与激动。
昭昭抬头,只见对面站着个穿银色仙袍的年轻仙官,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不是梵音是谁。
梵音经听说了昭昭出现在中州,并被长渊带回北宸仙府的消息,然听到是一回事,真正见到是另一回事。
这百年间,他和君上过得一样煎熬。
整个雪霄宫上下,也都死气沉沉,罕少闻见欢声笑语。
刚听到消息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今看到少年活生生站在面前,他才真真切切的相信,小公子是真的回来了。
曾经那么活泼可爱的小公子。
昭昭视线却是落到了梵音手里的紫玉匣上。
“这是何物?”
梵音忙答:“是君上印信。原本应当昨日一早就送来的,不巧路上遇上点棘手的事,耽搁了一天。”
昭昭点头,忽问:“仙官过来,可见着云伯了?”
“云伯?”
梵音摇头:“属下刚过来,谁也没见着呢。”
昭昭道:“正巧我也要去找师尊,我带你过去吧。”
梵音笑着点头:“如此再好不过。”
两人走了一段路,梵音发现去往后园方向,不由有些奇怪,北宸仙府的构造他多少知道一些,后园是汤池景观,似乎并无适意下榻的宫殿。
“师尊旧伤复发,在汤池里疗伤呢。”
昭昭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道。
梵音便不再迟疑,跟着昭昭一路往园子深处走,快走到汤池边缘时,昭昭忽停下来,道:“师尊就在里面,仙官过去吧。”
汤池上雾气缭绕,看不清人影。
梵音不疑有他,捧着玉匣往深处走,没走两步,忽觉背后一寒,凛凛生风,如千年寒冰劈下一般。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是一道元神之剑,尚未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人栽倒下去。
昭昭雪袍轻扬,走过去,将玉匣捡起,纳入怀中,而后将梵音拖到附近一处石洞里,藏了起来。并在洞口设上一道封印。
昭昭返回东侧殿。
刚到殿门口,就听里面传来说笑声。
司南、陆星河、谢一鸣还有照月都在。
司南一直和长渊一道守在昭昭身边,昨夜忙着调整药方,才暂回了自己房间,另外三人则是听说昭昭醒来,过来探望昭昭的。
“昭昭!”
见昭昭进来,众人齐齐围了过来。
大大咧咧如谢一鸣,眼睛亦有些发红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们大家有多想你。那日在一枝春大堂里,司南说看到了你,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是啊,昭昭。”
陆星河一向少言,此刻亦感慨万千。“一别经年,没想到能在中州重逢,等回了一十四州,咱们定要痛快的喝一场,不醉不归。”
谢一鸣啧啧:“不会吧陆星河,你也忒偏心了,平日我拉着你喝酒,你总说我不务正业,如今换作昭昭,你就要主动破戒,没天理啊。”
陆星河朗然笑道:“如此喜事,自然值得酩酊一场。”
昭昭漂亮的瓷娃娃一般,被众人围在中间。听完后,礼貌答道:“谢谢你们记挂,我很好。”
只是,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不可能再回一十四州和他们一起喝酒了。
几人从司南口中知道昭昭修无情道的事,知道昭昭如今于感情上的事经淡漠许多,也不敢太刺激昭昭。
照月一直站在一边,默默凝视昭昭,等另外两人都说完了,才忍着满腔酸涩道:“昭昭,我们待会儿便要启程回一十四州,听说长渊君上午后也要启程,你应当会同君上一道回去吧?”
昭昭还没答,谢一鸣先道:“这还用说么,昭昭自然要和君上一道回的,师兄,你也太多此一问了。”
照月也知道,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然经历过百年前那件事,他有种错觉,觉得少年像天上的白鹤一样,不知何时,便会翱翔天际,突然消失。
昭昭道:“看师尊的安排吧。”
谢一鸣三人急着赶路,和昭昭说了会儿话,又留了许多小礼物,便告辞离开,和昭昭约好一十四州相见。
殿内安静下来后,司南始从袖中取出一粒珍珠大小的雪白丹丸,道:“昭昭,这是我新研制出的化魔丹,应当对你背后的伤有效。路上颠簸,你现在就服下吧。”
“当然,这只是初步的成品,可能无法彻底帮你清除伤口里的魔气。以后,我会根据你用药的效果,继续调整配方。”
昭昭知道研制丹丸的不易。
化魔丹和其他丹药不同,是需要活人引魔气入体,来实验丹丸效果的。
昭昭接过药丸,就着清水服了下去,停了会儿,等喉间苦涩随着清水淡下去后,道:“谢谢兄长。”
“不用客气。”
司南比谢一鸣、陆星河之人更紧张。
知道无情道最忌情感羁绊,这段时间,一直尽量避免提及以前的旧事。强忍着心痛,问:“苦不苦?”
昭昭点头:“有点。”
司南笑了笑,忙从一旁药箱里取出罐蜜饯,放在床头小案上。
“早知你怕苦,我提前备着呢。”
司南打开罐,取了颗蜜饯出来,直接送到昭昭嘴边。
昭昭默默含住了。
看着这过分安静的少年,司南心中又是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