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华君强势插话:“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这小孽障就是清白无辜的。不然,为何这迷心术不在别处,偏偏出现在他的住处?”
“而且,本君门下弟子,皆出自高门望族,绝不会做出窃丹行径,唯独他有下手机会,不是他,还会有谁?”
长渊轻一呵。
“我还以为,碧华君首先关心的该是为何一十四州会突然出现魔物。”
碧华君不由转头,看了这人一眼,脸色青白交加,十分不好看。
心道这人是吃错药了么,平日里他不是最嫌麻烦最不爱管闲事么,怎么今日处处与她作对。
但她毕竟天生神女,高高在上惯了,依旧矜傲道:“本君现在便是在查探此事。一十四州素来戒备森严,又有赤霄剑气镇压,寻常魔物根本没有靠近机会,唯一可能,便是有心怀不轨者,偷偷将不干净的东西带了进来。”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宽厚如南山君,也有些看不下去,皱眉道:“碧华,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还怀疑,这小家伙与魔族勾结?”
碧华君冷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你——”“你呀你,这小家伙不过是一个修为低弱的小小少年,怎么可能会使用迷心术这样的高级术法,你也太高看他了。”
碧华君却寸步不让。
“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些魔族人向来阴险狡诈擅于伪装,你怎么就确定他一定不会。你莫忘了,当年魔族中会使用迷心术的魔修,最小的只有九岁。连——”碧华君若有所指的瞧了眼长渊。
“就连咱们天生剑心,大名鼎鼎的战神大人,都险些着道。”
这事儿不少人都知道。
当年魔族余孽作乱,长渊第二次入万魔窟,欲销毁魔君问天用来储存邪术的“不悔池”,关键时刻,魔族血池里忽然爬出来一个小小少年,抱紧长渊腿,软软糯糯的喊着师尊,眼睛晶亮,神色孺慕,纯净的仿佛懵懂孩童,手握赤霄,一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长渊,不知为何竟真的晃了下神。便是这一刹那的失误,长渊被幻心术所伤,体内中了魔君问天留下的一道劫咒。
回来后不久,长渊就收了天君之子、天族太子墨羽为徒。
后来就有传言流出,当年那突然出现在血池里的魔族少年,长着张和墨羽一样的脸。否则为何之前天君软磨硬泡了几次,长渊都不肯松口收徒,那一战之后就突然转变态度了?
碧华君的话勾起一番旧事。
其他中神小神听得此言,看向昭昭的目光顿时又变得狐疑。
昭昭没想到今日自己竟能接连被扣两回屎盆子,就算心性再沉炼,也不过一小小少年。
不由含着半分委屈半分愤怒哼道:“我没有。”
“你们不过就是瞧我无依无靠,没有师父,才敢这样欺负我。”
“若是我也有一个厉害的家世,一个厉害的上神师父做靠山,你们还敢这样怀疑我么?”
“你们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左右我没做过的事,我是不会承认的。”
少年仿佛炸毛的小兽,撂下一番惊世之言。
而后便轻哼声,别过脸,不再看众人,宝石般漂亮的眼睛里,却是雾蒙蒙的,覆着浅浅一层水汽。
要是师父还在,才不舍得他这样受委屈。
师父。
想到这个陌生而遥远的词,少年心里骤然一酸,忽然连一直茁壮扎根在骨血里,风吹不折雨吹不倒的生的信念都如泄气的皮球般,蔫哒哒皱巴了下去。
他一路咬着牙撑到现在,不过是想寻找师父的转世。
可是两百多年过去了,这世上,真的还会有师父出现么。
如果没有。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但师父走得时候留了鳞片给他,告诉他,只要鳞片不灭,他的魂魄就存在三界的某处,不会消散,就有再世轮回的机会。
这三百年来,师父的鳞片一直亮着。
所以他从未放弃过希望。
如今——少年心口被巨大的委屈填塞,又无处可以寻找安慰。
便低下头,眼泪豆子似的往下掉。
众人本来还愤怒昭昭的狂妄无礼,此刻见方才还嚣张桀骜如同小狼崽的少年,此刻又小猫似的,委屈巴巴的哭了,一时都愣住。
毕竟,把一个孩子逼哭,实在算不得什么光彩事。
“行了,莫说废话了。”
一直冷淡着脸没说话的长渊忽收回凝在指尖的一缕剑气,道:“再磨蹭,魔物真要跑了。”
众人一愣,一下没明白这话深意。
一白衣仙官忽然急急来报:“南山君,不好了,数日前你关押在广寒镜中的那只饕餮鬼不见了!”
南山君神色一变。
“原来是这魔物作祟。”
“可查出魔物下落?”
仙官摇头:“依您吩咐,魔物一直关押在锁妖殿里,除看守弟子,其他人都不得擅自靠近,若不是方才有新弟子迷路,误闯到殿外,发现看守弟子被打伤,只怕现在都无人知那魔物逃掉了。”
这下连碧华君面色也凝重起来。
“锁妖殿外布有诛魔阵,一旦妖邪擅自外逃,会触动阵法,被阵中三昧真火烧成齑粉。那魔物竟能穿过诛魔阵逃出,绝非寻常魔物。一个饕餮鬼,怎会有如此能耐。”
南山君道:“只能抓到再细细审问了,如今州内都是新入学弟子,这饕餮鬼又最擅长附身术,狡诈无比,须得尽快将其缉拿,免得伤着那些孩子。碧华,还有长……那个梵音——”南山君回头。
就见雕花木椅上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长渊踪影。
这家伙。
总神出鬼没的。
南山君只能顺势和其他中神小神道:“劳烦诸位一起襄助,切勿让那魔物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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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渊半途离开,是因为旧伤突然发作厉害。
结果没走两步,就听后头传来一道脆生生:“梵音仙官!”
长渊不由挑眉。
他走得悄无声息,这小东西怎么发现,还追上来的。
“刚刚多谢仙官证我清白。”
“我……”
少年仰头,眼睛还红红的,雾盈盈的,水汽未散。和方才在殿中要扑起来咬人的小狼崽模样判若两人。
“我……我之前也不是故意要破坏禁制闯进后山的,我只是太仰慕战神,太想拜战神为师了,我修为低弱,学问差,出身也不好,旁人都有推荐信,我只能靠自己,可我修为那般微弱,光靠自己,只怕下辈子也拜不了师,我只能铤而走险,试旁人不敢试的法子,我也不过是想给自己谋条出路而已,我也不容易啊。”
长渊冷漠的想。
哦,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缺点啊。
垂目,见少年眼睛红得像兔子,肩膀一抽一抽的,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瞧瞧。
明明是这小东西做错了事。
怎么他还委屈上了。
“呜,我无依无靠,真的好可怜,简直可怜死了。如果梵音哥哥不肯原谅我,今日我干脆跪死在这里算了,呜。”
长渊:“……”
“行。”
长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番做作表演。
道:“我原谅你。”
“不过,今日的事,你就不必自作多情了。”
“我只是秉公处置,与你无关。”
昭昭:“……”
昭昭一口气险些没抽上来,还欲再讨好这人两句,对方已长袖一拂,不见了踪迹。
哼!
昭昭自然不会轻易放弃,经历过今日这一出,他是不可能再以外门弟子身份去紫霞宫进学了,要么卷铺盖回麒麟宫,要么想办法另找一个师父。
之前他没机会让长渊看到他的脸,如今有个梵音这个突破口,事情就好办多了。
隔日午后,昭昭就拎着一壶新酿的琼浆,到雪霄宫正式拜访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