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你到底择了哪位师父?”
“昭昭,你再仔细想想,你究竟有没有冲撞或得罪过哪位上神?”
“好了,昭昭,再不出来要闷坏了。先出来好不好?”
玉京殿,谢一鸣、陆星河和司南三人围坐床头,望着一回寝室便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当小乌龟的少年,你一句我一句的劝,生怕小家伙想不开抑郁自闭。
昭昭哼唧一声,把自己裹得更紧了,只肩膀仍在一颤一颤。
他可没有脸说自己选了哪位师父,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另外三人商量了下,一道去找掌教仙官,询问考核标准的事,并表示愿意为昭昭作证。
仙官无奈道:“你们求我无用,所有分数都是由各位上神、中神、下神根据弟子表现评定的,一旦评定,不得更改。你们就是求到南山君面前,也无济于事。”
三人好不失望。
下午新弟子们都结伴去拜访各自师父,昭昭独自留在玉京殿,晚膳也没吃,直到夜深人静、同舍人都睡着了,才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了一会儿。
接下来几日,司南带着昭昭挨着去拜访那些名额还未收满的中神与下神,众仙初见昭昭伶俐可爱,又出自麒麟宫,都表示愿意考虑,然一调取昭昭的考核成绩,见品德考核竟是“下等”,都毫无例外的严词拒绝了昭昭的拜师请求。
便是排名最末的一位下神,也明确表示自己可以勉强收一部分家世差一些的弟子,但绝不收道德败坏之人。
几日忙活下来,一无所获。
司南怕昭昭郁结,宽慰道:“无妨,明日我去求一求碧华君,请她看在天族司命星君的面上,允你与我一同进学。”
管事急得跳脚:“少主,这如何使得!您现在也刚入门,根基尚未稳,门下竞争又激烈,这样做定会惹碧华君不满,降低您在碧华君心中的形象,现在整个学堂谁不知道他品德考核得了个‘下’,碧华君怎会收他!”
昭昭自然知道碧华君不会收他。
然听管事如此说,心口仿佛被人狠狠剜了一刀,霍然抬头,咬紧牙,第一次用冰冷怨毒的眼神盯上管事。
管事如被毒蛇咬了口,惊惧:“你、你想做什么?”
然少年下一瞬眼神又变得人畜无害,乖巧望向兄长,目中盈雾,可怜巴巴:“兄长,我真的还有拜师成功的希望么?”
“当然有。”
司南满是鼓励:“你休要听他胡说,就算咱们试不成功,还有父王母妃。大不了,就请父王母妃出面,让司命星君再给你写一封推荐信。”
唉。
自己这位兄长,何其善良,又何其单纯。
麒麟宫怎么可能为了自己请司命星君为一个“道德败坏之人”做背书呢。
但司南如此说,昭昭依旧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昭昭伸手抱住兄长,闷声道:“只要能和兄长一起,其实不拜师,也没什么的。兄长千万不要为了我去求碧华君了,我不想连累兄长。”
但司南还是坚持表示要试一试。
碧华君自然没有同意司南的请求,并斥责了司南几句,让司南以后少和昭昭交往。
碧华君觉得,昭昭会带坏自己的爱徒。
“你们家的情况,你父王与母妃已在信中与我说了,说实话,我很震惊,我万万没想到,世上竟有这等为了自个荣华富贵而设下如此歹计的低贱种族。你们家对他已仁至义尽,他自己品德败坏、行事不端,被人抓住了把柄,是他自食其果,罪有应得,与你无关。从今日起,你休要再为他的事到处奔走,平白失了身份。你是紫霞宫弟子,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本君与紫霞宫。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已令我失望。”
司南一愣。
司南没想到,麒麟王夫妇竟亲自给碧华君写了信。
回到客舍,司南立刻将管事叫到跟前。
“是你背着我偷偷给父王母妃报信,将昭昭的事说了出去?父王母妃怕我受连累,才会给碧华君写信,对不对?”
管事见少主动怒,噗通跪下:“属下这都是为了少主好啊。少主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大家都是如何在背后议论麒麟宫,议论少主,甚至议论族长夫人的。那些话……属下听了都觉难堪。少主何等光风霁月,族长夫人何等温厚宽仁,就因那小巴蛇行为不端,平白遭受如此多非议谩骂。少主可以装作听不见,那碧华君和少主的同门呢?这几日,谁不知少主带着那小巴蛇处处拜访,处处被拒,若不将此事及时告知族长夫人,让族长夫人出面,与碧华君解释清楚原委,迟早有一日,少主也会遭受同门排挤。少主护着他可以,可也要以自己的前途为重。总之,少主要打要骂,属下绝无怨言,但属下绝不后悔这么做!”
司南怒道:“你糊涂,你可知,你这封信一写,让父王母妃如何看待昭昭,让昭昭以后还如何在麒麟宫立足?!昭昭本就因为拜师之事心灰意冷,你这样落井下石,如何忍心。昭昭若知父王母妃与碧华君写了信,又该如何做想!”
管事梗着脖子嘟囔:“属下没考虑那么多,身为麒麟宫管事,属下只需为少主着想。”
“好了,休要再言,日后你若再敢自作主张,便回麒麟宫去,莫再跟着我了。”
管事见他真动怒,低头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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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学堂很热闹。
因来了两位新弟子,一位是玉山西王母的独女顾九瑶,一位是北海水君家的小公子,叶衡。叶衡自幼体弱,因为入学前突然生了场大病,才误了开学时间。顾九瑶则是因为随西王母一道去西天听如来讲佛,无法及时赶回。
西王母乃天君之妹,身份尊贵,玉山又实力雄厚,居五大仙族之一,顾九瑶虽未按时报到,西王母早亲自写信给碧华君,为爱女妥帖安排好了一切。叶衡则因幼年时曾随北海水君来一十四州求医,得擅长医术的碧华君治疗,与碧华君有些缘分,也拜入了碧华君门下。
其他弟子未免又嫉妒又羡慕。
他们经历重重考核,才成功拜上师,这二人入学明明比他们晚,却不必经过考核,就能拜上神为师。但顾九瑶身份尊贵,性格强势,无人敢说她,至于叶衡,这位北海水君家的小公子虽然大病初愈,但却因生得容貌秀丽,唇红齿白,脾气温柔周到,入学后给每一位同窗都贴心准备了礼物,学堂里无论男弟子还是女弟子都很喜欢他,也无人说什么。
昭昭坐在角落里,无聊的转着手中一根紫毫笔玩儿。
因为之前品德考核的事,除了同舍的司南、谢一鸣和陆星河,其他人都不怎么搭理他,他也没心情去理会旁人的开心事。上课时也精神恹恹。
“司……昭昭?”
一道迟疑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昭昭扭头,看到一身着淡蓝仙袍的俊秀少年负剑而立,和所有世家子弟一样,配灵剑,饰琳琅,正是今日刚入学便收拢了无数人心的叶衡。
昭昭“哦”一声:“是你?”
“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叶衡满目惊喜:“自从上次麒麟宫一别,好久不见了。”
“是么。”
昭昭有些不自在的把头扭向窗外,继续转着笔玩儿,显然对这突然出现的“故旧”没多大兴致。
叶衡却依然沉浸在惊喜中:“你也是来仙州拜师学艺的么?”
“是啊,不然呢。”
说完这话,昭昭动作一顿,神色更不自在了,因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这情况,已经不可能有师父收他了。叶衡来得晚,还不知道内情,故而有此一问。这事儿若传回熟人圈里,怕要被人笑掉大牙。
昭昭莫名有些烦躁,语气便恶劣了几分:“怎么?你觉我不配?”
叶衡一愣:“不是……我绝无此意,我只听父君说司南要过来,不知你也过来,所以才感到惊喜和意外,我、我绝无恶意。”
昭昭也懊悔自己沉不住气,逞一时口舌之快,清下嗓子,故作不在意的道:“骗你的了。我这次过来,主要就是陪陪兄长,并不打算拜师。我年纪尚小,我父……族长夫人的意思是,让我晚两年再进学。”
“原来如此。”叶衡笑了笑,把准备的礼物给昭昭,道:“那实在可惜,我还以为,你会和司南一样拜碧华君为师呢,这样我们以后就是同门了。”
这话又成功刺激到了昭昭。
昭昭望着叶衡,控制不住的嫉妒起来。
瞧吧。他费尽心机、千辛万苦,求而不得的东西,人家不必费吹灰之力,便唾手可得。
像叶衡这样从小锦衣玉食、生活幸福、不食人间愁滋味的人,是永远不会理解他的小心眼、嫉妒和满身尖刺的。
叶衡学问好,乖巧,听话,长得也好看,从小就是那种不说话,只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就能讨长辈喜欢的人。就像夫子钟爱勤奋好学的学生一样,师父收徒弟,自然也十分青睐这款的。所以碧华君会收叶衡为徒,他一点都不奇怪。
叶衡修为也比他高,因为在水系术法上天赋异禀,从小就被冠以天才之名。而同为水族,他在水系术法上却一点天分都没有,旁人一天能学会的小法术,他往往要花费十天半月,甚至更久。北海水君每回到麒麟宫做客,都要明里暗里秀一把儿子,顺便拉踩他一把。
麒麟王夫妇气不过,到后来再逢北海水君过来,干脆闭门谢客,远远避开,不给自己添堵。
昭昭时常怀疑,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总对叶衡怀有莫名其妙的敌意。
直到后来真相曝光,所有人才恍然大悟,为何他会那样笨,那样不像一个水族人。麒麟王夫妇在炫儿子这事儿上屡战屡败,之前还耳提面命、常督促他勤学苦练,有朝一日打败叶衡,替他们争回一口气,后来也不再管他,将希望寄托在司南身上。
“唔,谢啦。”
昭昭接过礼物,丢在一边,不再去看叶衡,免得自己再忍不住对这家伙恶语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