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走了进去

凯洛期待已久的恋情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少快乐,但同时,也增添了他许多的烦恼。

他和艾斯特尔确定了恋人的关系,却始终得谨慎小心,在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得和艾斯特尔保持相当的距离,就像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样。

凯洛一开始还颇能理解艾斯特尔的谨慎,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就开始有些焦躁不安。

他和艾斯特尔的恋情永远不能见光,因为这是违反法律的,如果被人发现了,他,或者艾斯特尔,就要被送进监狱。

这让他原本喜悦的心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如果他是一个生长在这个时代的人,那么他估计会很愉快的接受这个现实。毕竟他不能再要求更多了。可他不是,他来自一个更开放,更先进的时代,在那里,同性相恋司空见惯,和异性之爱一样普通寻常。

他学着适应,艾斯特尔也提供了不少帮助。

他们在家族教堂里秘密结婚了,没有牧师充当证婚人,他们自己在家族婚姻簿上签了名。

但这是不能见光的。

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当凯洛还没有和艾斯特尔确定关系时,他想要的只有艾斯特尔的点头。但当艾斯特尔答应他之后,他又想要和艾斯特尔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阳光下。

艾斯特尔明白凯洛想要的,而这同样也是他的渴望,但是他对此也无能为力。

他也开始对凯洛的时代产生了向往。

他重新捡起他放弃的研究,这一次他研究的比以往更深,几乎废寝忘食。

好在凯洛已经出师,他接手了艾斯特尔的工作,让艾斯特尔有更多的时间去研究那些巫术,炼金等等诡奇的东西。

金钱的力量让艾斯特尔得到了许多禁书,他大量地阅读巫术书籍,出门拜访所谓的巫师。凯洛虽然是唯物主义者,但经过这一遭穿越,立场也已经不太坚定。

他在发现艾斯特尔开始研究巫术的时候,就把自己可以看见古堡房间里的不同之处告诉了艾斯特尔。

艾斯特尔这才惊觉,他带了凯洛一起,又一次进入了那个古堡。

再一次站在那个房间前,他问凯洛:“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凯洛的手,几乎把凯洛半圈进怀里,凯洛连稍微动一动都很困难。

“电灯,桌子,桌上还放着一个盒子。”

还是那个景象,凯洛的心里莫名的涌上了一股安全感。

随着这安全感一起涌上来的,还有愧疚。

他不应该因为自己有了一个退路而沾沾自喜,这让他感到惭愧。仿佛他对艾斯特尔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一样。

艾斯特尔的脸色阴沉,凯洛说的东西,他一个也看不到,呈现在他面前的,仍旧是那破败的房间。他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那个房间,还是没有起色。

之后他就带着凯洛走了。

凯洛全程被他揽着走,被圈得严严实实的,除了腿以外的身体部位基本上都动弹不得。

在下楼梯的时候,艾斯特尔甚至直接把凯洛打横抱着走。

凯洛知道这是艾斯特尔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把双手放在艾斯特尔的肩膀上,嘴唇贴在他耳边,甜言蜜语:“我舍不得走的,我也不会走,你别害怕。”

他一边说一边亲,他亲艾斯特尔的耳垂,然后顺着他优美的下颌线一路往下,细细地亲吻,在艾斯特尔的嘴唇上最后亲了一下,就把脸埋在对方的肩窝里,表示自己非常爱艾斯特尔。

艾斯特尔的眉眼柔和下来,带着凯洛回了家。

他把那幢城堡买了下来,放在了凯洛的名下。

这是他在表示自己的歉意,为了他之前的表现,同时,他也表示自己的信任——他相信凯洛不会弃他而去。

实际上,他还有一些隐秘的考量:这幢城堡已经属于凯洛了,所以凯洛会有安全感,而这安全感可以让他更放心的待在艾斯特尔的身边。

凯洛投桃报李,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踏上那幢城堡的土地。

他的课程也基本上结束,但他却并不清闲,他现在把大把的时间花在书房里,处理文件。艾斯特尔的产业繁多,每天都有很多决策要做。

在凯洛看文件的时候,艾斯特尔就在他的身边看巫术书籍,他专心致志,做了好几本读书笔记。那笔记是给凯洛看的,重点概括了一些有趣奇异的内容,给凯洛解闷。

这些书籍大大的满足了凯洛的猎奇心理,谁能对古老的秘密说“不”呢?

闲暇之余,他也试着自己去读一读那些书,但那些书大部分都是用拉丁文写就的,而且绝大多数是古拉丁文。

凯洛连拉丁文都没弄清楚,更别提什么古拉丁文了,他翻来翻去,结果就是一头雾水,只好重新拿起文件来批阅——起码这他看得懂。

除了这几本给凯洛消闲的笔记,艾斯特尔还有一本真正的读书笔记,那是他写给他自己看的,凯洛经常会去翻一翻,但艾斯特尔用了很多他看不明白的缩写,其中的内容大多没头没脑。凯洛看了几次就没有兴趣了。

他们两个沉浸在自己充实又甜蜜的二人生活中,很少关注周围的环境。日子也风平浪静。

一天,艾斯特尔得到了一封回信,他一直尝试着和那些隐匿在人群中的神秘人打交道,尽管大多数情况下他遇到的都是骗子,但偶尔,他也会碰见那么一两个有真材实料的。

这一次他联系上的人明显不是骗子。

在来信中,对方直接道破了凯洛的身份,说他是“来自时空彼岸的人”,这个称呼让艾斯特尔内心的希望扩大了。他继续往下看:

[让他回去的方法很简单,只要让他重新走进他出现的地方即可。时间会自动修正错误。]

这信息艾斯特尔早就知道,是凯洛告诉他的,然而,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他想要寻求的是和凯洛一同前往他的时代的方法。

这是一封短信,信中没有其他内容。不过艾斯特尔看见了曙光,经过一番努力,他和对方约定好了见面的地点。

“我大约一个星期之后回来。”

临行前,他吻着凯洛的额头,承诺他会尽早结束这一次外出。

他们两都很久没有出门了,尤其是凯洛,艾斯特尔还会偶尔出门一次两次,处理那些棘手的,凯洛无法处理的事物。凯洛就成天待在庄园里。

庄园很大,里面还有一个类似图书馆的地方供他消闲,他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必要离开这里,外面的世界对他没有吸引力。他像雏鸟依赖窠臼一样依恋着这座庄园,如非必要,他不愿意出去。

这一次艾斯特尔离开,凯洛主动留下,因为他们不能两个人都走,要不然等回来之后一切都会乱套。

“我每一天都会想你的。”凯洛回吻了艾斯特尔,他现在已经成熟很多,确乎像一个大人了。

“我也是。”

艾斯特尔回应他,又在他的唇上落下两个吻。

在艾斯特尔离开的这段时间内,一切都非常正常,凯洛管理着庄园,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还是有一件出乎他预料的事,那就是园丁辞职了。

辞职的园丁在这里工作了将近十年,一向勤勤恳恳,没有做过任何错事。

凯洛对他的突然辞职感到纳闷,当面询问了他原因。

“我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商人,她要接我走了。”

园丁看上去有些局促,他没有抬头看凯洛,眼神始终盯着地面,语气里没有多少高兴的因素。

凯洛有些疑心,但很快就被打消了。

因为那园丁接着说:“我还不知道他们吗?等我过去了,我的日子一定比现在差,可他们嫌弃我当仆人丢了他们的脸,我的女儿甚至威胁我,说我如果不辞职,就要和我断绝关系,我可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啊!”

园丁说着,越发愁眉苦脸了。

凯洛温声安慰了他一通,同意了他的请求,放他走了。

他留了一个心思,请管家帮他查一查,看园丁是否说了谎。

他的心里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总觉得这是什么事开头的序曲。

但管家查出的结果和园丁的说辞一样,那园丁的确有一个女儿刚刚结了婚,园丁离开庄园后,的确被他女儿接回了家。

凯洛莫名其妙的怀疑失去了根据,虽然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说不定是我想太多了。”

他自言自语道,但他的心中还是有股隐隐约约的不安。

他很希望这些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但最后,他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因为,就在园丁离开后的第二天,凯洛收到了一张法律传票,有人起诉他和艾斯特尔犯了鸡,奸罪。

警车就在庄园门口,凯洛抬起头看着那两个面无表情的警卫,心中有一种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下的感觉。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凯洛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被他们带到了警车上。

那些人无视了他要求见律师的要求,径直把他带到了法院。

这些人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他们别有用心,因为尽管他们无视了凯洛提出的各种要求,却也没有怠慢他。他被安置的很好,甚至还有人给他端来了饮料和蛋糕。

在法院的休息室里,一个凯洛从未见过的人走到了凯洛的面前。

他对凯洛欠了欠身,表示礼貌,“非常抱歉,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种情况。”

他穿着一套黑色的正装,彬彬有礼地说:“您不必焦躁,我们对您并没有恶意。如果您配合,我们甚至可以达成非常友好的合作呢。”

凯洛一言不发地听着,他定定地看着这个男人,过了一会,他笑了一下,示意男人继续说。

这个男人表示,艾斯特尔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恶魔。但是这个恶魔现在取得了一定的社会地位,他们要除掉这个恶魔,可也不想造成社会的恐慌,因此只能出此下策。

为了佐证他的说法,他还拿出了一大叠的资料供凯洛查看。

这一大叠厚厚的资料全是艾斯特尔的“罪状”,最早的那一次甚至可以追述到中世纪。

荒唐,傻子才信这个。

凯洛拿着资料,露出了举棋不定的神色。

那个男人见此,趁热打铁道:“恶魔最擅长迷惑人心,我知道您一定是被他迷惑了,否则您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毕竟十几年的牢狱之灾可不好受。如果您能够配合我们,您不仅可以洗去冤屈,还能顺理成章的继承那恶魔留下的东西,我们对此绝无异议,因为那是您应得的补偿。”

随后,他又围着凯洛说了很多话,威胁和利诱并存,凯洛也配合他做出了一副渐渐动摇的样子。

那个男人似乎确认凯洛已经答应配合他们了,教他之后在法庭上该怎么摆脱自己的罪名,又给凯洛许了很多甜蜜的承诺,最后才离开。

又过了一会,法官开庭,凯洛被带上了被告席。

他往对面看去,坐在原告席上的居然就是那个辞职的园丁。

他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不敢和凯洛目光相对。

但是之后,他磕磕巴巴地说出他是如何发现凯洛和艾斯特尔之间关系不纯。

“……有……有一次,我在修剪花草的时候,听……听见了教堂里有宣誓的声音,但,但是那是两个男人的声音……我……我觉得不对劲,然后我就到教堂里看了一下,发现婚……婚姻簿上多了他们的签名……”

胡扯!

他和艾斯特尔挑的时间明明是夜晚,所有的人都被他们打发走了,这个园丁怎么可能听见宣誓的声音?

更何况,哪里有仆人敢去翻主人家教堂里的婚姻簿?

坐在旁听席上的人已经开始喧哗起来,他们用鄙夷的目光看向凯洛,嘴里还说着些唾骂的话语。

凯洛却很平静。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把那一张张面容都记在了心里。

接下来轮到他发言。

他该说些什么呢?

刚才那个男人告诉他,如果他想要洗脱自己身上的罪名,尽可以把责任都推到艾斯特尔的身上去。

艾斯特尔比他大十一岁,那个男人要凯洛这样说,说这一切都是艾斯特尔主导的,艾斯特尔当初把凯洛接到庄园,就是为了满足他下流肮脏的愿望。在凯洛年幼的时候,艾斯特尔就迫使他和他在一起,他完全是被迫的。

如果凯洛想要脱罪,他就必须要这样说。

假使凯洛不肯这样说,那么迎接他的就会是牢狱之灾,他会被关进监狱里,在里面待上十几年。

因为这个可怕的后果,那个男人觉得十拿九稳了。

他本来就不怎么把凯洛看在眼里,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毫无疑问,他会照他的吩咐做事的。

如果牢狱之灾的后果不够可怕,那么立刻接手艾斯特尔的所有财产,成为“所有人”而不是“继承人”这个诱惑也足以令他动心了。

就算他还是不配合,那也不要紧。

反正只要他落在他们手上了,那么他们想要的一切就都可以达成了。

凯洛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筹码,可以用来和艾斯特尔谈判。

凯洛也想到了这些。

这一切都是冲着艾斯特尔来的,他看出来了。

说不准,之前艾斯特尔的离开也是他们的计划,他们不敢直接和艾斯特尔对上,所以要用这么迂回的手法。

如果他照着他们给的说辞说了,那么艾斯特尔立刻就会失去他的名誉,他的财产,还有他的社会地位。身上多了一项罪名,那些人就可以直接把艾斯特尔抓走控制起来。

如果凯洛没有照着他们的方式说,那么他们也可以直接把他抓起来,留待之后和艾斯特尔谈判。

他们会以凯洛的安危来威胁艾斯特尔,要艾斯特尔答应他们提出的要求。

凯洛不管怎么选,都无济于事。

他沉思了一会,开口道:

“我认罪。”

然后他就听见了那些旁观的人对他的谩骂和诅咒。

那些人用最恶毒的语言来咒骂他,仿佛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样。可是,凯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和艾斯特尔的恋情,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没有碍着任何人,他们为什么这么愤怒?

他低下了头,表情很沉静:“我和艾斯特尔·斯洛格莫没有血缘关系。他是一个独身主义者,所以我起了心思,为了让他立我为他的继承人,我引诱了他。”

凯洛认罪认地这么痛快,那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法官当场就判决,要把凯洛压进监狱。

“等等。”

凯洛不想让自己成为艾斯特尔的拖累,他必须赌一把。

他猜测,那些人既然不敢正面和艾斯特尔对抗,就说明他们忌惮艾斯特尔,那么,就算他们之后要拿他去和艾斯特尔谈判,应该也不会过多为难他。

“艾斯特尔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我却引诱他,这种忘恩负义的举动让我良心始终不安,现在,总算一切都结束了,我想在服刑前,最后去一次阿德里城堡。”

他前言不搭后语,因为他想不出什么理由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应,法官似乎犹豫了一会,那个凯洛之前见过的男人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最后,法官答应了凯洛的请求。

他赌对了。

凯洛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快到他都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一切,所有的这些,它们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他被警车送到了古堡,七八个人围着他,他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没有和凯洛搭话,凯洛心中本来存在着的小小的侥幸心理也完全消失了。

现在,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要么,他老老实实地被这些人带回去,等着之后被人拿来威胁艾斯特尔。

要么,他……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时代,也……离开艾斯特尔。

凯洛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他当然是不愿意离开艾斯特尔的,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巨大的恐慌和担忧充斥着他的心,他踏上阶梯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

他情不自禁地放轻了脚步,生怕把自己的心踩碎。

凯洛没有一开始就走进那个房间,他只是推开门确认了一下。

电灯,地毯,桌子,小盒子。

一切都在。

他走到了另一边,他站在阳台上朝远处望,他还有一点微小的期盼,希望艾斯特尔会像他读过的故事书一样,在最后关头赶到。

然而,现实和故事终究是不同的。

他没有等到艾斯特尔。

那些看守他的人要求他回去。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好,马上。”

凯洛平和地回答道,他开始往那个房间走去。

在进入那个房间之前,他撞到了半开着的门。

撞得挺狠的,额头立刻肿了起来。

但是这不重要,他不能再拖了。

他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