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洛对歌剧有兴趣吗？”艾斯特尔在午饭结束后询问道。
他的口吻和表情都显得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凯洛还在喝他的饭后茶，把茶水咽下去之后才回答：“有一点。”
他实话实说：“在我们那个年代，看歌剧是高雅的爱好，只可惜票太贵了，我很少去。”
艾斯特尔在剧院里拥有一个属于他的包厢，只不过他也很少去，歌剧演绎的都是一些情情爱爱的故事，他不感兴趣。
实际上，大多数贵族们去歌剧院的真正目的并不是看歌剧。女人到歌剧院消磨时间，男人便趁机想去讨得她们的欢心。
舞台上的演员们在演出，舞台下的演员们也在演出，有时候，舞台下的演员们演技还更精湛一些。
艾斯特尔认为那是糜烂的社交场所，所以从来不带凯洛去，生怕他在那里染上坏习气。凯洛也没提出过想要去的愿望。
直到今天，艾斯特尔提前查阅了剧场的剧目，晚上的《达摩克西》很适合用来开启试探的话题。
他此前也有隐晦的试探过凯洛对于同性的看法，只不过凯洛的回答都十分模糊，那位子爵小姐又给凯洛写了几封信，艾斯特尔焦急起来，决定使用这种方法。
但实际上，凯洛不明确表达他的观点，真正的原因是他担心自己刺激到艾斯特尔这个老古董。
虽然在他看来，同性相恋是一件和喝水吃饭一样平凡正常的事，但他可没有忘记，在这个年代，同性恋是被人所排斥的。
认知产生冲突，就会形成矛盾，凯洛不能改变自己的想法，认为同性恋都是罪恶的，但艾斯特尔估计和他一样不会改变主意。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认知，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
与其因为意见不合而争吵，还不如不发表意见。
虽然他觉得艾斯特尔估计不会和他吵架，而是会让着他，但是他心里总归会不舒服。
所以他为什么要说呢？
因此他每次都模棱两可的糊弄过去，避免触碰到敏感话题。
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艾斯特尔的试探，心里对这个年代的歌剧也产生了一些好奇。
但是，就像现代去歌剧院和音乐厅要换上正装一样，这个年代到歌剧院去也要换上礼服。
“去歌剧院音乐厅换上正装，是为了表达对艺术的尊重。”
凯洛咕哝着，他被这套繁琐的礼服弄得手忙脚乱，他一点也不知道那么多小饰品是分别带在哪里的，左看看，右看看，举棋不定。
艾斯特尔换衣服的速度比他快多了。
他推门走进凯洛的房间，正好看见凯洛纠结的样子，也听见了凯洛的自言自语，语气带笑：“凯洛，实际上，去歌剧院穿正装可不是为了尊重什么艺术。”
艾斯特尔带着贵族阶层特有的傲慢，居高临下的说：“说来说去，艺术家和艺术也只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娱乐，去歌剧院之所以要穿的好看，是因为那些地方已经成为了社交场合。”
他走到凯洛的身边帮他打理这些小饰品，淡淡地说道：“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聚集在这些地方，为的是互相调情，当然要把自己打理的花枝招展。中产阶级便学着也穿上礼服。”
他给凯洛打好领结，“我觉得非常奇怪，一个原先的调情场所，到了后来，居然成为了高雅的代名词。”
凯洛听了艾斯特尔这一席话，抬起头来看他。
艾斯特尔今天也特意打扮了一番，他平时穿的都是简单的正装，虽然也显得很好看，可没法和现在的盛装打扮相比。
他穿着一套复古的宫廷礼服，袖口和领口都带有漂亮的雪白花边，肩上还罩着一件披风，那一头长长的金发也被整齐的束好，虽然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在艾斯特尔走进来的那一刻，凯洛觉得他的房间都亮起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蓬荜生辉吧？
艾斯特尔长得好看，又高，凯洛看着他，心里暗暗的羡慕——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长到那么高。
至于艾斯特尔的话，他基本上没有放在心上。
他不是什么歌剧的忠实拥趸，对艾斯特尔的断言也不反感，反正和他没关系嘛。
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艾斯特尔的脸上。
……唉，艾斯特尔可真好看。
他想。
艾斯特尔注意到了凯洛的目光，轻轻挑眉。
他发觉了自己的外貌对凯洛的吸引力，便不遗余力的想要将这吸引力扩大一些。
在这方面，上流社会中的贵族们有很多值得一试的小伎俩，艾斯特尔对此很清楚，他侧了侧脸，动作看似随意，但每个角度都是精心计算过的。
阳光投下的阴影让他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饱满，凯洛的目光随着艾斯特尔的动作而移动，这说明他的手段生效了。
艾斯特尔清楚凯洛对这些小手段一无所知，也不怕露馅，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几乎是掐着每个时机表现自己，希望可以给自己加分。
凯洛十六了，正是少年情窦初开的时期，艾斯特尔希望自己可以在他的心中留下一些影子，以便在他成年之后处于优势地位。
算上那一次舞会，这是凯洛第二次穿这么正式的礼服。而之前的礼服和这一次的又大不一样。
“在社交场合上，每一次出现，身上的衣服都不能重复，否则会成为被耻笑的对象。”
这是艾斯特尔告诉他的。
凯洛听完之后：“……那岂不是很浪费？”
艾斯特尔莞尔一笑，似乎凯洛问了个蠢问题，“对，是很浪费。但这也是身份的象征。”
凯洛表示对这过于奢侈的贵族阶级生活完全不适应。
他不想挤进贵族的行列中去——他本来就不是。
更何况，除了让他看不惯的奢侈之外，那些人之间还有许多奇怪的潜规则，暗号，暗语，说一句话都要弯弯绕绕的，凯洛觉得，以他的智商，还不足以玩转这些。
所以他对出席社交场合没有半点兴趣。
他有了艾斯特尔，也不想着要交朋友。虽然他的年纪适合恋爱，可他不想在这个时代和人谈，就他自己本身，他也没有什么恋爱的愿望。
歌剧院很华丽，他们去的不算早，许多男女衣着讲究的出入，艾斯特尔和凯洛混迹在人群中，并不太显眼。
在侍者的带领下，他们到了艾斯特尔的包厢。
艾斯特尔的包厢是最好的包厢之一，只是常年空置着。
今天他突然心血来潮要来看戏，当他和凯洛出现在包厢里的那一刻，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之前和凯洛一起跳开场舞的子爵小姐也向那里投注了目光。
她轻咬下唇，觉得情况和她想象中的不相同。
既然凯洛邀请她一起跳开场舞，那就说明他对她是有好感的，否则，在那么多小姐中间，他为什么独独选中了她？
按照惯例，他应该开始追求自己才对，但子爵小姐等候了许久，也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她对凯洛还是很满意的，一个富有的，受到宠爱的继承人，还有一张好看的脸蛋，她还能要求些什么呢？为了争取，她不顾矜持，主动给凯洛写了信，虽然只是一封礼节性的问候，但他也应该了解她的心意。
可是她一直都没有收到回信。
上流社会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情况，那就是女多男少。
这倒并不是说两者的性别比例不同，意思是，一个家族中要嫁人的小姐通常都有好几位，但能够继承家产的继承人只有一个。
为了保证家族的地位的财富，通常家产会由一个指定的继承人继承，其他的兄弟只能得到一些菲薄的金钱。
所以，小姐们的选择余地就大大的缩小了。
谁不想和一个继承人结婚呢？
艾斯特尔在一开始的时候非常受欢迎，他有权有势，谁在乎他重不重视亲情？在上流社会里，道德败坏的事多了去了，只要掩盖的好，谁会在意？
只可惜他的铁石心肠和毫不留情的手段让他恶名远扬——他曾经使许多家族破产，沦为落魄的平民，而那些原本的千金小姐放低身段恳求他高抬贵手时，他竟然不为所动，冷漠的拒绝了她们的请求。
其中一位以死相逼，他连头也不抬，语气不变，“我尊重您的选择，但请您不要在我的家里这么做，否则清理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
他对女人没有丝毫怜爱，简直是一个毫无人性的恶魔，除了一些极其落魄的小姐，没有人会选择他。
但凯洛不一样。
子爵小姐记得清清楚楚，在和她跳舞的时候，他还脸红了。
会不会是因为……
她思考了起来。
剧目开始上演，凯洛便把目光放到舞台上，他的位置视野很好，不需要用到小望远镜也能看清楚舞台上的演员，只是……呃，他听不太懂唱词。
他这段时间都有在好好学习，但语言是不能速成的，别人正常说话他听起来都觉得有点费劲，何况是唱词。
好在艾斯特尔一直在旁边充当翻译，他的声音很好听，翻译过来之后言辞也优雅。
凯洛对艾斯特尔的崇拜又上了一层楼。
即时翻译还能这么好，艾斯特尔简直太优秀了。
在艾斯特尔尽心尽力的翻译下，凯洛也大致弄明白了这场剧目的大致故事：
一个很老套的爱情故事，一对有情人被迫分离，最后双双殉情的故事。
只不过，这对有情人的性别是相同的，都是男人。
凯洛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观念使然，他在现代社会看得太多了。
但场下的观众却喧哗起来。
艾斯特尔偏头看向凯洛，轻柔地询问道：“凯洛，你觉得这出剧目怎么样？”
“挺好的。”凯洛说：“虽然剧情有点老套，但很好看。”
艾斯特尔心情愉悦，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那么凯洛理想中的恋人是什么样的呢？像达摩克西那样吗？”
“当然不。”凯洛摇摇头，他不喜欢达摩克西，“他太软弱了，我希望……”
他想了想，略带向往的说：“我希望我未来的恋人是一个坚强果断的人，最好长的比达摩克西好看，达摩克西不够好看。”
……是的，谁还不是个颜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