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开车的是艾斯特尔,这个游戏世界的真正掌控者,所以他开车的时候,前方是没有任何阻碍的。
就算艾斯特尔不特意去控制那些怪物,那些怪物也不敢来打搅他。
所以,这条大路非常的平坦开阔,没有任何的障碍物。
有一些在灾难发生前停在路边的车,也被那些怪物全都挪开了。
旅馆的所在地是山顶,有着极其新鲜的空气和非常良好的视野,而且远离尘世喧嚣。但缺点就是,它距离文明世界的路程很远。
是相当的远。
凯洛在第一周目的时候,开了很久很久的车才到了山下那座用来修整的小镇。
他开车的时候还很小心,因为盘山公路非常陡峭,一个不注意,就会翻到悬崖下面。不少玩家就在这段路上翻了车,据帖子上反应,他们在翻车的那一瞬间,魂都要被吓出来了。
凯洛倒是没有翻车,他考过驾驶证,所以还算平安的度过了这段惊险之路。
只不过他那个时候全程都是紧张的。
事实上,就算你知道你是在玩游戏,但是周围无比逼真的环境和狭窄公路旁万丈深渊的悬崖,它们总会让你不得不谨慎起来。
这段公路没有给凯洛留下什么美丽的回忆,它普普通通,就和凯洛人生中走过的无数条公路一模一样,除了有些令人紧张之外,它也只不过是一条灰白色的,不值得记住的路而已。
然而现在艾斯特尔在开车。
黑色轿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高级熏香味,令人心旷神怡,柔软的靠椅也让坐客很舒适。
游戏里现在的季节是秋天和冬天相交的季节,有的时候是冬天的严寒,有的时候又有点秋天的温暖。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阳光透过车窗懒洋洋地照了进来,为艾斯特尔披上了一层光。
他在开车,凯洛在看他。
他们没有说话,但气氛很安逸。
方向盘不在手上,所以凯洛的肩上没有任何责任,他一身轻松,把脖子靠在柔软的靠椅上,眯了眯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艾斯特尔拧开了车载电台的按钮,顿时,一阵悠然的爵士乐从音响里传出来。
虽然按理来说,因为怪物的突然出现,电台也应该没人维持了。
但是,艾斯特尔也从来不是一个可以“按理来说”的人。
他是奇迹,是凯洛一生之中,有且仅有一次机会能遇见的,奇迹。
凯洛舒服的坐着,音乐传进他的耳朵里,他看看身上披了一层光的艾斯特尔,又看看窗外的景色。
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蓦然就安静了下来。
是的,郁骆和他的那些糟糕的事情,凯洛现在是没有能力管,不过,他也不必去管。
他现在只要顾好艾斯特尔,顾好自己的家人就可以了。
剩下的事,还需要时间去酝酿,和现在的凯洛暂时没有什么关系。
于是,这条灰色的,一点也不能占据他记忆的盘山公路,终于在他第二次经过的时候,变得五彩斑斓了起来。
艾斯特尔开了很久的车,从早晨一直开到下午。
现在他和凯洛的情况已经完全反过来了,他成了不需要吃饭的那一个,而凯洛则需要定时进餐,好保持他的体力条。
早餐是在旅馆解决的,在凯洛肚子饿的时候,艾斯特尔就毫不犹豫的掉头回了旅馆。旅馆已经没有厨师了,而那些怪物的长相令人倒胃口,所以早餐是艾斯特尔亲手为凯洛准备的。
凯洛一开始还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拥有无数好用mod的外挂玩家,试图像从前一样去做饭,然而他的厨艺mod也已经消失了。
失去了mod的凯洛对着面前一堆东西手足无措,十分茫然,最终决定拿起那节香肠开始生啃。
艾斯特尔阻止了他,令凯洛非常惊讶的是,艾斯特尔有一手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的好厨艺。
可是,作为一个贵族出身的大家子弟,他不应该会这个的。
凯洛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艾斯特尔就对着他笑,没有回答。
他就不再问了。
之后,艾斯特尔为凯洛煮早餐,凯洛站在旁边围观并且伺机偷吃,艾斯特尔并不赞同凯洛的偷吃行为,但他难得这样活泼,便放任了。
艾斯特尔想着,等以后再说吧。
早餐结束之后,艾斯特尔又用一个野餐篮准备了许多食物,预备给凯洛中午吃。
他的动作很娴熟,几乎只过了五分钟,那个挺大的野餐篮就被他装的满满当当的了,确认一切无误之后,艾斯特尔又在野餐篮上盖了一层蓝色的格子布。
凯洛看得很新奇。
穿着一身高级西装的艾斯特尔,和满满当当,还盖着蓝色格子布的野餐篮,仿佛是两个世界里的,而现在,这毫不相干的两者居然有了联系。
凯洛一直什么都没有做,便提出要帮忙拿野餐篮。
然后艾斯特尔想了想,又拿了一个小的野餐篮,也照旧装上食物,盖上蓝色格子布,递给了凯洛。
现在他们一人一个野餐篮了。
中午的时候,野餐篮就派上了用场。
艾斯特尔停下车,选了一个还算空旷的地方,和凯洛一起野餐。
盖在篮子上的蓝色格子布铺在地上当坐毯,他们打开野餐篮,把果酱抹到面包片上,随着对方的喜好往上面加佐料,完成后再把手上的成果互相交换。
凯洛吃了一个自制三明治,一块冻肉,一小盘草莓。
吃完草莓后,他嘴里都是草莓清甜的味道。
然后他心血来潮,去亲艾斯特尔。
艾斯特尔的餐后水果是蓝莓,他口腔里充满了蓝莓味。
他们两个吻在一起,草莓味和蓝莓味自然也混在了一起,凯洛尝到了蓝莓味,艾斯特尔尝到了草莓味。
“我一向不爱吃草莓。”艾斯特尔说,“但是,现在看来草莓的味道似乎没有那么坏?”
他拿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仍旧是皱起眉头。
突然间,他拿起一颗草莓塞进凯洛的嘴里,然后俯身吻过来,和凯洛一起分享了这颗草莓。
艾斯特尔眉目含笑:“我明白了,原来草莓要这样吃才美味。”
·
之后,凯洛每天都会仔细的在家里巡逻一遍,最严厉的目光检查自己的家里和自己的家人身上有没有黑雾。
一切都正常。
凯洛想,他们家和郁骆家毫无交集,又不是什么富豪之家,所以郁骆不会浪费他的力量来控制他的家里人。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保不定郁骆哪天突发奇想,决定要控制全世界。所以凯洛依旧每天都检查,一天也不落下。
他和艾斯特尔学习控制黑雾,学习的进度也很可观,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给家里人制造一个类似“护符”一样的东西,而这个东西能够让他的家人免受控制。
凯洛也没忘记还在《黑雾》世界里待着的“黑雾艾斯特尔”,每天他都会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的黑雾艾斯特尔和他心爱的艾斯特尔比起来,仿佛成熟了挺多的。
“这是很正常的。”
黑雾艾斯特尔是这样说的:“一个人是否成熟,取决于他的经历和他的阅历,我拥有的记忆比他多一些,自然成熟许多。”
他仿佛总有些妒忌似的,“他忘记了那么多东西,现在恐怕只是个毛头小子,莽莽撞撞的,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同样的一个人,你喜欢他和喜欢我,难道会有什么不同吗?更何况,他终究会变成我的。”
黑雾艾斯特尔就差明说“你快来喜欢我吧”。
……凯洛觉得他也没有多成熟。
如果是其他人这样说他的艾斯特尔是个“莽莽撞撞的毛头小子”,凯洛肯定会第一时间出言反驳,并且举出一大堆例子证明自己的正确,但这种好似“自己骂自己”的操作,倒是让他有点不知道到如何开口了。
他不喜欢黑雾艾斯特尔这样说,但也踌躇的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他就去告状了。
第二天,他见到黑雾艾斯特尔的时候,说:“艾斯特尔请我告诉你,他说有些人年纪大了,难免会嫉妒正值青春的人,他很理解,而且请你也不要介怀了。”
黑雾艾斯特尔共享艾斯特尔的记忆,所以他其实早就知道了,但是看凯洛在他面前一本正经地转述的时候,仍旧不免有些气闷。
不过,他还是很希望自己和艾斯特尔摆脱这种受人控制的状态的,所以,他告诉凯洛,“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带他找一些他看不见的东西。”
“我发现,有很多东西我们是看不见的,但是你们可以。”
黑雾艾斯特尔说:“我认为这其中一定有某些特殊的地方,所以请你注意。”
凯洛答应了。
他当天就把黑雾艾斯特尔的原话转告给了艾斯特尔,并且拿出他的一堆道具,让艾斯特尔一一指出。
凯洛失去了他的无限容量mod之后,只剩下可以装二十格东西的游戏背包。
但是他还是没改掉自己爱收集东西的癖好,所以他看到什么喜欢的,仍旧会收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不用担心怪物,直接拿了一个行李箱拖着走。
他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让艾斯特尔一个一个辨认。
艾斯特尔依次将它们拿出来辨认,他基本上都认出来了。
直到行李箱里只剩下一支笔的时候,艾斯特尔停下了动作。
“艾斯特尔?”
凯洛看了看行李箱的笔,疑惑地问了一句。
“还有东西吗?”艾斯特尔说:“但是在我看来,行李箱已经空了。”
“还有一支笔。”
凯洛把那剩下的一支笔拿了起来,举到艾斯特尔的眼前给他看。
但是艾斯特尔还是没有看见。
凯洛想了想,开始试着给艾斯特尔描述这支笔的样子:“这是一支黑色的钢笔,笔夹是金色的,很重。”
他把笔放到艾斯特尔的手里,“有没有感觉到重量?”
“有。”艾斯特尔能感觉到。
随着凯洛的描述,这支原先他看不见的笔也渐渐从完全透明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艾斯特尔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凯洛,于是凯洛描述的更尽心,更详细了。
“它……它上面还刻了一个字母‘S’。”
当凯洛把这最后的细节说出,艾斯特尔也已经能完全看见这支笔了。
霎时间,他的脑海里仿佛闪现了一丝过去的碎片,碎片中的影像仍旧是模糊的,但是,一个词汇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斯洛格莫。”艾斯特尔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原来我姓斯洛格莫。”他喟叹般地说道:“真可恨啊,竟然让我忘记了我的姓氏。”
凯洛之前一直都没有问艾斯特尔的姓氏,那些杂志上也没有提到艾斯特尔的姓氏,都是直接称呼他为伯爵阁下的,艾斯特尔也没有主动向他提起,于是这件事就一直被忽视到了现在。
既然发现了这件事是真的,那么他们便开始地毯式的搜索了。
由于凯洛不知道究竟有那些东西艾斯特尔可以看见,那些东西他看不见,所以他基本上每看见一个小东西都会拿起来让艾斯特尔分辨。
只不过这种方法效率太低了,之后就换成了口述的方式。
凯洛先把他看见的东西一一报出来,艾斯特尔再根据他话里的内容来辨别判断。
他们现在正在小镇里的最后一幢房子里搜索,等这个房子里的东西搜索完了,他们就要去林中小屋,狼人的家里的。
凯洛推开了最后一个房间的门,正无比仔细地告诉艾斯特尔他看见的东西:
“一张床,床上有一个套着灰色枕头套的枕头,同样颜色的被子……一张书桌,上面有一个相框……”
“凯洛。”艾斯特尔温声说:“我没有看见相框。”
凯洛立刻把相框拿了起来。
他先全盘打量了一下,预备之后把一切细节都为艾斯特尔描述出来。
但是,在看见相片上的人的时候,他自己先惊讶了:
“这是一个棕色的相框。”他说:“许多人站在一起,好像是在拍集体照。所有人都站在一个城堡一样的建筑前面,都是男孩子,一共有二十个人,全都是男孩……艾斯特尔,其中有一个人长得很像你!”
但是那个长得很像艾斯特尔的男孩脸上不仅没有微笑,反而是面无表情的,甚至有些阴郁。
不需要凯洛为他指出到底是哪一个,因为他自己也看见了。
他知道,那不只是长得像而已,那的确是他。
“是我。”
他对凯洛说。
没错,那上面的人,就是他。
是他十六岁的时候,在威克尔公学拍的照片。
他记起来了。
他曾经在威克尔公学就读过。
而那,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被称为一段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