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絮再见到陈歌妮, 已经是她住院的第二个月了。
她的工作暂时停了，剧组那边也处理的很好，现在剩下的就是要《风吹开的昨天》上映前的一些宣发。
张灿灿来看过她, 来的时候沈添青不在, 这姑娘坐在沙发上, 欲言又止好半天。
看着坐在床上的时絮, 时絮也就是脸色白了点, 看上去也挺乐呵的。
“孟蘅，网上说的是真的吗？”
八角山的那场事故挂了两天热搜，哪怕有人跟进，也没再上过热搜了, 讨论度直线下降。
粉丝群里倒是很多人在问结果。
前几天网上有人以知情人的身份发了一个长文, 介绍了来龙去脉。
因为文风特别真实，传播率很广，都好几万转，张灿灿都差点转了。
评论底下有人说是编的, 觉得太假了，什么叫谭檀之前就蓄意谋杀，这都什么社会了，怎么可能呢。开车撞死人都要坐牢的好吗？
而且要是真的，为什么谭檀想要伤害沈添青，家里人还不管啊。
什么沈添青是真的喜欢孟蘅, 分手还念念不忘啥的。
没看出来啊, 她要是真的喜欢, 应该像对时絮一样，爱而不忘什么的。
张灿灿觉得现在的网友估计年纪不大，满脑子情情爱爱, 双处双洁，评论还能歪楼到谭檀都跟人生过孩子，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孟蘅，然后各方混战，都能吵出几百楼。
她想到之前拍戏沈添青后来的受伤，还有孟蘅的照顾。
以及谭檀作为顾问无缘无故消失了，后来再见到居然成了设计师。
那个谭老师的确跟沈导关系不好的样子。
什么叫沈添青不是真的喜欢孟蘅，张灿灿看了就来气。大清都亡了几百年了，沈导是深情但是没必要规定她守节吧！这帮人，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期待，压根不管真相。
张灿灿第二天还有活，结果看这个微博看到半夜，又看了各种解读，第二天醒来看到官方号辟谣。
确实是辟谣了夸张的地方，那剩下的，基本就是真的。
她在忙完自己的行程后来联系上孟蘅，来的时候还带了一束花。
上次在国外颁奖，她就看到沈添青给孟蘅买了玫瑰。沈添青可能是不想太夸张，给去的人都买了，各种颜色的，只有孟蘅手上的是红的。
时絮看着姚方方把花插进的花瓶，“谢谢。”
“不是辟谣了吗？”
时絮看着张灿灿，耸了耸肩。
舆论的力量确实很大，给一个导火索，就会牵扯出更多的东西。
张灿灿：“感觉怪怪的。”
时絮看向手机，“不是连警方通报都发了？”
张灿灿啊了一声，急忙低头看手机。
与此同时很多人都看到了那份通报。
本来还在跟人辩论孟蘅艺人失格，私德败坏的人都闭嘴了。
张灿灿呃了一声，震惊地看向时絮：“你都是演的？？”
时絮：“像吗？”
这他妈都骗了多少年啊？当事人都被你骗了好吗！
张灿灿想到沈添青，觉得对方是知道的，不然为什么航班上还坐一起。
一方面她又觉得孟蘅太不容易了，这种忍辱负重，还被蓄意谋杀，没点心理素质估计干不下去。
“你是特地来问我这个事的吗？”
时絮的手状态还好点，她跟沈添青都体验过了轮椅人生，出门还得让看护给她推。
只不过比起沈添青当时那个样子，时絮倒是没什么感觉。
毕竟以前还做过小半年活死人，那真的太考验演技了。
张灿灿看着这个豪华的病房，觉得自己的八卦之心已经完全被浇灭。
因为床头柜上都是沈添青导演爱的标语，可爱字体，写着老婆加油。
如果不是后缀是爱你的小囡，她还忍不住会想孟蘅是不是有了新欢。
对沈导的印象真是整容式颠覆。
为什么有人谈恋爱就能判若两人。
来探病的人很多，孙丝绦算来得勤的，但是每次都撞见沈添青，被全程盯着，她都不好意思跟时絮说话。
今天张灿灿屁股还没坐热，新剧刚完结的孙丝绦就来了。
她拎着一个看上去一点都不土的菜篮子，在张灿灿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掏出了很多吃的。
时絮都习惯了，“你不上班啊？”
孙丝绦：“我最近都在这边啊，没进组。”
时絮：“那也不用带这么东西。”
孙丝绦：“我最近压力好大，减压做的甜品，你替我试试呗。”
张灿灿：“小孙姐，你怎么可以让病人给你试菜啊？”
时絮觉得孙丝绦的厨艺比沈添青还可怕，沈添青顶多是炸厨房，孙丝绦是把厨房变成废墟的级别。
张灿灿接过孙丝绦递过来的饼干，看着上面的熊都是口吐白沫的，迟疑地问：“模具坏了吗？”
孙丝绦火速拿走，换了一个给她。
张灿灿：“这是大便那个emoji？”
孙丝绦：“是金字塔……”
时絮很想笑，但是她一笑就伤口疼，只能忍着。
沈添青来的时候就看到俩个女明星在对争论什么是什么，而时絮一副老大爷的样子看着。
这俩人一看到沈添青都跟鹌鹑似的，立马休战毕恭毕敬地喊了声沈导。
时絮：“像是皇帝来了。”
沈添青：“……那你是什么。”
时絮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是命不久矣的纯元皇后啊。”
张灿灿：“你像太后。”
孙丝绦：“谁要当妃子要做就要做个大的。”
沈添青懒得搭理这俩人，她直接把孙丝绦那小框的失败品拿到一边，掏出了自己亲自煲的汤。
刚开盖就一股酸味，孙丝绦后退一步，问：“这是酸笋汤？”
张灿灿：“酸菜鱼吧。”
沈添青咬牙切齿：“根本没放酸菜……”
时絮：“我知道，是海带排骨。”
沈添青沉默了半天，“没有海带。”
她肉眼可见的消沉，嘀咕了一句又失败了。
孙丝绦心想：这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啊。
张灿灿目瞪口呆地看着时絮喝了好几口，居然还面不改色的，直接比了个大拇指。
沈添青：“别喝了。”
她直接拿走，“还是吃医院的营养餐吧。”
张灿灿拉着孙丝绦走了，一边走一边说：“小孙我劝你还是别搞这些了，直接去上新东方会比较快。”
孙丝绦：“你怎么不去建议沈导啊！”
张灿灿：“我又不是孟蘅。”
孙丝绦恹恹地说：“孟蘅才不会建议，那么酸都喝，我看她是陷进去了！”
张灿灿：……
我看你也差不多该把自己□□了。
“你喝了不难受吗？”
那俩人走了以后，沈添青问时絮。
时絮摇头。
沈添青：“早知道我自己喝一口了。”
时絮笑了一声：“你自己做饭不先尝一口？”
“什么嘛，不是急着过来吗？”
时絮：“是，感谢日理万机的沈导有空来看我。”
她说完拉住沈添青的手，“不要勉强自己，电影快上映了，你忙那么久，休息休息吧。”
沈添青：“我就是来你这里休息的。”
时絮嗯了一声，尾音上挑：“阿sir，我现在还没好呢。”
沈添青：“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音量都提高了。
时絮反而低下头，失望地噢了一声。
沈添青刚想说话，陶宜就敲门进来：“沈导，您母亲来了。”
陈歌妮站在后面，看了进来。
她看上去明显消瘦了很多，远远没有的时絮回来的时候第一次见面的容光焕发。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摘走，终于露出干瘪了的内在。
陈歌妮看到沈添青，眼神躲闪，勉强笑了一下：“甜囡，你也在啊？”
沈添青喊了声妈，她也不起身，就是抓着时絮的手，看上去格外防备。
自从去年出事之后沈添青就很少跟陈歌妮说话了。
她原本挺依赖她妈的，虽然是个臭脾气，但对家人也是亲密的骄纵，这也是为什么周茵愿意接近她的原因。
“有事吗？”
沈添青问。
陈歌妮走进来，她的手都像是因为拘谨而无处安放，“我找小孟。”
时絮穿着病号服，她的头发前几天刚修过，刚才张灿灿还说你这中发剪得还挺好看，也没传说中的那么死亡狼尾了。
时絮没涂口红，但胜在气色恢复了，听到陈歌妮说，点了点头。
“阿姨有话和我说？”
她的口吻很礼貌，却让陈歌妮觉得恐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存在在世上的人。
陈歌妮：“我能单……”
“不能。”
沈添青站起来，“我就坐在一边。”
时絮：“小囡不是外人吧？”
她看向陈歌妮，明明看上去无害，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根本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
陈歌妮只能点头，她坐在一边，沉默了好半天才酝酿好话头。
“小孟，对不起啊，阿……”
时絮：“这些客气话阿姨就不要说了，您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陈歌妮看向沈添青，又看向时絮：“谭檀她想见你。”
时絮嗤了一声，谭檀还活着，但也跟死了差不多，特殊人员，精神鉴定，很大程度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有人定期回访，一出范围就会电话打来问询。
时絮还没说话，沈添青就说了——
“见什么？又让她杀人吗？！”
沈添青的脸色很差，她本来对陈歌妮还算态度好的，毕竟是妈妈。
可是陈歌妮一而再再而三的偏心，看似建立在她身上，其实是□□。
她像是要为了从前的过错赎罪。
“小囡，冷静。”
时絮伸手，沈添青抓住时絮的手，整个人都偎了过来。
“不见。”
陈歌妮摇了摇嘴唇，她的黑眼圈昂贵的化妆品都很难遮住，更难遮住的是她的憔悴。
“一面都不行吗？”
“小孟，你行动不便也没关系的，我们可以视频。”
陈歌妮掏出手机，但是时絮还是摇头，“阿姨，别废力气了，您这么疼她，早干嘛去了？”
沈添青捏了一下时絮的手臂。
在被子底下。
时絮深吸一口气，“您怎么会指望一个被害人去见想要杀她的人呢？”
陈歌妮捏着手机，这段时间她也很不好过，她苦心经营的婚姻毁于一旦不说，还面临旧案的掀起。
谭檀这个不省心的东西，揪着她那点羞愧兴风作浪，到现在还不肯放过她。
是她一辈子的累赘。
原本累赘是可以打理成捧花的。
时絮看着陈歌妮，她安抚着沈添青。
同样是女儿，沈添青也不了解自己的妈妈。时絮曾经以为沈家还算和睦，只是谭檀因为重组家庭而有点格格不入。
但后来想压根不是这样的，作为母亲的陈歌妮四处参加活动，会把小女儿给大女儿带着。
家里也不是没人带，但是出去玩的话，陈歌妮不放心其他人带孩子。
所以谭檀也烦，她那个年纪就带着孩子，搞的像是她生的。
时絮跟她在一起，还帮谭檀带妹妹。
沈添青是个富家女，但是意外的懂事和乖巧。
后来的叛逆，都是矛盾激化后的表象。
她才是最受伤的那个人。
父亲对沈添青的好是大把的钱，哥哥们年长她很多，也都有自己的家庭。
母亲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每次问都是问她的成绩。
姐姐总是不在家，后来妈妈要她跟着姐姐，沈添青也总被丢在一边。
在别人眼里她是在充满爱的家里长大的，哪怕父母是老夫少妻，在外面也是和和美美的一对。
沈添青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是没人愿意真的陪她，学校的同学聊不来，年长的同伴有自己的朋友。
沈添青最憧憬的，居然是别人的目光。
专一的，只看向我的。
做演员得到的目光，也不是她想要的。
陈歌妮低头好一会，她想到自己时常疯言疯语时常正常的女儿。瘫痪在床，但无论疯还是清醒，都咬牙切齿地喊着沈添青和时絮的名字。
就在昨天，谭檀告诉她孟蘅就是时絮。
陈歌妮本来没当回事，但是谭檀一直抓住她不放手。
“妈，我想见她。”
陈歌妮拒绝了她。
她当然知道孟蘅不会答应，小女儿也不会答应的。
“你不帮我，我……我就揭发你……”
谭檀吃吃地笑了起来，“爸爸酒后杀的那个人……一开始是你……”
“你给我闭嘴！！”
陈歌妮打了她一巴掌，她努力想维持自己优雅的气质，但是她依旧是个披着温良皮囊的家人。
里面的蛀虫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
“你怕了吗？你以为我不知道？”
谭檀只有上半身能动，她的手上都是自己咬出来的伤口。
“那你为什么不早去报警啊？”
陈歌妮不敢回想那天，她一直不敢回想她的第一段婚姻。
爱是爱的，恨是真的恨。
“妈妈，你是我最后的筹码了。”
谭檀眯起眼，她看着天花板，像是会出现她想杀死的那个人。
“让我见见她好吗？”
……
“你是时絮那孩子吗？”
陈歌妮从喉咙里滚出这句话，她的身体都是颤的。
时絮毫不意外，笑着问：“阿姨是想让我离开小囡吗？”
她也没等陈歌妮回答，兀自说：“这一次，我会永远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