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她提起耳朵，凑在门前细心听了一会儿，没能察觉出任何声音，她忽然紧张地捂住了嘴。
对了，她忘记今天选手们早起去打比赛，还以为和往常一样，中午才爬起床一直训练到晚上。
选手们肯定是要睡觉的。
她很可能已经吵到他们了。
阿姨心中一阵懊悔，低头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蹑手蹑脚地离开走道，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房间门轻巧地关上，碰出一声闷响。
穆白才感觉掩在唇上的手缓缓离开，纪泽在他身前直起身，拇指擦过唇角。
他掩着脸，侧过头去，不敢去接触纪泽的视线。
浑身都是软的。
四肢绵得抬不起来，脑子里回荡的还是刚才一瞬间的震撼，身上的触觉和阿姨忽然停驻的脚步声混在一起，穆白感觉自己要死在这张床上了。
纪泽帮他穿回裤子，语调里添了几分让人浮想联翩的沙哑：“怎么哭了……不满意？”
穆白这才发现，脸侧又多了一团小水坑。
他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哭的。
穆白霎时间红了脸。
累的明明是纪泽。
……你也好意思哭。
他连忙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摇摇头：“没有，很满意。”
纪泽哑声笑笑：“那就是舒服得想哭？”
穆白：“……”
他被这一番话问得羞臊不堪，一半是纪泽话语中难掩的调笑，另一半是……
纪泽说的是事实。
穆白抬起湿漉漉的眸子，从床上直起身，大胆地去亲吻纪泽的唇瓣，然后就照猫画虎地扒拉纪泽的裤带，动作无比生疏。
纪泽站着的地方背光，窗帘一遮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穆白弄半天都解不开扣子。
反而只是毫无章法地在上面乱蹭着，也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东西。
纪泽抬手，压住小中单不听话的指尖。
“别动了。”纪泽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比方才更沉：“你真想明天下不来床？”
穆白手指忽地僵住。
“可是我真的不会……”穆白感觉自己没用得不行：“你教我。”
他的声音很轻，在旖旎气氛尚未退尽的房间里朦胧地响起，一如既往地坦诚，却坦诚在了不恰当的时候。
像是浑然不知自己闯入黑森林的小鹿。
纪泽深深呼吸。
“到时候还得打训练赛，别说不出话……”纪泽终于松了个口子。
穆白心中有瞬间的雀跃，纪泽抬起手来，握住他的手缓缓下移，掌心烫得可怕。
像是有团火在烧。
“然后呢？”穆白不敢乱动，抬头找寻纪泽的踪迹，虚心请教。
眼睛忽然被蒙住。
“随便你。”纪泽别开脸，眼中某种黑色沉蕴得恍若漩涡，隐忍得难受。
“……不要看着我，就行。”
*
半个小时后，两人带着衣服，一前一后分别进了两处浴室。
还真是一块上厕所了。
水声淅沥，穆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自己洗了干净，像抹布一样甩到床上。
很困，很累，手酸得几乎抬不起来。
他没有想到，做这种事，也是那么辛苦的活计……
原本的精力瞬间清空，连打两个BO5都没有那么疲倦，只想立马睡上一觉。
穆白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强撑着抬起眼皮，等到房门被打开，人影轻声踱了进来。
纪泽放下毛巾，偏头看了被窝里露出的小脑袋，问：“还不睡？”
他身上换了件简单的黑色衬衣，露出两根修长好看的手臂来，如果忽视腕上换上的新纱布，足以让大多数年轻男孩女孩怦然心动。
穆白只看了一眼，疲惫的身体硬是又燃起小火苗来，吓得他当即往被子里缩了缩。
“你还没回答我。”穆白闷声道。
纪泽是真的没想起来：“回答你什么？”
穆白：“……”
他感觉自己问了好多遍了。
纪泽顺着他的视线，目光在自己的手腕上落下，了然地拉下了衣袖。
刚才自己给自己上药，忘记顺手扯回袖子。
这次他什么都没有隐瞒：“准备手术，可能好，可能坏。”
穆白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好字，眼睛微亮：“能治好？”
纪泽摇摇头：“不完全。大致是能支撑我打完s赛。现在这种情况下去，我打完这次淘汰赛都很艰难。”
已经那么严重了吗？
之前打春季赛决赛的时候，他知道纪泽很不舒服，却没想到，已经到了再打一局BO5都困难的地步。
“知道了。”穆白点头，“一次S赛，足够了。”
纪泽笑：“足够什么？”
“只要我们分到不同半区，我都会坚持到决赛来找你。”穆白抬眸，宣誓般说道：“我想跟你在S赛舞台上对决一次……无论是输是赢，我都会记在心里。”
记一辈子。
纪泽笑，轻声应了个好字。
他侧过头，看着穆白满意地钻进被窝，闭上眼睛昏沉地睡了过去。
纪泽离开房间，点了根烟。
S赛，位于每年年末的英雄联盟官方最大赛事，全球多个赛区三十二支战队都会在那里聚集，角逐最后的总冠军。
每年都有新的战队在S赛封神，也有原本的霸主在上面跌落神坛。
S赛决赛吗……
纪泽抬眸，看着不远处训练室安静放着的几块键盘，和上面偶尔闪过的金属铭文光泽。
他还是头一次，对比赛涌生了不适时宜的期待。
尽管这很可能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
烟雾从唇中弥漫，纪泽看着自己裹了纱布的掌心，忽地笑笑，抛掉了烟头。
*
穆白一觉睡醒，时间走到了下午四点。
纪泽已经离开了房间，给他发了条定位在医院的短信，告诉他不用担心。
穆白趴在床上，戳着手机。
【Jze】：现在正做术前准备，顺便做点保守治疗，你可能还得闻几天药味了。
【木白白】：什么时候回来？
【Jze】：晚上，但不会很晚。
【Jze】：你要等我回来吗？
穆白盯着行字，耳朵微妙地冒着热气，烫得很。
他一向很诚实。
【木白白】：嗯。
【木白白】：有药味也没关系，很好睡。
纪泽看着屏幕的眸子忽地暗了一瞬，手臂懒懒地伸在按摩师面前，左手单手回着消息。
【Jze】：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木白白】：什么？
【Jze】：你男朋友的经验……不比你多。
穆白看了好半天，眸子眨了又眨，本就很不错的心情瞬间飞上了云端。
他起床喝掉阿姨留下的玉米汁，接受了尤洲的双排rank邀请，顺便开了直播。
他也有段时间没和队友排过了。
【啊啊啊Wood居然开播了！】
【想你想你呜呜呜，好久不见，小组赛打得太棒了，集锦都快挤爆了我的内存】
【背景是临时训练室吗？看起来环境还不错，冷不冷？】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队友呢？】
“嗯，是临时训练室。冷倒还好，跟国内秋天差不多，就是温差有点大。今天打完他们都去打球了……为什么我不去？”穆白顿了顿，表情罕见地犹豫了会儿：“我太困了，回来休息。”
【Wood脸有点红】
【听说那里温差很大，不会感冒了吧】
【好像更红了啊，要不要测测体温？】
穆白扫了几眼弹幕，一张脸烧得更烫了，反而粉丝的“关心”源源不断，就差给高烧三十九度的主播打电话送去医院。
“喂喂？”
尤洲的声音及时在语音房间里响起，他凑在麦前阴阳怪气地念叨着：“请问对面是JG的新中单吗？”
穆白笑笑，早就习惯了和尤洲的相处方式：“嗯，你要不再拿一局女枪？”
尤洲：“……”
被卡牌举着火炮加强版小黄牌追杀的一幕幕，顿时涌上尤洲脑海。
“对了。”尤洲问：“你淘汰赛什么时候来着？”
穆白眯起眼，略一回忆：“三天后。”
作为表演赛，赛程本来就不长，更何况他们是后比赛的B组。
休息时间本来就比A组要短上许多。
四强分组在明天早上才会得出结果，无论在那边，想要拿到冠军几乎一定要和LMK硬碰硬。
穆白不再多想，闷头打开了排位。
尤洲只打了两把，就去休息了，穆白吃了个晚饭，回到位置上，打算自己继续单排。
他离开位置已经有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按理来说弹幕会减少许多，如今却刷刷冒了好几条。
【我看到官方发的返图了！！体育官号发的排面拉满啊啊啊，电竞人支棱起来了！！】
【合照后面的雕像好漂亮，在哪个城市来着？】
【Wood好帅Fade也好帅，一口气看到他们两中单玩家真的一本满足】
【什么鬼啊，就只有我一个人2G冲浪吗？有没有好心的兄弟来个指路】
下面立马就有人发了官号的账号名字。
排位迟迟进不去，穆白拿出手机，干脆也搜索了这个账号。
首页第一条就是他们的合影。
照片被精修过，费安圆滚滚的身体看上去要瘦了几分，胖脸都变得好看了，像是尊和蔼可亲的佛祖像。
身后的阳光热烈，刚刚齐心协力获得一场胜利的年轻人挨在一起，面对镜头，一个个笑得灿烂。
穆白和纪泽站在了画面的最中间。
从照片上看，纪泽比他高了一个头，两人挨得几乎没有间隙，拍照的时候纪泽垂着眼，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了穆白身边。
但打完这次表演赛后，他也该彻底和他们说再见了。
这只是一支临时队伍。
穆白看着这几张图，点击图片把它们保存了下来。
【Wood怎么不说话了，别看手机来聊聊天嘛QAQ】
【我的粉丝小软件提醒我Wood上线了，怕不是跟我们在一起看图2333】
弹幕笑闹着刷起来，穆白抬眸间偶然看了一眼，手下一滑。
一条消息当即弹上了他的主页。
【UM丶Wood】//【洲际体育】：和我一起，为英雄联盟电竞的选手们加油！【图片】【图片】
穆白：“……”
【？？？】
【还真是和我们一起看啊？】
【救命我亲眼看到了Wood震惊的表情哈哈哈，别删别删，已经截图了删了也没用谢谢】
【评价一下呗？费安是不是减肥了，但总感觉一旁的梁天脸有点点扭曲啊，怕不是被拉了图】
【Wood，Fade到底有没有欺负你？你们两个站得那么近，我看你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是啊，到底Fade为什么一直不上场，是不是真像电竞小报说的那样，队内有矛盾？】
【这种临时队伍有矛盾也很正常吧，A组不是有个队吵架了，直接摆烂退赛吗】
穆白看着弹幕，才知道纪泽口中的“小事”已经发酵成了这样。
自从比赛开打起，角落里不和谐的声音就一直没有断过。
穆白皱起眉，点开自己的头像，把软件头像换成了刚才存下来的图片。
“没有矛盾，队里一切都很好。”穆白对弹幕说，“不要再随便猜测，也不要传播不实谣言……”
他话音一顿，手机上收到了纪泽的上线提示。
纪泽是他的特别关注，只是这个特别关注冲浪的次数特别少，之前穆白曾经看到一个粉丝的关注统计。
纪泽一个月登录软件3次，旁边就是穆白一个月登录4次。
两人半斤八两。
半分钟后，纪泽下线。
【JG丶Fade】好看//【UM丶Wood】//……
ID旁边的头像框里，赫然是另外一张只变了角度的合照，截了中间几个人的部分，和穆白的头像并排躺在一起，分外和谐。
弹幕片刻沉默过后，一条彩色的VIP弹幕率先弹了出来。
【有点像情侣头喔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