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跟你谈恋爱。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穆白感觉大脑都被瞬间清空，脚下几乎是无意识地自主行走着。
……这句话，真的是纪泽本人发的吗？
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而且，他们都是男人，大家性别大差不差还能一起进洗手间的那种……
穆白出神地想着，直到额头撞上了什么，突然传来一阵锐痛。
布谷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扶住他，拍拍少年的肩膀。
“没事吧？头晕不晕？”
穆白晃了晃脑袋，痛觉让思维清晰了些。
小中单皮肤薄，撞一下就蹭出一道红痕。
一头黑发略显凌乱地搭在额头，白皙的肌肤上逐渐浮出一道红影，两道纤细的眉微微皱着，眼底酿着一股朦胧的水意。
布谷心疼地看着他，想到穆白动不动就爱哭的特性，正打算安慰几句，却看到少年红着眼眶，低头继续抓起了手机。
布谷：“？”
看手机撞柱子上就算了，撞完还要看？
这手机里面是住着什么绝世美女吗？？？
教练在周围，穆白悄悄把屏幕掩了掩。
布谷转半天什么都没能偷窥到，只能认命地无奈叹气，去药房给穆白找软膏。
等布谷彻底走远，穆白才点亮手机，继续看那条信息。
是他忘了。
纪泽发那段话，其实只是回答他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穆白怔怔地看着那条回复，心底忽然有瞬间的失落。
他皱起眉，掌心蹭掉眼眶边的泪珠，打字回。
【木白白】：不可能。
纪泽这次倒是回得很快。
【Jze】：嗯，什么不可能？
【Jze】：是她喜欢你不可能，还是你喜欢年纪比你大的不可能？
穆白抿了抿唇，闷闷地打字回。
【木白白】：都不可能。
纪泽看着倔强传过来的新消息，敛起眸，什么都没说。
穆白看对面逐渐没了回音，就也没再管，下楼一起去分享小龙虾。
布谷看到他下来，在他额角贴上药膏，把单独点的一斤十三香推到穆白面前。
这个世界的网络比之以前更发达，多亏新媒体迅捷的传播手段，一些从来没有听过的食品菜式总会在瞬间风靡全国。
比如眼前这盘闻着就很香的甲壳纲十足目螯虾科水生动物。
穆白盯着它们耀武扬威的巨大虾钳，琢磨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既然人都来齐了，临时还有一件事情要通知一下各位。”夜宵的间隙，布谷忽然说。
穆白被江创手把手教着拆虾，从动作中抬起头来，认真地听着。
“明天打完训练赛后，麻烦大家再留几个小时，开个短会，一起聚个餐。”布谷说。
战队成员之间的关系很重要，俱乐部经常搞聚餐之类的集体活动促进关系。
但一般都是自愿参加，极少特别要求全员到齐的情况。
更别说后天是一周的固定休假期。
布谷的话当即引起了队员强烈反弹。
“啊？不要，我都约好人了。”尤洲当即皱起眉，表情不愿。
虾饺也举手抗议：“是啊，干嘛这么突然啊，我妈也叫我这个假期回家陪她。”
布谷气得瞪他们：“现在有点小钱就一个个连聚餐都看不起了，早知道就扣光你们工资。”
虞承不声不响地掰着虾钳，声音随着虾钳断裂声悄然落下：“是不是有人要退役了？”
全场气氛为之一静。
教练挑在这个节骨眼上遮遮掩掩地说，再去看餐桌上具体少了谁，答案呼之欲出。
布谷叹了口气，也坐下抓了只小龙虾，无奈道：“你们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瞒着了。就是雪糕，他也不愿继续坐冷板凳，就想着把他调到二队去尝试一下教练，毕竟他也在LDL混了那么多年，比较熟悉。”
喝了口水，布谷接着说：“我们跟他签的合同没变，关于退役的事情，等到春季赛结束再官宣，明天的只是一顿散伙饭，这周雪糕就搬走了。”
布谷话音落下，原本闹腾着的几人就都没了声音。
尤其是之前闹得最响亮的尤洲，表情更是凝重得像是被人单杀了一百遍一般。
穆白低头看手机，只装了几个成员的UM小群突然冒出了几条消息。
【虾饺】：真的诶，他连群都退了。
【虾饺】：虞承你是怎么知道的啊？不早点告诉我，害的我还说那些话，多尴尬。
【虞承】：猜的。
【虞承】：那个营养师今天表情就不怎么好，她挺照顾雪糕的。
虾饺露出一副“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想了半天才把“你暗恋营养师吗”的信息删掉。
身为打野，惹谁都不要惹辅助和中单。
【虾饺】：喔。
【虾饺】：你们几个新人搞得那么隆重干什么？退役而已嘛，在你们不知道的角落LPL每年都要走那么七八个，又不是生离死别。
虾饺嘴上那么说，但其实大家心里都彼此清楚，以雪糕在LPL打出的战绩，退役就跟查无此人差不多。
UM的二队已经有主教练，如果在二队依旧没能表现出好成绩的话……
穆白垂下眼，捏了捏手机。
次日。
训练赛如期开始，双方都尝试了比赛服热门的新体系。
比如阿木木辅助、男枪中单这种新型黑科技产物。
双方打得像是ICU大混战，愣是没打出一点职业战队的风采来。
布谷看得直皱眉：“男枪中单这个对线对不过，打团只能偷输出的英雄到底要怎么开发……早知道让他们赢得爽一点，骗他们常规赛拿把男枪算了。”
穆白待在外部软件的全体语音房间里，没有关麦，耳机里依稀传来对面教练的怒吼：“布谷你个王八蛋，小心我录下来放给联盟仲裁会听！！”
布谷耸耸肩，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姿势。
打完训练赛，也到了晚间时分。
一行人来到烧烤店，雪糕已经坐在了外面。
看到众人过来，雪糕很不好意思地站起身：“不是说了不用搞这个吗，反正我也没来多久，别浪费大家时间。”
除去初期的几局训练赛，雪糕进队以来就没怎么一起练过，和大部分人的确不熟。
“说什么呢，来UM一天也是我们UM的队员。”布谷拍拍他的肩膀，让几人坐下：“来，想吃什么就点，今天我买单。”
“你说的，别让我看到你偷偷找老板报销就行。”虾饺笑道。
布谷佯装恼怒要去揍他，原本尴尬的气氛活跃了不少。
也许是最后一顿，雪糕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闷着，放开了喝酒吃肉，和几人聊他以前的故事。
“江创，其实我听到你也是农村人的时候，是挺想跟你聊聊的。”
雪糕叹了口气，语气夸张道：“你知道的，他们几个顶级城里人，太有钱了，聊不到一块去。”
虾饺喝得有点高，扭头瞪他，竖了个中指。
“但是吧，我知道，你因为之前那件事一直对我有意见。”雪糕垂着眼，忽然说。
穆白小口咬牛肉的动作一顿，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竹签。
雪糕看着小中单忽然紧张起来的动作，勾起唇，极浅地笑了笑：“穆白，我敬你一杯吧。”
猝不及防被点名，穆白抬起眼，只拿了个可乐杯：“我喝不了酒。”
雪糕倒也没在意，了然地点点头，啤酒触碰咖色的可乐杯，雪糕一饮而尽。
“直播时候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一直没有跟你道歉。”
雪糕朦朦胧胧地说：“只是你实在太年轻，我今年二月份就二十一岁了，还什么都没打出来，没房没车，连存款都不到十万，过来海城几年他妈什么都没能捞到……”
雪糕说着，眼底一片通红。他用力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算了，不说这个了。”雪糕再次举杯微笑，那笑容实在算不上好看：“就预祝你事业有成，每把都打出好成绩。如果能打进S赛的话，我花光薪水也要去国外看。”
只是看着那点带着苦涩的笑意，穆白垂下眼睫，他的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就连雪糕本人都没有哭，他要是先哭出来的话……
太丢人了。
穆白抿了抿唇，一同举起可乐杯。
酒过三巡，原先订的两打被全部喝完。到底还有布谷管着，彻底禁了他们继续点啤酒的蠢蠢欲动。
穆白已经是唯一一个神智清醒的人。
“小白，你去买点苹果醋吧，给他们醒醒酒。”布谷无奈道：“我记得外面路口那有家便利店，有点远，你先导航试试，找不到跟我说。”
穆白听话地点头，按照布谷的嘱咐，导航定位到了那家便利店 。
将近一公里，预计行程十五分钟。
的确有些距离。
穆白低头走了十几分钟，忽然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
海城近海，春季的天气向来琢磨不透，是晴是雨全靠一时脸色。
豆大的雨滴从天空坠落下来，滴落在一侧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瞬间晕出一块较深的暗晕。
继而水珠越来越多，原本地面干爽的颜色瞬间消失不见，鼻尖嗅到的都是水滴的湿意。
下雨了。
而且是瓢泼大雨。
导航导了一条小路，周围都是严实的墙壁，根本没有躲雨的地方。
距离便利店只有两百多米，远比原路返回要近，穆白只能闷头跑着，水珠绵连着浇落在衣领上，雨滴很快打湿他的上衣。
雨中根本来不及拿出手机，几乎是全凭大脑记忆，穆白在一串朦胧的雨雾总算找到了那间散发光芒的建筑。
便利店的屋檐外挑，已经有两个人站在屋檐下方躲雨。
穆白快步上前，刚在屋檐下面站稳，就看到便利店门自内打开，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身影从中走了出来。
穆白微微瞪大了眼。
*
便利店里的人不多。
纪泽怀里抱着几个阮毅点名要吃的零食，去前台准备结账。
外面下起了雨。
他今天练了一上午，梁天指名要他休息，纪泽在基地里左右也闲着没事干，就开车出来兜兜风。
顺便帮忙带点东西回去。
“六十三，谢谢。”收银员告知了一个数字，看着面前身材高挑的青年拿出手机打开二维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转账成功，纪泽收回手机，就看到一团小巧的白色跑了过来，身上到处都是水渍，站在便利店屋檐下低头喘息着。
似是缓过了一口气，他抬起头。
湿漉漉的黑色发丝乖顺地搭在额前，额角处贴了块简单款的创可贴，一双琥珀色眼睛透着水雾，越显得剔透漂亮。
只是浑身都湿透了，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显得那本就纤细的手腕更瘦几分，看着像只落难的流浪猫。
在纪泽推开门的瞬间，穆白惊讶地瞪大眼，像是不敢相信他会出现在这里一般：“纪泽？”
夜里很黑。
纪泽垂眸，目光在他坠着水珠的锁骨上微微停顿。
锁骨本是嫩白的，沾水后被冷风吹出暧昧的温红。
像是被人用手指擒住那根纤细的骨头，再用力揉搓过一般。
红得刺眼。
纪泽掠开视线，从袋子里拿出一包纸巾：“拿去，擦一下。”
穆白这才想起自己无比狼狈的模样，脸上不由一臊，红晕沿着脖颈迅速爬到耳根。
肯定很难看，浑身都湿透了，像只落汤鸡。
纪泽靠在墙边，看着少年乖顺地接过他的纸巾，拿出一张，仔细在脖颈上擦拭着。
胸腹是最需要保障热量的地方，穆白显然知道这一点。
他当着纪泽的面，手指捻住沾水的卫衣衣领，将它撩起一截，露出下方一小片白皙的胸口来，把纸巾探一些下去，擦干肌肤上黏连的水份。
兴许是擦得有些有力了，纸巾擦过的地方，总会留下一块浅淡的粉色，穆白反复擦了几遍，不悦地皱起眉来。
身上水太多，卫衣本身就堪比一张正在淌水的毛毯，擦过一遍很快又会湿透，穆白干脆不去浪费纸巾。
雨还在下。
即便是晚上，都能看到天边连绵缀着的乌云，根本不像是能够短期停歇的样子。
这种情况，即便买了苹果醋，也送不回去。
穆白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站着，却始终不发一语的纪泽：“你带伞了吗？两把的那种。”
纪泽眉眼不抬：“带了，在车里。”
穆白眼前一亮。
有伞就好。
借了伞就能先把苹果醋送到烧烤店里去，他再回去换衣服洗澡也不迟。
穆白朝四周看了几眼，很快就在不远处的路边发现了一台暗色小轿车。
他不懂车，更不懂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车型，只能看出那车造型弧线漂亮流畅，做工细致，应该价格不菲。
旁边躲雨的两个男生还举着相机朝它拍照，要是没在下雨，估计都恨不得凑上去一起合影。
怎么也要十几万吧。
穆白完全没有概念地计算着。
哪怕从超市门口走到车旁边还得冒一阵雨，但跟原路返回相比，已经方便了许多。
穆白推开超市门，正打算进去，却被纪泽忽然拦住。
纪泽看了眼外面淋漓的雨幕，问：“你要买什么？”
“苹果……苹果醋。”身上冷得可怕，穆白感觉脑子有一瞬间地迟钝。
他请了清嗓子，接着说：“战队的人喝多了，教练叫我买几瓶回去给他们醒酒。”
“都下雨了，还买什么买。”纪泽皱眉：“难不成让你冒雨送回去？”
“没事，你车里有伞，借我一把，我明天就还给你。”穆白捏了捏掌心，语气里添了份小心翼翼：“可以吗？”
他又麻烦纪泽了。
穆白心底很是愧疚。
纪泽一直以来都在帮他，而他却做不了太多。
纪泽压低了视线，看着穆白带着恳求的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拿吧。那个苹果醋，你们要多少？我帮你去买。”纪泽又往穆白手里塞了一包纸巾，说。
海城冬天没有暖气，便利店内外温度差不多，穿着湿衣服跑来跑去反而更容易着凉。
穆白感觉纪泽像个纸巾大户，但没敢说，低声报了个数。
看着纪泽挺直的身影逐渐隐没在便利店林立的货架间，穆白蹲在门口，安静等着。
一旁一起躲雨的男孩等来了他们的同伴，三个人挤在一把小伞下相互抱着离开，便利店门口只剩下他一个人。
夜里还刮起了风。
冷风顺着门檐一阵阵刮来，街上有伞的行人纷纷掩住即将翻卷的伞面。
穆白冷得一哆嗦，更加用力地缩紧了自己，忽然感觉压在身上的卫衣越来越冷，手臂也越来越沉，最后更是重得眼皮都抬不起来……
他搓了搓手，掌心摩擦生出热度，他却完全不觉得暖。
好像感冒了。
穆白忽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