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穆白似乎并没有觉得意外。
他早就猜了八九不离十，得到结果的同时反而松了口气。
还好，强的人果然就那么几个。
少年眉眼清亮，眼底透着赛场上暗色的光，问道：“那么，之前的约定还做数吗？”
“什么？”纪泽有些疑惑。
穆白指尖紧了紧，声音里带着些紧张：“前天在车里说的，我伤好了，别放水。”
这跟他们是不是网友没有关系。
比赛就是比赛，全力以赴才是给对手最大的尊敬。
纪泽盯着小中单纤长的眼睫看了几眼，勾起唇：“好。”
那边裁判已经在催，穆白转身回到了UM的人群中。
没入了和他一样的暗红身影里。
纪泽朝他们的方向望了几眼，而后坐进位置，戴上了耳机。
“怎么了，你们两发生了啥事吗？”费安问。
平常纪泽对比赛鞠躬握手这些仪式都只是粗略做过，除了上场以外什么都不管，很少这种还留下来跟其他选手交流的情况。
他本以为是闹了什么矛盾，但看刚才的气氛，却并不像。
“没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纪泽淡淡否认，看着房间里增加的UM丶Wood字样。
他本来就没打算刻意隐瞒，只是穆白认出他的速度也超出了他的估计。
很聪明，也很敏锐。
BP开始，梁天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UM不知道的是，JG队内对这局游戏十分看重，分析团队昨天就做好了全套BP策略，再根据选手意见更改。
“这把Type你就继续拿厄斐琉斯，你前几把发挥得很好，继续保持。对面中单拿刺客的话Green就补个虚弱。Other刀妹可能要跟猴子对线了，有自信吗？”梁天问。
都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梁天点点头，把bp思路记在本子上。
“Wood很少玩游走支援类型的中单，Fade的英雄可以放到最后选，先ban妖姬，挤压他们的英雄池，逼他选加里奥……”梁天说着。
纪泽平淡地打断：“我劝你不要这样。”
梁天：“？为什么？”
“Wood加里奥卡牌也挺厉害的。”纪泽低声说着，默默把后半句咽进肚子里。
——他教的。
*
“JG这边纪泽仍然是拿下他这个赛季出场率最高的加里奥，新人Wood选择了更注重团战能力的发条。看来这局Wood是不打算正面拼线，而是等中期打团了。”女解说道。
“是的，况且有虞承和尤洲的猫咪伊泽组合，对线很容易撕开突破口。”另外一个解说接话。
UM第一把直接掏了战术，这个组合他们对中单加里奥时打过，一旦取得对线优势，加里奥就很难游走起来。
游戏正式开始，双方打野正常开，穆白的发条魔灵带着一颗机械小球来到中路。
纪泽已经等在了那里。
正义巨像白色的身躯傲立在河道边，看到穆白过来，原本不断走位的动作忽然一顿。
头上冒出了一个小表情。
某天更新后英雄联盟忽然多了个发送表情的功能，可以在对局前设置，带几个图标进入游戏，使用率最高的是象征大拇指的“点赞”。
此刻，加里奥头上的是一只紫色的小猫，小猫低着头，一双手在它耳朵边抚摸着，小猫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喵~嗷】。
穆白看着加里奥头上的猫咪，指尖一紧，微微低下了头。
“我看到了，Fade这家伙居然在跟我们的小中单互动。兄弟们不要输，给他发回去！”耳机里传来虾饺兴奋的喊声。
麦克风里顿时笑闹一片，各种表情图标在双方队员头上一个接一个地弹。
纪泽却没再回过表情图标。
第一局结束，UM教练团队研究出的新阵容却让JG稳扎稳打地拿下了首分。
穆白的发条刷兵能力不弱于加里奥，加里奥消失后他也立马起身支援，但奈何英雄差距，他怎样都落后加里奥一步。
队友在敌方不断的支援和进攻下迅速崩盘。
【Fade不愧是Fade，压制力太强了，几乎是没有任何办法逆转的失败】
【在加里奥升6的时候，UM就已经输了】
【小新人好倒霉啊，第二局就打JG。一定不要灰心，打不过JG很正常，慢慢成长就好了，未来可期】
【Wood好像才刚十八？光熬都能把Fade熬退役吧】
【太遗憾了，我还希望能有个队伍来断JG的连胜呢，哪怕是小局连胜都好啊】
弹幕一条条飘过，新的一局游戏开始。
英雄联盟实行败方优先选边权，也就是失败的那边可以选择自己在蓝方或红方，来保证BP的战术实施。
这局UMban掉了加里奥和瑞兹，JG拿下卡牌。
男解说：“JG打算继续用得最顺手的支援体系，UM选了反制位的红方，却迟迟没有选出中单。”
女解说点了点头，赞成道：“我看UM是想变阵了。很难猜到他们打算用什么英雄来对抗卡牌。”
“男刀。”戴着耳机的纪泽忽然说，“他们要拿男刀。”
话音刚落，在梁天尤为惊愕的目光下，迟迟没有定下的最后一个英雄锁住。
正好就是男刀！
梁天：“？？？”
梁天一边督促着选手换小符文，一边犹豫地问：“纪泽，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想转会？为什么连别人想要什么都那么清楚！”
纪泽：“……”
【居然拿了男刀，已经好久没在赛场上见过了】
【最近比赛服Rank很热门，但比赛服那个视野……男刀真的很难打视野差啊】
【感觉未必没有希望，虞承的视野能力辅助T0，配合起来说不定有奇效】
【可别，同样的英雄打不同的队伍结果都不一样，更别说上把的OA了。OA什么实力，JG什么实力，不用我多说了吧】
【还是得看发挥，我先投JG一票】
“这把你加油，我跟男刀了。”虞承简单地丢下一句，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下路。
被放养的尤洲：“……”
充满暖气的会场里你却在说那么寒冷的话。
“穆白，你给我记住，要是这把输了，我一定要把你栓起来挂在门上。”尤洲咬牙切齿。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才四级的男刀摸到了河道。
直接摸中正在殴打河蟹的费安。
【First Blood】！
尤洲默默闭了嘴。
“我的我的。”JG频道内，费安不断认错，“我贪了，男刀消失的时候我就不该贪这个河蟹。”
“小问题，别担心。男刀不打视野差赢不了的。”上单Other安慰道。
他和阮毅替补轮换，这个版本是战士英雄的天下，阮毅已经很少上场了。
“等会儿，男刀好像来我这了。”下路的Green忽然说道。
杀掉费安后男刀回到中线补了几分钟，双方都升到了六级。
“没事，我有大。”纪泽的声音传来，瞬间让Green的焦虑缓解不少。
卡牌的大招拥有照亮全图敌方英雄的被动，一旦开启大招，所有人的方位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果然找到了男刀。
男刀恰好蹲在下路草丛，正打算发起进攻。
“还好有卡牌。”Green松了口气。
视野暴露，应该也不会继续进攻才对。
念头从大脑里冒出的瞬间，就看到男刀E技能过墙，直接闪现在Type脸上开了大！
“我……”Type刚说了一个字，血条就迅速往下降，Green的牛头闪现二连全交，依然保不住Type。
“好凶的打法！直接交闪硬杀，但中路卡牌已经传了下来，男刀逃不掉的话，这波中路线无疑大亏，Wood还是太冲动啊。”解说摇了摇头。
“等等，虞承——”女解说看到下路的动静，忽然喊道。
在卡牌黄牌即将出手的瞬间，日女闪现E到了卡牌脸上控住，用自己的命保住了男刀。
纪泽看着男刀逐渐消失在河道的身影，沉下了眼睫。
果然。
这是只必须要拼尽全力才能逮住的小猫。
刺客是一个很玄学的英雄，尤其对于AD而言。
只要男刀的经济发育起来，哪怕直接明牌突脸，Type都会毫无反抗能力地倒在刀锋之影的刀刃下。
第二局游戏结束，比分拉到1：1持平。
第三局比赛陷入了僵持，经济一直到20分钟几乎都完全一致，僵持的局面一直到中期团战才被打破。
UM故技重施，JG却实现禁掉了能够在下路独自发育的EZ，只能选择寻常AD的情况下，虞承难以再抽身游走，穆白的阿卡丽根本无法发挥上一局男刀同等的刺杀能力。
“对面新中单有点强啊，比UM之前那个猛好多。”这局赢得并不轻松，费安作为打野，精神几乎紧绷了一整局。
Type没有说话，这局阿卡丽依然时刻盯紧了他，每次打团总会在第一时间送命。
他也是全队数据最差的一个。
“辛苦了，Fade，要不是你压着对面中单，第三把早寄了。”Other拍拍纪泽肩膀。
纪泽抬头看着被UM其他队员围在中央的少年，沉了沉眼，没有接话。
几人先后站起身，朝UM的座位走去。
打完一局，胜方需要主动和败方握手再回去收拾键盘，是LPL必备的程序。
简单称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UM粉，输了居然完全不觉得难过】
【第三局其实不该拿阿卡丽的，太不稳定了。换一个英雄说不定有可能】
【劫吗，但他在赛场好像也是下水道……】
【i影流人士怒了，我们影流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卧槽，吃个饭回来居然2:1了？这个新中单那么猛的吗，连JG都丢分了】
【JG这把2:1的话，榜单第一是不是要给KH了啊】
【可惜了，并不是很想看到KH登顶】
【传下去，JG的不败金身破了，JG并不是不可战胜！】
【传下去，JG的第一次被UM破了】
【传下去，JG和UM在一起了，JG奉子成婚】
硕大的失败二字印在屏幕上，穆白松开鼠标，垂着头。
像是只蔫吧了的小猫，看着格外沮丧。
“没事，就连TAG都没办法在JG身上拿到一分，四舍五入我们也是世界赛准入队伍了。”虾饺宽慰道。
“是啊，我都准备好2:0收拾包袱回老家了。”江创也说。
“还不够。”穆白摇摇头，“不仅是意识操作上的，我和Fade还有差距。我想赢过他——”
穆白话音未落，JG的队员就已经走了过来。
纪泽在队伍的第一位。
穆白话语一愣，说到一半的字眼卡在喉头，脸颊微妙地发热。
这种类似于高考百日誓师一定要考过全班第一的誓言被全班第一本人听到了，难免有些不可言说的尴尬。
有点……丢人。
而且仔细回想起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以前还给Jze发Fade的游戏集锦，每次跟Fade对线过后都分享一通，相差无几的豪言壮语一次接一次。
当时Jze是怎么说来着？
他皱了皱眉，突然有点想不起来。
穆白顶着一颗泛红的脑袋，抿了抿唇，看着朝自己伸来的手，只用指尖轻轻搭着，简单握了握。
纪泽好像没听到。
穆白神游天外地想。
这个念头刚刚落下，男人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近前传来，带着清浅的笑意：“嗯，我相信你。”
穆白垂着头，耳廓刷地红透。
——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