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白依言关掉英雄联盟的录屏，只留了副屏幕，布谷的话一句句地发来。
【布谷今天也要撸铁】：我们是一支正在招收青训队员的LDL战队，我感觉你的打法很适合职业，有没有兴趣日后参加青训？
【布谷今天也要撸铁】：有工资的。
穆白沉默片刻，敲字问。
【拜托我想玩琴女】：什么是LDL，青训又是什么？
布谷：……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能够高胜率打上钻一的玩家，居然连LDL和青训都不知道。
LDL是隶属于LPL下层的次级联赛，自升降级赛制关闭后，LDL更大程度上是LPL选手的储备营。
如果能在LDL打出光彩，就很可能得到LPL递来的橄榄枝。
布谷看中穆白，自然是希望他能加入LDL队伍。
十七岁是很适合电竞选手培训的年纪，有一定辨别能力，十八就能上赛场，足以看出选手水平究竟如何。
即便是青训，最低的要求也至少要比赛服宗师或是国服王者。
穆白的钻一还远不够格。
对于招募穆白，布谷只相当于预约了个坑。
段位差距摆在眼前，布谷见过的天才少年不计其数，十七岁的穆白远不是段位最高的。
但穆白却是他见过，最接近职业选手的路人。
少年身上没有这个年纪孩子常有的傲慢，他可以为了团队牺牲，却也能在要紧关头拿出刺客，成为刺向敌方心脏的尖刀。
风格如此多变的玩家，布谷只在另一人身上见到过。
现在，那人已经成为了联盟第一人，名字高悬于名人堂的Fade。
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抓住穆白，以后很可能就再也轮不到他了。
*
对于布谷的提议，穆白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毕竟那可是登上职业赛场。
但现在赌约没有结束，还有直播合同背在身上，段位也没达到最低要求。
路要一步步走。
告别布谷，穆白重新开了屏幕，全身心投入排位里。
前几把晋级赛的失败仿佛驱走了身上所有的霉运，穆白开始一路连胜，丢掉的胜点迅速补了回来。
看着即将重新开始的晋级赛，时间已经到了夜晚十二点。
比赛还有五把，即便全胜，也至少需要三把游戏的时间。
手机轻震，室友吉庆朝他发了消息。
【吉庆】：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我去公交站接你。
隔着文字，穆白仿佛看见吉庆的粗犷大脸，和小眼睛里关切的神情。
穆白总是觉得受之有愧。
【穆白】：不用啦，我今晚在公司休息。
看着手机，吉庆久久没有动作，脸上浮现出一抹鲜明的担忧来。
他本以为少年从事的是模特艺术这类工作，后来只听说是什么主播，电脑游戏上的事情他也不太明白，只是感觉这份工作实在有些辛苦。
玩游戏哪能吃饱饭呀？
当吉庆问出这个问题时，穆白手指微蜷，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眸子底部突地浮现出一抹尤为温暖的笑意。
“无论能不能赚钱，我都会继续尝试的。”穆白声音很轻，“更何况，现在的环境已经比我以前比赛的时候，好上太多了。”
以前比赛的时候？
吉庆看着少年稚嫩尚存的脸，咽下满腹疑问。
但穆白喜欢，他身为室友，也无法再劝。
【吉庆】：好，早睡。
穆白熄灭手机屏幕，看着即将晋级赛的提示，不再犹豫。
按下了开始匹配。
*
屏幕幽暗地亮着，映出海盐奶盖略显苍白的脸。
今天是休假日，他难得没有去酒吧，而是窝在家里，一遍遍地刷着某个名为【拜托我想玩琴女】的国服账号。
账号从半个月前开始进入排位，而后胜率一路走高，最近几把更是疯狂连胜，绿色的胜利字样铺了满页。
他打开直播间，心里不断祈祷那个主播能够失手，只看了几分钟就怒不可遏地关掉，很快又忍不住点开。
短短几天里，木白白的进步可谓飞速。
从一开始连刀妹E都不会躲的新手，到如今用刀妹都能秒E控住多人。
距离赌约结束还有二十多小时。
但他看不到任何赢的希望。
私信栏红点已经快到了99+，海盐奶盖指尖猛地一颤，几乎是提心吊胆地点开。
【找到你了，准备兑现承诺了吧？5000蜂蜜，别想赖账。】
【还隐身登陆呢，我们都看到你进小白直播间了。不履约是什么成分心里有数吧。】
【人家小主播那么努力直播到半夜了，你好意思跑路？到账5000，不然举报你欺诈。这个号花挺多了吧，忍心就那么被平台封掉吗？】
类似的消息几乎挤满了后台，即便他刚刚清理过，又很快会接踵而至，连绵不绝。
他很困了，却不敢睡。
只要一闭眼，他仿佛能看见别人找上门来，打赌给钱的字样漆在大门上……
海盐奶盖唇边刺痛，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咬破了嘴唇。
*
水汽蒸腾。
温热的水流冲刷在肌肉线条分明的上背，水珠凝聚成线，落在纪泽挺拔的鼻梁。
关掉花洒，青年迈出浴室，模糊着水雾的镜子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好看自然极为好看，但染湿了的发梢低垂，隐隐压住眉宇，却突兀地生出一分阴冷来。
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叮咚，纪泽打开手机，聊天栏里多出一个新消息。
【英雄联盟官方】：感谢亲亲的举报，这边已经接收成功，并且确认视频中存在“演员、操纵对局”等行为。请耐心等待官方回复~
他不仅发了原版，还发了剪辑标注，如若这都看不出来，官方也不用再维护游戏环境了。
纪泽合上手机，擦干脸上水珠。
镜子里的青年陡变，又恢复成往日慵懒平淡的模样，纪泽套上换洗衣物，回到宿舍。
让他意外的是，他的个人电脑仍在微微发亮，映着出发前打开直播的画面。
小主播还挺敬业，几乎已经直播整天了。
对局接近尾声，木白白的诡术妖姬WQER一套一秒杀对面AD，带领队友踏上高地，终结一场比赛。
他眼底挂着疲倦，现在时间已经晚上十二点多，对于早晨八点开播的穆白而言，直播时间已经过长了些。
画面中的少年只是深深呼吸，咽下一口温水，继续开启新一把对局。
【不下播休息吗】
【好勤快】
【这已经不是勤不勤快的事了，我可能说得不太好听……但是，当心猝死啊】
【先歇会儿吧，明天还有一天，赌约不急的】
【是啊，更何况弹幕会不会兑现都另说】
纪泽微微皱眉，打字问。
Jze：【什么赌约？】
【今晚科普很多次啦，就之前有人怀疑主播开脚本，就立了个15天上大师换5000蜂蜜的赌约】
【悲报，我查了那个海盐奶盖的账号，三十分钟前注销了】
【？？？】
【？？？？？？】
【这投降速度是认真的吗】
【我愿称之为风向第一人】
【主播，看到了吗，别人已经跑路了，赌约作废】
弹幕刷得疯狂，穆白新一局还没有匹配进去，自然不可能错过这条消息。
少年略显惊讶地微微张唇，眼底划过一丝迷茫，像是无法理解这件事。
不是说好的赌约吗？既然不履行，那为什么要赌呢？
那么，他也要放弃吗？
指尖轻捏掌心，穆白抿了抿唇，依然没有取消排位。
仿佛映着心声，匹配成功的确认按钮弹了出来。
即便没有回报，像是跟自己做赌一样，穆白认真地按下了确认。
纪泽的闹铃响了起来，晚上十二点半，是他根据作息表调的睡眠时间。
自从放假以来，他遵守这个表格将近一个月。
指尖在闹铃按钮上停顿，纪泽犹豫片刻，忽地按灭了铃声。直播仍在继续。
穆白这把选了封魔剑魂永恩，这是他最近练习的新英雄，在对线手短中单时很有优势，尤其克制敌方瑞兹。
但那是有大招之后的事。
瑞兹也清楚他的优势在哪里，前期一直速推兵线，穆白被迫补了好几波塔下兵。
一波带着跑车的兵涌进防御塔，少年唇色泛着不健康的白，他手指隐隐颤抖，却依然因为平A失误，漏掉了最重要的炮车。
炮车是英雄联盟前期最值钱的小兵，对经济增长至关重要。
这把穆白的操作显而易见地下滑，在换血走位这类微操上，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失误。
【操作开始变形了呀】
【要不还是休息一下吧】
【感觉这把要输了】
【人不能逞强】
如果再这样打下去，很可能要输。
穆白抿起唇，在摄像头看不到的位置，左手忽然搭在了右手上。
大拇指和食指在掌间软肉上猛地用力，□□上的刺痛让沉重的精神稍微振奋，他重新握紧了鼠标。
这把，他要赢。
必须赢！
穆白去上路埋伏收到助攻，回线上时正好升到六级，他在野怪身上攒了风埋伏在草丛里等待瑞兹清兵，当瑞兹交掉W的一瞬，Q闪上前。
原本看得昏昏欲睡的直播间像是被扎了一针鸡血，瞬间支棱起来。
【6666】
【秀啊我的宝】
穆白接大秒杀瑞兹，永恩收刀入鞘，背脊笔直如松，姿态无比优雅。
在中路传来捷讯时，刚被帮过的上单却遭到线杀，游戏再次陷入僵局。
这局晋级赛足足打了四十分钟。
双方都打得只剩门牙，最后还是永恩趁着敌方打大龙的时机，带线进高，一路偷掉水晶，才艰难地取得胜利。
屏幕胜利二字绽放，象征着钻石段位的图标升级成黯淡内敛的深紫色，系统提示微亮，比赛服的资格随之发放。
十五天。
穆白打过的排位超过百余把，一天几乎要玩十把英雄联盟。
“我上大师啦，你们看，是真的。”少年的声音软软，特地把战绩图调了出来，晋级赛漂亮的三连胜。
【恭喜宝贝！】
【啊啊啊真的上大师了，甚至比十五天的约定还早了二十三小时】
【晋级赛赢得那么好看，怎么跟Fade打就输成那样？】
【不会真是演员吧】
【我感觉那个蜘蛛才是演员】
【蜘蛛拿了SVP】
弹幕又开始零碎地掐起架来，直播摄像头却传来一阵晃动。
游戏界面在恭喜晋级大师字样上停留，一颗顶着柔软黑发的脑袋耷拉着，忽地垂在桌面上，蒲扇般浓密纤长的眼睫轻颤。
【怎么了？】
【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
在纪泽略显惊讶的目光下，木白白闭着眼，居然……
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