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大魏第三代帝王裴初意,自幼过继给姑姑裴瑶的,可惜两位姑母不大喜欢朕,以至于朕八岁就登基做皇帝。
八岁前,朕在外祖父丞相府上长大;八岁后,朕就被迫穿上龙袍成为新帝。
两位姑母不知去了何处,临走前姑姑告诉朕:“大魏太平,做一仁君即可。勤勉些也好,做皇帝要有皇帝的气势,还要爱民,只要你为百姓好,就算捅破天,姑姑回来给你收拾。”
意思就是捅破天也无妨、朕知晓了,朕这个皇帝逍遥快活就成。
朕并非孤儿,朕的父亲是襄平郡王裴以安,不过他素来不亲近朕,待朕登基后,他便回了封地。
大魏早已海晏河清,四海升平,朕不需做什么,只需守住江山就成了。
登基三月后,朕在丞相外祖父的劝谏下出宫私访,见识百姓苦乐,如此才可算做一好君王。
故此,每隔三月,朕都会出宫去玩一趟,不对,是出宫私访。
朝堂内老狐狸不少,乾清宫里也有一位老狐狸,他是姑母的父亲,听闻当年不信女子能登基为帝,姑母狠狠打了他的脸。女子不仅能称帝,还能开疆扩土。
他活得很好,隔三差五就请朕去玩,口中不断说着虚妄的话,朕听了几回,就不大想去了。
直到朕十岁那年,大魏国师百里沭回来了。百里沭是一花信女子,尚算貌美,盯着朕看了许久,最后问朕:“裴瑶与李乐兮去了何处?”
敢直说两位姑母名讳,可见并非良善之人。朕思考须臾,摇首道:“不知道,国师若知,记得告诉朕。”
百里沭直勾勾地订正朕看了许久,“她们临走前,没有告诉你去联系她们的方法吗?”
“未曾,只说朝堂若出乱子,她们就回来替朕收拾。”朕若有所思,说完就后悔了,好像不该告诉一外人。
朕保持警惕,想唤御林军将她丢出去,她突然开口:“臣有办法,让她们回来。”
朕好奇,“是什么办法?”
“陛下立国师百里沭为后,她们自然会回来。”百里沭振振有词道。
“你将朕当做傻子吗?你都已花信,朕才十岁,朕不要娶老女人。”朕冷笑道,试问,谁会娶一个老女人呢?
反正朕不会娶!
百里沭走近,拾阶而上,走至龙椅前,望着朕:“陛下,你今年十岁,二十年后呢。”
朕被她阴狠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憷,时至今日,还未曾有人这般看过朕,朕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自然三十岁。”
百里沭笑了,一身灰青色的袍子显出几分仙风道骨,可面容上的笑又带了些凡尘的奸佞,“臣今年二十三岁,二十年后,臣还是二十三岁。”
朕想了想,不忍戳破她不识数的短处,思来想去,好心提醒道:“你的算术是自己学的吗?”
百里沭张狂笑了,“陛下还小,不懂事,但你想见她们就需听臣的。”
朕冷酷拒绝:“朕不想见姑母,国师怕是身子不适,不如先回去休息。”
“陛下,臣要见她们。”百里沭竟敢反驳朕的话,朕冷睨了她一眼,“你想以下犯上吗?”
“陛下还小,不值得臣以下犯上,陛下还是传旨为好。”百里沭略显不耐,眉眼存着一种朕从未见过的戾气,朕不妥协,“朕是天子,你为臣下,岂敢威胁朕。”
“罢了,陛下可知李璞瑜?”百里沭换了语气,满含沧桑。
朕怔忪,“大汉废帝李璞瑜,还是本朝的逍遥侯,朕岂会不知。你问的事情应该不会简单,国师又想做什么呢?”
“召她回绍都,臣别无它事。”
“召她回来做甚,姑母临走前说了,无事不要叨扰逍遥侯。”朕不耐,站起身,欲吩咐御林军,百里沭眼中闪过狠厉,“陛下,逍遥侯拐带臣的妻子走了。”
朕笑了,“逍遥侯离京近乎十年,你更是多年不归,你二人岂有瓜葛。”
百里沭颇是古怪,浑身散着与常人不一样的气息,就连她的眼神都与常人不同。
或许国师知天文地理,通晓古往今来,注定不平凡。朕想起自己未来的婚姻,顺口一问,“国师,你若算出朕的未来皇后在何处,朕就召回逍遥侯。”
“陛下将来立的是皇夫,没有皇后,若想知晓皇夫在何处,臣倒可告知。”百里沭勾唇浅笑,冲着朕神秘笑了,朕突然就信了。
“可,你拟旨。”朕答应下来。
百里沭立即研墨,颇为熟练地提笔写字,落笔的时候要了玉玺。
朕探头去看,目光凝在‘携妻入京’四字上,一瞬间懵了,“都已经十年了,你还惦记人家妻子呢。”
“陛下不如去寻你的小皇夫。”百里沭甚是张扬,提笔写下一个地址,带着朕的圣旨就跑了。
朕呆呆地看着白纸上的黑纸,许久没有挪开眼睛,上面写着:出宫后北走三里地,往东走三里地,再往南走三里,最后往西走三里地。
朕不明白,青竹姑姑笑了,道:“这不就是走回原地了。”
“她骗朕,朕要将她绑起来挂在城门上。”
朕是天子,不能有人踩踏朕的威信办事,青竹姑姑却道:“国师一向如此,与李皇后又是好友,陛下不如饶她一回。”
原来是李姑母的好友,朕忍了。
百里沭来无影去无踪,回来后也不上朝,倒是日日令人来问逍遥侯的动向。
过了半月,并州来信了,逍遥侯挂印而去,早已辞官,不知去向。
朕将信给了国师。国师不信,反倒揪着朕的衣领,凶巴巴地瞪着朕:“既然她不回来,陛下不如立臣为后。”
朕无奈,“国师,朕不娶老女人,你的年龄太大了。再者你惦记人家的妻子,又来做朕的皇后,如此三心二意,朕也不能要你。你既然想见姑母们,不如去明望山。听闻每年她们都去明望山拜祭故人,你若等等,必然会有收获的。”
百里沭停了下来,望着朕,似乎不信,只道:“陛下可知臣为何离开京城?”
“不知。”
“臣去是为了长生药。”
朕哦了一声,国师是不是脑子有些毛病,世间哪里会有什么长生药,人的寿命有限,倘若有长生,凡胎**,岂不是会造成世间大乱。
真是荒谬之极的想法!
“国师累了,不如回府去休息,你若实在孤独,朕给你招亲,如何?”
百里沭面露颓靡,眼中生起悲伤,朕忽而有些不忍了。
“陛下,臣就做你的皇后。你若下旨,臣给你算出将来的皇夫是谁。”
“你又来骗朕!”
“陛下,太上皇是不是告诉你,你的父亲他的儿子!”
朕当即闭上嘴巴,警惕地盯着国师百里沭,这等隐秘的事情,她是如何知晓的。
百里沭继续说道:“陛下下旨,臣将过往的事情都告诉你,还有你姑母如何从你祖父手中夺回帝位的。你放心,等你姑母一回来,就解除婚约,陛下并不吃亏。”
朕心动了,踌躇须臾后,答应下来,下旨拟旨。
不等姑母找上门,外祖父就提着戒尺跨入议政殿。朕没办法,只好供出国师的阴谋。朕还小,如何敌得过外祖父的戒尺。
故此,国师一月未曾踏入议政殿,朕庆幸得来不易的清净。
未曾想姑母回来了,姑姑与李家姑母踏入议政殿的时候,青竹姑姑哭了,梨花带雨,朕趁机躲进了龙案下面。
作为帝王,朕能屈能伸!
姑姑坐在龙椅上,悠哉地看着朕,唏嘘不已,“你玩不过国师的,你太小了,不如你革除国师的官职,放她离开绍都,如此,大魏才可安静。”
“姑母说笑了。”朕改蹲为跪,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
李家姑母嗤笑,“她没有给你算算将来小皇夫在何处吗?”
两人果然是好友,一猜即中!朕从龙案下爬了出来,思索一番,“姑母,您不如给朕算一算,朕的皇夫在何处?”
姑母与姑姑对视一眼,旋即一笑,“你想得美,赶紧下旨解除婚约。”
朕忙点头:“这是自然,国师脑子不好,算术题都不会算,说什么她今年二十三岁,二十年后还会是二十三岁。姑姑,你为何令她做国师。”
姑母与姑母登时面色冷了下来,姑姑揪朕的耳朵骂了一句:“姑姑眼睛瞎了,你眼睛不能瞎,她得了失心疯。都已疯了是多年,别理睬。”
朕乖巧点头:“朕晓得了,两位姑母准备多住些时日吗?”
“不住了,你自己待着反省,切记,离百里沭远一些。”姑母嘱咐朕。
言罢,两人携手离开,青竹姑姑又哭了,依依不舍地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朕无甚感觉,只觉得国师挺可怜的,二十三岁的年纪就得了失心疯。
唉……
翌日,朕下旨废除婚约,又将百里沭的国师一职撸去。
从此,议政殿安静下来。
绍都城内恢复寂静的时日,直到多年后,李家姑母一人回来了。
朕已立了皇夫,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而姑母青春依旧。
“裴初意,本宫替你去开疆扩土,如何?”
朕愣了,“姑母还能拿得动剑吗?”
姑母笑了,张扬肆意如少年,她好似并未曾有变化。朕在慢慢变老,她的容颜保持在多年前初见的模样。
朕好奇,“姑母,你为何不会变老呢?”
“裴初意,青崖洲是大魏的疆域,另外鲜卑曾偷袭中原,夺下三城,本宫一并夺回,顺带替你将鲜卑并入大魏的舆图中。”
姑母没有回答朕的问题,朕没有再问,拨了五万兵马。
姑母一去没有回来,但在朕弥留之际,太子告诉朕,鲜卑降魏!
朕闭上了眼睛,耳畔响起了姑姑的教导:大魏太平,做一仁君即可!
如今,朕做了仁君,也做了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