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太重,就连被原谅的机会都没有!
静安师太在蒲团上跪了很久,直到膝盖酸麻,而李乐兮就这么站着,等她回身。
静安说道:“皇后娘娘日夜不宁,怕不是朝政忧心,而是心中杀戮太重,失去本性。娘娘当试着放下红尘,在佛前净心,弥补罪过。”
“不可能,本宫所杀的人非善。不过师太一席话让本宫受益良多,师太觉得杀戮太重,可想过杀戮从何而来?您杀了人,我来杀你。那么这重杀戮,我是不是站在正义之上?”
佛前的烛火劈啪作响,静安的脸色被烛火映照得晦暗不明,她看着菩萨慈悲的面容,问皇后:“我是该杀,可皇后不该代劳,何必染上杀戮。”
“静安师太慈悲,也会说这么不近人情的话。倘若路边有一女子被恶霸欺负,本宫上前去制止,恶霸抓住本宫不放,本宫无奈杀了他。师太,这重杀戮该如何说?”
“皇后娘娘,难不成您身上所有的杀戮都是被动?”静安问皇后。
李乐兮放肆笑了,目光从静安身上挪至菩萨上,“杀戮由何而生,旁人不知,本宫自己心明,都是些该死之人,不必可怜。不过师太自己可曾想过,你的佛真的存在吗?”
“皇后,您太放肆了。”静安从蒲团上直起身子,慈眉善目,“皇后,您的恶与无望的善,是世间两重天。”
“静安,本宫觉得善恶之差在心间,本宫可以为她向善,她也可为本宫拿起屠刀。”李乐兮轻蔑,她傲视神佛,视面前的菩萨如泥人。
她自己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不需旁人的原谅,更不需神佛的普渡。
静安眉眼紧皱,“皇后何必害了她,您的来历世人不知,您的过往,也无人知晓,甚至您可以长命百岁,何必与她纠缠不清。”
“外间传闻帝后恩爱,可我知晓不过是无望心善罢了。”她深吸一口气,火烧明望山、火烧汉军几万余人,皇后的杀戮太重了。
她想劝,却不知如何去劝。无望在佛前长大,性子良善,温厚待人,她知晓,这些都是无望自己求来的。
可她还是不忍。
“师太错了,无望生来就是与本宫纠缠不休的。”李乐兮面色阴狠,白皙的肌肤在灯火映照下显出几分不真,透着几分缥缈感。李乐兮抬眼看着菩萨,“既然不渡我,何必留在这里。”
“荆拓!”她高喝一声。
静安慌了:“皇后您要做什么?”
“你说他们不渡我,不如就毁了。”
静安忙跪了下来,叩首讨饶:“皇后娘娘,这是无望长大之处,您万不可毁了。她喜欢这里,常来这里,何必为了这个地方让她不高兴呢。”
李乐兮阴狠的神色凝滞,门外传来荆拓的声音:“皇后,您有何吩咐?”
“无事,下去吧。”李乐兮陡然改了主意,隔着晦暗的灯火凝视面前的菩萨,冷笑须臾:“静安,本宫看在陛下的面上,暂且放过。”
静安颓然地跪坐下来,目露沧桑:“皇后娘娘,你莫要再来了。”
劝不醒大恶之人,只好远离。
李乐兮潇洒转身,提着帝王剑,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回宫城。
凌晨之际,城门紧闭,荆拓叫门,守城的将士不肯开,两方僵持,直到天色大亮,城门才开。
荆拓大怒,李乐兮拦住他:“本分罢了。”
天色已亮,街坊之间门户都打开了,铺子都已开门,各类早点吸引行人。
李乐兮扫过行人,人间百态,这就是她这恶人得来的。
她去买了些糖,提着回宫,路过上东门的时候,见到御林军换防,她立即调转马头去找御林军打架,“通知赵奎,来见本宫。”
打架就要打全了,不能不动筋骨就收场。
皇后去打架,女帝在为南疆的事情踌躇不前,朝堂上在商议如何应对南疆战事。
使臣死了,南疆不会善罢甘休,女帝询问众人的意思。
大魏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李承业躲在青崖洲还不敢露面,可见大魏铁骑骁勇。
文臣武将意见不一,分立两派,丞相罕见地站在武将一列,就连逍遥侯都对丞相的选择大吃一惊。她思虑一番后,附议丞相。
裴瑶不出声,因为这些人同不同意都没有用处,皇后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拦不住的。
“众卿家的意思,朕也知晓了,边境当做准备,提防南疆偷袭。大魏井非大齐,我朝上下一心,会将多年前的耻辱洗净。”
“陛下圣明!”
群臣叩首高呼。
裴瑶这才意识到不见百里沭,她问吏部尚书:“国师可曾告假?”
“回陛下,国师井未告假。”
百里沭随性,高兴就来上朝,不高兴也不告假。朝臣知晓她与皇后之间的情分都不会随意去管。
裴瑶望向李璞瑜,将疑惑按了下去,吩咐散朝。
朝臣离开后,她吩咐人去国师府找百里沭。
内侍去国师府,门人回道:“主人说离开多日,若有人来问,便说两生花。”
内侍一字不落地回禀女帝。
裴瑶好奇:“何谓两生花?”
内侍摇首不知。
裴瑶记住名字,等见到皇后的时候再问。
这时荆拓回来当值。裴瑶奇怪,“皇后也回来了?”
“在御林军处与赵将军比试。”
裴瑶眼皮轻跳,皇后又找人打架,精力真好。她问荆拓:“你们昨夜做了什么?”
荆拓皱眉:“陛下在怀疑什么吗?”
“怀疑?”裴瑶不知这个榆木疙瘩的意思,只道:“朕的话问得不对吗?”
荆拓耿直,回答:“陛下这话问的像是怀疑臣与皇后娘娘有染。”
“滚!”裴瑶恼羞成怒,拿起御案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你觊觎你的师父,该千刀万剐。”
荆拓灰溜溜地退出宣室殿,女帝的性子越来越像皇后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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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的时候,赵家姑娘产下一女,太上皇取名裴初意,赵家欢喜,满月这日,帝后将孩子接进宫来。
女帝将裴初意送入乾元殿给太上皇看一眼。
满月的孩子粉雕玉琢,脸蛋粉扑扑,两只小手在空中挥着,脖子上还有金项圈。
裴绥沉寂多日的心见到孩子后恍惚活了起来,裴瑶却告诉他:“南疆要开战了,你说大魏打下南疆,开疆扩土,是不是意味着会远胜大齐大汉。”
“等你打下南疆再说。南疆擅毒擅阵,井非汉军可比。”裴绥泼了一盆凉水,“早些年我在边境的……”
他蓦地停了下来,裴瑶惊讶,“怎么了?”
“你的皇后对南疆地形很熟悉,我在南疆手中吃过几次亏,差点回不来,是她一人挑杀千人,救我出敌营。我曾怀疑她是南疆人,因为她一直蒙戴面纱,后来她自报名姓,我才知她是中原人。”
裴绥也不隐瞒,据实说话:“她若去南疆,倒也有胜算。”
裴瑶逗弄孩子,目光落在裴绥身上,发觉他平静许多,她觉得不对劲,裴绥开口:“南疆是块硬骨头,我只想过戍守边境便是最好的结果。你如今,竟想打下来。裴瑶,这点,你胜过我。”
“是吗?”裴瑶无动于衷,迟来的认同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用处。
她将孩子交给乳娘,“太上皇好好休息,朕将她送出宫。”
裴绥没有挽留。
裴瑶猜测或许太上皇不满意赵氏生了个女儿,若是儿子,他指不定就会挽留。
从乾元殿出来,天气尤为晴朗,荆拓护送裴初意出宫,她则去找皇后。
皇后在宣室殿与朝臣商议南疆战事,皇后对军事有很好的见解,武将们听得心服口服。
裴瑶回去的时候,大致章程都以拟定,就差些细节,皇后站在舆图前,身形岿然不动,她寻了一地坐下,静静听着。
“南疆地形复杂,且多奇人异事,毒计多。本宫会命人带齐药草,将南疆奇毒的解法一一说出来。另外,国师已去南疆打探,想必,你们过去,她会接应。”
提及百里沭,裴瑶眼皮子跳了跳,百里沭离开两月有余,周李两家的亲事也止步不前,她怀疑是皇后暗中动的手脚。
战策商议一整日,裴瑶听了大半日,散开的时候,她令人摆膳,说了这么久的话都饿了。
皇后却站在舆图前不动步,她走过去,“皇后。”
“裴瑶,我答应百里沭,她若带回长生药,本宫就帮她得到周幼安。”
裴瑶一怔,“皇后,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本宫自私。”李乐兮平静道。
“何止是自私,你是走火入魔了。”裴瑶脸色微变,当说完这句话后她又平息了怒气,耐心说理:“她这一去不知何年回来,你让周幼安就这么等下去吗?她只是普通人,生命有限,你这是浪费她的时间。”
李乐兮的目光略过她,徐徐落在舆图上,“她为了周幼安会努力的。”
“你就依旧毫无悔改之心。”裴瑶失望,止不住地开始失落,“她二人互相喜欢,朕就赐婚。等百里沭回来,周幼安指不定都已垂暮,要了长生药有什么用呢。本就是普通一生,就该平凡度过。”
李乐兮却道:“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倘若她回来,我便履行约定。”
竟是铁石心肠。
裴瑶气得发笑,握紧拳头,后退两步,“皇后心意已决,朕不劝,但朕会让她们尽快成婚。皇后不知一日的相处也很珍贵,她们生命有限,不敢胡来。皇后,朕的生命也是有限的。”
“朕不想与你吵,朕只想与你度过余生,朝朝暮暮,珍惜每一日。朕不会生气,也不会冷落你。但朕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皇后,希望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