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书?”裴瑶将书页翻开,《玄女经》三字映入眼帘,她明白了,太后来喊她读经书的,“太后喜欢听经书吗?”
“经书?”太后微有惊讶,睨了一眼皇后手中的书,不觉扶额,“此经非你所想的那般。”
太后的目光越过了经书,望向皇后身上单薄的内衣,“皇后怎地不穿衣衫?”
“洗了。”裴瑶漫不经心,接连翻了几页,“要读吗?我瞧着不好读。”
太后终是笑了,“如何不好读?”
“我们读的经书,无非佛、无非菩提,我看了这么多竟瞧不见那些词语,这是哪里的经书,我怎么一次没见过。”裴瑶嘀嘀咕咕,她读的经书多,可这本竟从未听闻过。
半晌后,她径直读了起来:“黄帝曰:所说九法,这九法是什么?”
“九法、别读这本。”太后先受不住了,夺了皇后手中的书,“换一本。”
裴瑶觉得奇怪,但没说什么,又换了一本来读:“夫性命者,人之本;嗜欲者,人之利……舌入其口,层刺其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脸色一红:“字面意思。”
“这些还不如经书好读,不如我给您背一背经书吧,经书悦耳,调和心情,这些、实在是枯燥。”裴瑶的目光定在那八个字上,忽而灵光乍现,“太后,这是不是教人亲嘴的。”
得,终于开窍了。
皇后站得笔直,太后需抬首去看她,殿门口的光照了进来,刺进眼睛,太后眯了眯眼睛,“皇后顿悟了?”
“顿悟什么,亲嘴而已,我又不是不会,看这些做甚。”裴瑶觉得太后真得很闲,难不成还想教她亲嘴不成。
“皇后先穿了衣衫再说话。”太后挪开视线,吩咐人去取皇后的衣衫来。
椒房殿离得远,来回不方便 ,若云拿了一件红色的对襟莲花小衫,下搭着凤凰云纹的织锦裙,太后和皇后年岁相近,衣衫并太大的差别。
裴瑶看着宫娥手里艳丽的衣襟,又望着太后身后玄黑的衣裙,太后日日穿黑色,竟还会有红色的衣衫。
真是有趣。
太后不理会她的目光,坐在北窗下,夕阳在她身后温柔洒落,将身上的金丝镀上一层更为耀眼的光彩。
她站在夕阳里,肤色雪白,裴瑶一时看定了神,太后的美与众不同。后妃的美貌在于外,而太后的美则是由内而外散发。
内敛矜持与张扬妩媚,裴瑶眯眼笑了,她喜欢前者。
提着裙摆走过去,她径直在太后对面落坐,抬眸瞧见太后漆黑的眸色里漾着深渊,她略微一顿,想起一事。
方才说起亲吻的事情,太后头顶的泡泡依旧没有变色,也就是她还是没有欲望。
“太后,你有喜欢的人吗?”裴瑶好奇,或许是喜欢的人不在了,心如死灰,也会变得清心寡欲。
太后望着裴瑶的眼睛,清澈干净,“没有,皇后有吗?”
“我也没有,那太后可有想要的?”裴瑶有些失望,太后竟然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太后有些奇怪,小皇后的问题稀奇古怪的,像她这般权倾天下,有什么会得不到。
裴瑶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的问题在太后心里怕是最不入流的的小伎俩。
夕阳打在两人间的小几上,给深色的几案镀上一层暖光,气氛也跟着温馨起来。
“太后……”若溪的声音在屏风外响了起来。
“进来吧。”太后答话。
若溪进来,禀道:“陛下传话,各宫娘娘今晚不许去宣室殿叨扰他。”
太后微有惊讶,“因为什么事?”
皇帝并非是禁欲的人,一夜不见女人,必然有事情发生。
裴瑶却提醒她:“太后,宣室殿内还有宫娥。”她亲眼看见陛下宠幸宫娥,场面不大好看,有点恶心。
“嗯。”太后点头,“皇后辛苦了,喝茶吗?”
“甘茶就喝,苦的不想喝。”裴瑶直言,尼姑庵堂里的茶都是苦的,是师父去山里摘回来的,每回都是她来炒。
自己炒的茶,味苦难喝,但尼姑庵里又没有宫里的花露冰饮,除了清水就是苦茶。
太后令人去奉茶。
裴瑶坐了会儿,觉得无趣,又跑回椅子旁将那几本书拿过来,一一摊开,看向太后:“您要听哪本,我给您读。”
“哀家……”太后无语凝噎,读了两本,还有一本,她低眸看了一眼,还是一本什么经,皇后多半是当作经书来读了。
她叹息,道:“皇后不适合看这些,看些图画的比较合适。”
“哦,我看过,嬷嬷送来的,上面有两人抱在一起,不大雅观、不够优美。”裴瑶直言,还不如经书里禅道来得有趣。
太后诧异:“如何才雅观?”
裴瑶言道:“我也不知,总之不雅观。”
舌灿莲花的太后竟再度说不出话来,小皇后‘无书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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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昭和宫里的太妃来到宣室殿。
皇帝正在白玉汤池里沐浴,身侧还坐着两个宫娥,相貌比起宫妃稍微逊色些。宣室殿内的宫娥相貌在宫内本是翘楚,可三月下来或死或晋位宫妃,太后令人挑选的时候就挑了些样貌普通的宫娥送来。
听闻自己生母来了,皇帝不耐烦,但他不敢不出去,太后注重孝道,他若对太妃不敬,太后必然会罚他。
随意披了件外衫,他直接去见太妃。
昭和宫的太妃身份尊贵,父亲曾是右相,后来家族落败,她不得已进宫成为惠明帝的后妃。
皇帝衣衫不整,一眼就刺到了太妃的眼睛,她怒气难掩,训道:“皇帝在做什么?”
“朕做什么与太妃并无关系,你来做甚?”皇帝坐在自己的龙椅上,衣衫湿漉漉地还滴水,身上酒味也无法遮掩。
太妃怒道:“陛下这般荒废朝政,可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拉下来,哀帝和殇帝是怎么死,你不知道吗?”
“他们死在过于干涉朝政,像朕一样享受,他们就不会早死。”皇帝语气倨傲。
“你……”太妃气极。
皇帝无所畏惧,“太妃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你几个兄弟被你赶出京,如今他们被太后盯上了,你作为他们兄长这个时候应该拉扶一把。”太妃也是没有办法了,太后揽权贪权,牝鸡司晨,阴盛阳衰,这种情况下李氏江山就快完了。
“圈地一事,朕有耳闻,他们若是清白的,太后不会刁难。”皇帝摆摆手,云淡风轻,最好太后将他们全弄死了。
太妃来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听到这么绝情的话还是气得心口泛疼,深吸一口气,“太后暴。戾无常,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你是皇帝,你才是李氏江山的主人,你怎么能听一个女人的话。牝鸡司晨,天下大乱。”
“谁让朕做皇帝,朕就听谁的,太妃回去吧,朕不会徇私的。”皇帝听得心口厌烦,让内侍将太妃赶出去,平日里帮不了他就算了,这个时候还要他去对付太后,想得美。
太妃走后,皇帝又回到白玉汤池里,宫娥立即拥了过来,“陛下、陛下……”
听着美人娇软的声音,皇帝心里舒服极了,太后多好,拉他做皇帝享尽欢愉,他是不会和太后作对的。
太妃离开后,内侍悄然离开宣室殿,往长乐宫去了。
“牝鸡司晨……”太后轻轻笑了,手中的朱笔慢慢地在白色的纸上落笔,一比一划写了帝字,不知不觉想起皇后的话,“将圈地案交给陛下处置,并告诉昭和宫一声。”
皇帝怎么做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臣这就去办。”长乐殿内的大内侍温顺揖礼,俯身退出去。
太后将朱笔搁置下来,唇角弯了弯,‘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的话听得太多了,早知如此,她该立一位女帝。
若溪进来,“太后,可要就寝?”
“皇后处如何了?”
“皇后睡得早,入睡快一个时辰了。”若溪回道。皇后是她见过最好伺候的主子,不娇柔不造作,对她们奴婢也很和煦。
太后坐在铜镜前准备卸妆,听到最后一句话后笑了笑:“她睡得倒早。”
作息时间很不错,是个乖的。
若溪伺候太后卸妆,又令人准备热水沐浴,等太后躺下来,都快近子时了。
太后歇下后,若溪也跟着退了出去,殿门还没合上,檐下尽头伺候皇后歇息的宫娥急急跑来。
她不悦:“走路静些,太后刚歇息。”
“若溪姐姐,方才皇后说肚子疼,我来的时候皇后疼得晕过去了。”
“是不是吃坏东西了,请太医去。”若溪也有些害怕了,长乐殿的饮食是她在负责。今日皇后与太后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不该会出想吃坏肚子的事情。
皇后是国母,她自觉无法承担责任,连忙入殿禀明太后。
太后怔忪了会儿,“请太医去,替哀家更衣。”
长乐殿内灯火复又明亮起来,裴瑶疼得又醒了过来,望着樱草色的锦帐,迷迷糊糊间有人走来,她瞧了一眼,想起民间一言。
太后心如蛇蝎。留她在这里是要毒。死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