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嫁进来的确实是幺女裴瑶。
既然是真的,太后也没有过多质疑,此事也没有放在心上。
回到椒房殿的裴瑶被这些宫妃折磨得不轻,那日被皇帝带回来的宫女被封了丽美人,就被太后安排在贵妃的宫殿里。
贵妃眼中揉不得沙子,每日都找了新办法来折腾丽美人,三五日下来,丽美人就跑来告状。
裴瑶会念经,但不会怎么处理女人之间的矛盾,思来想去,为安抚丽美人,就给她提了位分,从美人提到了容华。
不想,贵妃变本加厉地折磨丽容华。
裴瑶待在椒房殿里念了两回经书,一狠心、一咬牙,将丽容华提到了昭华的位置,连升四级。
贵妃就病倒了。
吓得裴瑶去太后跟前忏悔,“太后,我不知贵妃如此孱弱。”
太后没有说话,拉着皇后去逛园子。
大汉的后宫奢华精致,光是园子就有几十座,景色各异,太后领着皇后逛的是牡丹园。说是牡丹园,可是不见一株牡丹。
裴瑶纳闷,“为何没有牡丹呢?”
“被哀帝的皇后砍了。”太后解释。
裴瑶奇怪:“为何要砍呢?”
“牡丹是花中之王,与哀帝的皇后争艳。”
“所以就砍了?”
太后点了点头,裴瑶惊讶得粉舌抵着牙关,几乎不敢言语了,宫里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好端端的花都不放过。
她望着太后的侧颜,“她让砍,您就答应了?”
“她是后宫之主,有六宫之权,哀家干预不得。”太后解释道。
裴瑶听出了弦外之音,自己也是后宫之主,享有六宫管理之权,给后妃升位分是她的份内之事,就连太后都不能说什么。
她反应过来了,太后带她来牡丹园的用意也很明显,小脸涌起几分血色,弯唇露出白白的小牙,“我这就去让贵妃明白些道理。”
小皇后惊惧而来,开心而回。
太后凝着俏丽的背影,她高兴什么呢?
裴瑶重重地松了口气,回到椒房殿就让人取了凤印,自己写懿旨,直接将贵妃变为慎昭华,与丽昭华平起平坐。
两人针尖对麦芒,势均力敌,这下不会来叨扰她了。
懿旨一出,果然,都安分下来了。
安分几日后,到了太后的寿诞。太后不喜热闹,并没有举办筵席,但该收的礼一样没少。
裴瑶没有礼,拿不出手,思来想去,自己亲自去给太后梳妆,亲自伺候,总显得她很有诚心。为人儿媳,贴身伺候也是常有的事。
若湘觉得不对劲,“您这般显得您很小气。”
裴瑶理直气壮:“你想想太后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我拿什么她都不会高看一眼,既然这样,我还不如亲自去伺候。”
到了太后寿诞这一日,裴瑶起了大早,天没亮就到了长乐殿。
伺候太后的宫娥也刚起来,灰蒙蒙的天色里瞧着小皇后领着一大帮人过来,吓得她立即去迎。
“您怎地来了,太后还没有起榻,您去偏殿等等?”
裴瑶犹豫了一下,摆手道:“不,今日太后寿诞,我亲自去伺候。”
宫娥愣了下来,不敢拒绝皇后,躬身领着她进去,又不放心说了一句:“娘娘指甲可曾锐利?”
裴瑶伸出双手,白嫩的十指摊开,没有养长指甲,弧度很平。
宫娥这才放心下来,引着皇后去一侧里间说话,轻声将太后今日要穿的衣裳给她说一遍。
“太后娘娘今日寿诞不上朝,穿着较为简单,都是些常服。今日这件是对襟,里间是裙。”
裴瑶去打量,对襟上绣着精细的竹叶,白衣绿竹,多有雅士的气质。再去看裙,裙较窄,多有细褶,显出腰肢。
宫娥说完后,又领着皇后去状台前,将备好的头饰说一遍。
声音不大,裴瑶听得很认真。她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拿起口脂盒。盒为填漆,刻着些竹,她轻轻摸着竹叶,想起太后站在竹林中的的模样。
无欲无求。
旁人眼中贪权恋权的太后竟不爱权势,若非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
珠帘颤动,太后掀开珠帘,殿内串风,皇后额角飘起几根碎发。
“皇后很早。”
声音清凉,没有温度,吓得裴瑶一颤,扭头去看,太后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乌黑的软发如瀑布般落在肩头上。
神色凌冽,没有温度,本该威仪的气势却没有吓到裴瑶,因为她再度见到了粉色的泡泡。
裴瑶笑了笑,澄澈而干净。
太后抬起眼睛,走过去,站在铜镜前,顺势坐下来。从铜镜里见到皇后微弯的唇角,皇后一直这么开朗。
旁人见她都被吓得讷讷不敢言语,就连皇帝都是唯唯诺诺,皇后却每回笑得这么开心。
只见皇后朝着宫娥挥挥手,撸起袖口,“我伺候太后娘娘梳妆。”
她俯下身来,隔着太后的身子去够梳妆台上的木梳。
她靠得那样近,呼吸都洒在了太后的脖子上,热气熨烫,带着夏日的温度。
小皇后身子和暖,就连呼吸都是烫人的,太后微微不适,侧身避开,一挪动,唇角擦上皇后的侧脸。
两人僵持下来。
裴瑶亦抬眼,太后站起身子,背对着她:“哀家先洗脸。”
裴瑶摸摸自己被太后亲过的侧脸,忽而感觉一阵温度,她懵了,看向铜镜里的自己,泡泡还是粉色的。
再看太后,一样的。
宫娥将洗脸水送了进来,裴瑶亲自去拧干帕子,抬手就要给太后擦脸。太后故意避开,“皇后今日怎地想起来伺候哀家?”
裴瑶眨眨眼睛,“今日是太后寿诞。”
太后点点头,“皇后过来送贺礼?”
话说得太直接,让裴瑶下不来台面。裴瑶自认脸皮厚,坦然告诉太后:“太后富有四方,怕是什么样的好东西都见过,我就觉得送贺礼不会让您高兴,我作为儿媳,亲自来伺候您,比送贺礼还要让您高兴。”
太后瞧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帕子,缄默无声。
裴瑶被忽视了,她并没有躲避,反而继续说道:“太后觉得我来伺候您不好?”
“很好。”太后漫不经心说了一句,将帕子丢回水盆里,走至铜镜前坐下,问皇后:“你在家伺候过人吗?”
“没有。”裴瑶坦诚,走过去,这次太后直接将梳子递给她了。
她执起木梳,慢慢地束梳起长发,如瀑似绸的黑发滑过自己的手心,她屏息,闻到些发丝的香气。
裴瑶梳得很认真,眼睛凝视,动作轻柔,太后从铜镜里打量这位‘小气’的皇后。
太后头发很长,乌黑发亮,木梳一梳就滑落到底,柔顺丝滑。
梳了几遍后,小皇后就问太后:“太后想要什么样的发髻?”
“你会什么就梳什么。”
裴瑶愣了下来,她会梳尼姑的发髻,长发束起,用根木簪固定,让太后梳这个肯定不成。
屋里静谧无声,也没个人说话,裴瑶脑子里乱糟糟的,忽而想到话本上的发髻,狠狠心,给太后梳了一模一样的。
太后从头至尾都没有出声,就静静地看着小皇后梳完了头发,又给她挑胭脂。
挑完了胭脂,又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口脂。
太后本是清冷之人,衣裳妆容都是冷色调,可经过裴瑶一番改装后,眉眼口脂都显得娇美,腮红也是粉妍的桃花粉。
她皱眉,皇后却道:“太后娘娘真好看。”
太后心里说了一句:马屁精。
显然今日准备的衣裳不合体了,太后想将眼前的人赶出去,“皇后无事就回宫吧,你的心意,哀家很高兴。”
裴瑶不信,因为高兴不是太后现在冷冰冰的样子,但她没有多留,很识趣地离开。
小皇后领着人走后,太后就吩咐宫娥:“打水,沐浴。”
***
太后寿诞过得很冷清,连宫宴都没有,但各府各宫送来的礼都堆满了长乐宫。
裴瑶听了很羡慕,就问若湘:“太后每回过生日,都是这样吗?”
她过生日那天,师父就会带着她下山,吃一碗带肉的长寿面,礼物没有却是没有。
“太后不喜欢热闹,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生日,但您想想,她掌权,比陛下还要厉害,朝臣哪里不敢不送礼呢。多半除了您以外,都送了礼。栗夫人送了一座屏风去了,听说价值千金。就连您连升四阶的丽昭华都送了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
裴瑶顿悟,“我还能来得及吗?”
“那、那您送什么呢?”
裴瑶一时间陷入迷惑中,她能送什么呢?丽昭华受宠,夜明珠是陛下赏赐的,栗夫人娘家厉害,能给她许多支撑,她好像两样都没有。
想到娘家,裴瑶眼睫颤了颤,不指望裴家,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地。
她站起身,“我们再去见太后。”
“皇后娘娘,陛下找您去宣室殿。”外间内侍匆匆来禀报。
“做甚?”裴瑶不想去见好色皇帝,一想到侍寝就觉得难受,她连皇帝都不想看见,更不用提去和皇帝上床睡觉。
内侍隔着门说话:“陛下在与慎昭华等人行乐。”
行乐?裴瑶想起屏风外的那场春宫图,忙摇了摇头,“太后招我过去,去晚了,太后会不高兴。”
“不对啊,太后也在宣室殿呢。”
裴瑶尴尬得五官揪了起来,这个‘行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