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坐在了一座废弃大厦的楼顶。
这是一座非常不幸运的烂尾楼, 建的时候是横滨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还没完工不远处就炸出了一个擂钵街,黄金地段变成了遗弃之地, 这栋楼的建筑商见形势不妙立刻停工, 这座成型的建筑就土坯楼的形式被抛弃在了这里, 成为了横滨各种地下组织的窝。
不得不说的是,这座大厦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视野非常广阔,近能看到擂钵街,远能眺望到横滨港口以及横滨黑-手-党的地盘。
太宰治在这里望着楼下的械斗。
枪林弹雨之中, 偶尔还会闪现异样的光芒, 这在横滨的黑暗里,就像是捕鱼船吸引鱼的灯光,让更多的人参与这场小规模的战斗当中。
那是异能力发动的光芒。
出身大家族的太宰治, 唯一感谢自己家族的可能就是教育和见识这一点。从3岁开始进行的严苛教育给他打下了坚实的知识基础, 家族多方面的情报来源让他过早就看到了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比如异能力。
他站在这里偷偷观察横滨的龙争虎斗, 确定了这场战斗的胜利会属于港口黑-手-党之后, 就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大厦。
这场小型的械斗将会决定靠近擂钵街的这片区域最近的归属, 擂钵街大大小小的势力也会因为胜利者的不同而采取不同的措施,反应足够快的势力说不能还能加入横滨的三巨头当中——也就是说, 这个有时效性的情报很值钱。
太宰治最近就是靠卖情报赚钱了。
除了找观察地点有点费劲, 这对太宰治不算什么难题。
因为长时间的追踪观察, 反而让少年对横滨的三大势力有了足够清晰的认识, 他已经隐隐有哪方势力会成为最终胜利者的判断。
或许这是他加入一方的好时机——但他还没想好。
赚到的钱太宰治马上就会挥霍一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这里身怀巨额的危险。
刚刚拿到钱的太宰治经过一家宠物店。这家宠物店里都是各种各样的笼子以及琳琅满目的商品, 店主企图在这个十几平米的店里堆上几十平米的东西。店内各种气味混杂, 让购买者无心过多停留在这里。
这是一间常见的宠物店。
一间原本应该跟太宰治没什么关系的宠物店。
结果太宰治神差鬼使地走进宠物店, 把今天最后一点余钱全部花光了。
他鸢色的眼睛盯着猫粮蓝色的包装袋陷入了某种沉思。他跟那只猫咪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好,但是买猫粮的那一刻,太宰治都没有去想为什么,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要一袋根本不是他吃的猫粮。
这个问题就像原本对他来说,混黑还是混白都无所谓,救人还是杀人也都可以,然而最近当他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总会想起奶牛猫和它带过来的猫饭。
天气渐冷了之后,奶牛猫背过来的便当盒子就变成了保温盒子,是太宰治在横滨唯一能吃到热饭的来源。
很难说清楚这些细微的事情对太宰治的行动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它们就像是猫咪毛绒绒的皮毛,在太宰治打算作出某种决定的时候会蹭过来,带来某种柔软的触动和温暖的感觉,让少年陷入了他未曾有过的迟疑。
目前太宰治还不太懂为什么。
抛开那些细枝末节的思绪,太宰治最近因为贩卖情报而声名鹊起。
要不是他像泥鳅一样滑不溜秋,早就有人来招揽他了。
当然也有不少大势力的人按兵不动,在暗中观察着少年,比如夏目漱石。
所以,坐在长凳上休息的太宰治遇到夏目漱石,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早安。”神出鬼没的老人依旧穿着一件褐色大衣,带着一顶黑色的小圆帽,假装无意地坐在了少年身边。
太宰治却感觉到了一种流年不利的水逆感,把他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换做面无表情的样子。秀丽的面容被隐藏在了脏污的绑带背后,让人第一眼很难判断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实际上,太宰治很清楚,一打照面他就输了。
少年当然也没有天真无知到觉得自己能在老人面前掩饰什么。夏目漱石的名字,早在他还在家族里接受精英教育的时候就听闻过,对方在政界纵横联合的事迹还被当成经典案例放在了太宰治的课桌上讲解。
“早就听说津岛家的幼子天资聪颖,没想到我们到现在才见面。”
夏目漱石故作轻松,落在太宰耳里就有了第二种意思。少年也故作轻松,“我也没想到会见到您。”
夏目笑呵呵:“我以为你早就会离开擂钵街。”
太宰治沉默。
原本是这样的。
他当初因为年龄和积淀的关系选择了在擂钵街浑水摸鱼,而现在,他已经从被人吃的小鱼混出了名堂,凭着“擂钵街蜘蛛”的名号,无论投身于哪个势力都不会被拒之门外,但他却举棋不定。
夏目漱石继续道:“看来你遇到了我没有意料到的小惊喜,对吗?”
和太聪明的长者说话,让太宰治浑身不对劲。这种情况以前也有,就是面对津岛家的家主时。相比起那个死去的家主,夏目漱石要温和多了。
“我只是遇到了一点小小的疑问。”太宰治道。
夏目:“哦——?”
“异能力者到底是什么呢?”太宰治假装不经意地扔出了一个雷。“在俄国,拥有异能力的人甚至能一下从社会最底层跃升到贵族的地步;在欧洲,异能力者也备受尊敬,凌驾于所有职业之上;在美国,异能力者甚至被视为上帝的宠儿……而能让他们脱颖于众人的基础是异能力,那异能力究竟是什么?”
突然出现,毫无根由,不根据现在所有能追溯的手段传承,简直就像是上帝扔骰子选出来幸运儿。
但异能力绝不是幸运儿的奖品。
或许说是灾厄也说不定。
夏目漱石心里诧异。
他垂眸看向那个年纪还小的少年,从他的角度看自然看不到太宰治的表情,但是对方平静的语气之下问出如此尖锐的问题,确实不是这个年纪的人会有的思考深度。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大部分看待社会就像是看一座山,他们勇于攀登不怕挫折,鲜少有人会想到这座山的基底是什么组成的。
是他小看了太宰治。
他对于太宰治的关注建立在津岛家的势力之上,津岛家和涩泽家都是日本数得出来的大家族,悠久的家族传承和大范围的家族影响,很难让夏目不对他们的后代投去目光。原本他以为涩泽家出了一个白麒麟已经傲视群雄,但现在看来,还犹未可知。
“这个问题,老夫也不知道。”夏目漱石哈哈大笑,心情相当愉快。
我尚未老,见猎心喜。
“你是第二个问老夫这个问题的人。”
当所有人都沉迷在异能力这个奇幻的外力之中时,有人拨开迷雾探索企图真相……就让夏目漱石深感真的后继有人,未来可期。
太宰治:“那第一个呢?”
“他是老夫的弟子。”
在日本,弟子和学生是两个概念。学生是接受过对方教育的人,横滨政-府大半都可以说是夏目漱石的学生,弟子则不同,是被收入室内精心教导的对象,是一生一世的关系,甚至会比亲子还要更加密切。他们是师徒、是父子、是思想上的共鸣者。*
太宰治:“哦。”
他甚至不想问他弟子是什么人。
夏目漱石自然也看出来了他的抗拒。
“这样吧,如果你以后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夏目漱石这一次不过来试探一下太宰治,没想到遇到了一颗百年难得的原石,“拿着名片来这里就可以了。”
意外之喜。
老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太宰治兴致缺缺地接过名片。上面写的是一家餐厅,从卡片上看,太宰治没观察出来任何不一样的地方。得到了一张空头支票的少年撇撇嘴,最后还是没扔掉它,随手塞进了裤袋里。
刚才他说的都是糊弄人的。
他太清楚怎么对应他这种老人家了。
夏目漱石对他的吸引力,还不如猫咪和猫饭主人对他的吸引力。
拿着一袋猫粮的太宰治,现在最烦恼的是,要不要去见猫饭主人呢?
不见又抓心挠肺,见了又怕失望。
在这方面,太宰治和阿治猫一样,好奇、胆小,在生死边缘各种伸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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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小白猫离开了之后,猫咪们似乎就患上了某种程度的PTSD,具体表现为它们会重新审视所有靠近乔羽的动物,点名紫眼仓鼠。
仓鼠们表现得很无害,在乔羽充分警告过猫咪之后,在乔羽的视线范围内,猫猫不再尝试接近展示的橱窗位置。
在视线范围外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紫眼仓鼠也在这种情况下从里间转到了临街的橱窗,因为乔羽觉得它需要一点阳光。
这只毛色过白的仓鼠总让人觉得它似乎缺少了某种维生素之类的,要不是那截短短的尾巴是足够深的黑色,乔羽都担心它是不是白化病了。
它的其他同类,迅速适应了猫咪的仓鼠们对坏境的适应性也很快,它们很快就在橱窗里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位置,安居乐业的同时快速圆润起来。除了紫眼仓鼠,其他仓鼠在两周后都明显的可爱度上升。
而丧丧的紫眼仓鼠经常一发呆就是整个上午或者整个下午,放在食盆里的粮食也不见减少。
经过乔羽的观察,他发现这只总是盯着人发呆的仓鼠喜欢发呆的时候啃东西,就像是人在看电视的时候会抱一点零食的习惯似的。
这是部分人胖起来减不下去的原因。
医生由衷希望自家的仓鼠也会继承类似的良好习惯。
于是乔羽每天都会塞一点东西给仓鼠抱个满怀,今天葵瓜子,明天核桃,后天是猫饭剩下来的胡萝卜。
总之走过路过,都会看看他这只特殊的小仓鼠怀里有没有空了。
比如这回,仓鼠怀里又被塞了一颗花生。
发呆的仓鼠看看自己怀里的花生,又抬眼看看打开了小笼门靠过来的人类,在对方笑意满满的视线下,松手放开了那颗花生。乔羽用手指头捡起来,再次塞到仓鼠怀里,为了稳妥起见,把它两只爪爪都按住,保证它抱住了花生。
乔羽松手,它松手。
“好吧,不饿就算了。”
人类的手指转而伸进来,用指腹摸了摸仓鼠,依旧带着笑意关上了笼门。
仓鼠的眼神定在了门口的锁上,在人类反应过来之前,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