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一切都平静下来, 直到最后没有声音。
空白了一段时间后,耳边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裴慎揉着太阳穴, 耳边传来道男声:“教授。”
裴慎手一顿。
整个人如触电般睁开眼。
金色的阳光落在窗台的兰花上,合着微风轻抚它的叶。
是了, 这里是他的办公室。
裴慎久久未回神,直到身旁助理叫了他几遍:“教授,你怎么了?”
裴慎回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下意识用了用灵力, 可是手掌没有任何回应。
所有关于那里的一切,都消失了。
裴慎有些失神地看着干净的桌面,忽然想起什么:“放在桌上的礼物呢?”
助理:“教授一向不喜欢这些礼物, 所以我就扔了。”
裴慎猛地站起身:“扔哪了?!”
助理被他吓了一跳:“就、就在走廊尽头的垃圾桶里。”
裴慎转身就往外去, 助理着急地跟着:“教、教授!”
视线尽头,那个花瓶被随意丢进了垃圾桶里。
是记忆中那个花瓶。
无数回忆涌出,在那个地方的一切, 就像是梦一样。
却刻骨铭心。
裴慎走过去, 从垃圾桶里拾起了花瓶,不顾旁人奇怪的眼神, 问紧跟其后的助理:“这是谁送的?”
助理:“我也不知道。”
裴慎失望地抱着花瓶回到办公室, 助理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教授,您没事吧?”
裴慎摇摇头:“我没事, 你让我歇一会儿。”
裴慎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下午,他抱着那个花瓶, 想了很多事。
江无阴现在……究竟在哪里?
那里的一切, 真的只是个梦吗?
裴慎想得入神, 门忽然被推开,随之有人走了过来:“老裴,你怎么了?”
裴慎抬头,眼前站着个青年,身着棕色外套,面容清秀,还叼着根烟:“你怎么回事,还抱着个花瓶?”
此人是裴慎最要好的朋友,林锦,两人从小玩到大,无话不谈。
裴慎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用你管。”
林锦挑了挑眉:“行,不用我管,我听助理说,你小子今天行为诡异,抱着个花瓶坐了一下午,让我来看看。”
裴慎没什么朋友,唯一有的就是林锦,平日里裴慎有什么事,助理都会想到这个兄弟。
裴慎:“你相信穿越吗?”
林锦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事:“我还穿越火线呢。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个花瓶是怎么回事?”
裴慎脱口而出:“江无阴送的。”
林锦愣了下:“什么阴,什么无,你的新朋友?名字搞得跟古人似的……不就是个花瓶吗?”
裴慎不再搭理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树。
林锦又说:“怎么奇奇怪怪的,从小到大,送你东西的人少了?你还记得你上学那会么,有人还在你的宝贝日记本里放花呢,那日记本,我都不知道你平时放哪,居然有人知道,现在这个花瓶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林锦:“不过你后来不是也说了吗,就是因为那朵花……”
日记本的花……
裴慎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父母离异,他被母亲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
地下室漆黑,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地下室究竟有多大,他不再上学,只是每天望着窗户外微弱的光出神。
这样的日子无助,没有尽头,可是奇怪的是,裴慎却没有任何绝望,轻生的念头。
相反,他很想活下去。
外面的世界这么美好,如果不看一看,可惜了。
他在心里默默记下每一天,在阴暗的地下室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后来离开地下室,他在学校里努力学习,名列前茅。
他在任何领域发光发亮,在比赛上拿各种奖。
在所有人都惊艳于他的才华时,只有他知道,那些回忆仍然出现在他梦里。
在很多个夜晚,他也曾惊醒,也曾害怕过。
也只有他知道,在某个夜晚,他翻开笔记本,发现有人在里面放了一朵明艳的小花。
一朵即使被摘下来,却仍然明艳,张扬盛开的小花。
也是那朵小花,让他明白了,这个世界仍然存在美好。
于是他在自己的日记本里一遍又一遍地写下一些话——
不要放弃生活,当你放弃生活时,生活也放弃了你。
他在路上会搀扶老奶奶过马路,会在街边扶倒下的建筑,会在路上遇见提重物的老人时帮他们提东西。
他常常会看见这些人被帮助后露出的笑。
独自一人在家时,邻居会邀请他到家住;老爹没来接他时,老师会送他到家;公交车上身体突发状况,有好心人帮助他。
也是这些温暖,让他渐渐走出了阴影。
林锦在旁唠叨个不停,转头发现对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索性不再继续,换了个话题:“对了,你前阵子是不是在追那本什么《别爱我了我想逃》?”
裴慎猛地回神:“对啊,怎么了?”
不提还好,一提裴慎就又想起了江无阴。
林锦发现对方终于肯理自己,高兴地抬头,却撞进了裴慎微红的眼里,蓦地顿住:“不是……我知道你喜欢那本书,但也不至于一提起就哭吧?”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裴慎是个这么感性的人?
裴慎摇头:“没事,你想说什么?”
林锦说:“就是明天,是这本书的第一次签售会。”
裴慎:“签售会?”
林锦点点头:“嗯对,你明天有空没?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去看看。”
裴慎抱紧怀里的花瓶:“这本书的签售会……”
林锦:“你去不去?给个话。”
裴慎:“去男封渎家。”
……
第二天,林锦如约在裴慎家门口等着,等着等着,忽然瞪大眼。
裴慎今日穿的是白色衬衫,他的皮肤本就白,白色衬衫给他平添了几分干净,视线往下,黑色西装裤显得他那双腿笔直修长。
整个人看上去修长匀称。
但是……他的怀里抱着个花瓶。
林锦差点没有将嘴里的烟吐出来:“你干嘛带着这个玩意?”
裴慎:“你懂什么。”
两人上了车,裴慎望着窗外,思绪飘散。
林锦觉得他真是太奇怪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啊?这花瓶,难道是个什么宝贝不成?”
裴慎:“它就是我的宝贝。”
林锦决定不和他聊这个,转移话题:“今天这个签售会可难得了,听说那个作者从来不露面的,也从来不搞签售会,总之,今天肯定特别挤。”
裴慎:“嗯。”
林锦继续道:“我还听有传闻,说这个作者其实长得特别帅,不露面是怕引起轰动。”
裴慎终于回了神,随意嘲了句:“啧,我倒要看看有多帅。”
林锦笑回:“是是是,我们裴慎最帅。”
裴慎终于笑了笑。
瞅见裴慎笑了,林锦如释重负,恰好到了目的地:“走吧,下车。”
裴慎跟着下了车,前面人山人海,一堆人拥在会场门口,场面比明星接机还要热闹,还有人高举着牌子,上面大大地写着“江澜”两个字。
诸如此类,还有夏冷清,视线陡转,裴慎还看见了江无阴的牌子。
江无阴……
这三个字闯入裴慎眼里,裴慎揪了般疼。
如梦似幻,却又真实,无数回忆被勾起,那些场景历历在目,再怎么平静的心情也无法平静,裴慎看着这些,不自觉就湿了眼眶。
林锦瞧见他又不对了,忙上来:“怎么回事?你情绪不对,要不我们先走吧?”
裴慎摇头:“你说今天会看见作者本人?”
他想找到这个作者问问,或许他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锦:“对啊,听说今天作者会亲自来现场……”
话刚落,场内爆发出阵阵尖叫:
“啊啊啊啊!!”
“是W大!是W大!”
“啊啊啊啊!!他好帅!”
裴慎转头,周围的尖叫此起彼伏,有人激动地跑上前去,从裴慎旁边跑过,带起阵阵风。
裴慎下意识看过去,他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有多帅。
可面前太多人,人头攒动,他根本看不清对方在哪里。
林锦拉裴慎来到了一个稍微不挤的地方:“真就这么想看?幸亏哥哥我有人脉有资源,有个地方可以专门看。”
裴慎应声,任林锦带他去,可他们才两步,忽然顿住了。
簇拥的人群中,依稀看得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那个男人着的同样是一件白衬衫,黑色西装裤,笔直修长。他的发很长,却简单地扎起来,还有些细碎的耳发散在旁边。
可即便如此,这个人足够耀眼,足够留住在场任何一个人的目光。
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周围很吵,可裴慎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那个人向裴慎看过来,那双眼睛深邃,在看见裴慎的那一刻,眼睛弯了弯。
林锦瞬间明白过来:“你们……认识?”
裴慎也许从来没有想过,他和江无阴的第三次见面会是这样,他这一生,和江无阴有过太多的久别重逢,可每一次看见,都会和最初一样心动。
像那时一样,爱你如初。
江无阴停在了他们面前,林锦略微震惊,觉得这两人穿的衣服,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去结婚啊。
裴慎打趣:“你要跟我去结婚?”
江无阴低声:“我就是要跟你去结婚的。”
话落,一个温柔的吻落在裴慎唇上。
林锦:卧槽!!
周围的尖叫声立马大了起来,有人高喊着卧槽卧槽,有人拿着手机疯狂拍照,有人叫破了嗓子。
他们在尖叫声中接吻。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眼里只有彼此。
就像他们第一次接吻一样。
一样的心动,一样的深爱。
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温柔,所有的爱都在此刻倾泻而出。
如果说什么是爱,或许是看见对方永远会心动,永远保持新鲜感。新鲜感是什么,是和旧的人去做新的事,而不是和新的人去做旧的事。
……
微阳倾泻而下,裴慎坐在沙发上,江无阴看着他怀里的花瓶:“你怎么一直抱着这个?”
裴慎看了看怀里的花瓶:“它是我的宝贝。”
江无阴将他抱进怀里,顺势道:“你是我的宝贝。”
裴慎觉得又甜又肉麻,忙推江无阴:“江无阴,你学坏了。”
江无阴似笑非笑,起身去外面倒茶:“等我。”
江无阴走后,裴慎开始环视这里,他们从签售会离开后就来到了这里,江无阴说这是他买的房,可以放心住。
裴慎觉好笑,江无阴居然也会买房了。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江无阴桌前,发现这里堆放着很多书,有些书显然已经上了年头。
还有些,比裴慎爷爷那辈还早。
裴慎忽觉不对,下意识去开江无阴抽屉,居然直接打开了。
没锁。
但看见抽屉里的东西时,裴慎愣住了。
最上面的东西,是几张身份证,身份证上的人都是江无阴,却是不同时期。
四十年前的,八十年前的,甚至还有更早的……
裴慎的手微微颤抖,发现将身份证拿起后,下面还有一叠照片。
这些照片上,竟都是裴慎。
六岁的裴慎,小学毕业的裴慎,大学毕业的裴慎……
几乎裴慎的每个重要时刻,他都在。
江无阴……是什么时候学会摄影的?
不对,这些照片究竟是江无阴什么时候拍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江无阴端着两杯热茶进来,放在了裴慎面前。
热气缓缓吐在半空中。
裴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江无阴抬头,看着窗外缓缓落下的雪:“下雪了。”
裴慎看过去,江无阴注视着窗外的雪,他着干净的白衬衫,和这场雪很配。
他的发此时随意散下,目光很温柔,就好像很久以前,裴小瓶在柜上待着,看着院里晒太阳的江无阴一样。
裴慎:“江无阴。”
江无阴:“我在。”
裴慎:“你说让我等你。”
江无阴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我怎么舍得让你等我。”
“一年也不行。”
窗外的落叶轻飘飘地落下,很快融入这场雪中。
随雪飘扬,翻飞。
“那……”裴慎深呼吸道,“你等了我多久?”
江无阴目光落在裴慎放在桌上的花瓶,后转到窗台摆放的兰花。
视线似是走了一圈,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花瓶上:“也不久。大概……有几千年吧。”
(未完无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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