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跟着裴慎走走停停, 意识到自己被捉弄,气鼓鼓地住了脚。
小小的身影站在灯下,鼓着腮帮子, 看得裴慎哭笑不得,朝团子伸出手来:“想不想吃好吃的?”
团子气鼓鼓地别开了脸:“……想。”
凝王府, 团子坐在桌前大口吃着面,裴慎端详了他半天,看向江无阴。
江无阴脑里忽然蹦出裴慎的声音:你难道不觉得他生得很眼熟?
这是十五州的心语,学会了便可向对方传送心语, 但前提是对方未设防。
江无阴:的确。
裴慎:像谁?
江无阴:学宫里的那些小妖。
那些小妖?
裴慎沉思, 难道在江无阴眼里,团子都是长一样的?
团子吃完面,满足地摸了摸肚子, 还打了个饱嗝。
他的眼皮子耷拉下来, 似是困了。
裴慎抱着团子到床上去睡,团子眨眼就睡着了,裴慎给他盖好被子:“他是夏冷清和江澜的孩子, 这个平安符, 是夏冷清的。”
闻言,江无阴才开始仔细端详这个孩子。
眉眼确实像, 从轮廓上, 也隐隐能看到江澜的影子。
当年江澜去世,夏冷清为他守了头七后离去, 后来不知所踪,团子这般处境, 夏冷清应该是……
江无阴显然已经猜到。
这团子瘦得可怜, 之前看见他时, 小脸还脏兮兮的,尤其那双手,本应该是被呵护着长大,却布满伤痕。
江无阴用法术检查他身上:“他身上有伤。”
裴慎掀开他衣袖,果真看到他手臂上的淤青,这么大点的团子流落在外,没有父母的庇护,肯定吃了不少苦。
裴慎施法给他简单处理伤口,而后熄了灯,走到门外,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裴慎朝后看去,团子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后,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裴慎会意,对江无阴说:“你先回去睡,今夜我陪他睡。”
江无阴内心生出了隐隐的不悦:……
看着裴慎抱着团子在床上躺下,江无阴的不悦都快要爬到脸上了,而罪魁祸首还心安理得地躺在裴慎怀里。
江无阴宛如一个没人要的小可怜。
江无阴站了半天,转身就回屋,裴慎抱着团子睡得正香,忽然被某个东西挤到了墙边。
裴慎:……?
这床小,江无阴直接在他旁边睡下,也不顾团子:“睡觉。”
孤零零的团子睡在一边:……
裴慎哭笑不得,小声:“怎么还吃小孩子的醋。”
江无阴无言,裴慎继续道:“哦,你也不是第一次吃小孩子的醋了。”
江无阴睁眼看了他一眼,而后又闭上,似乎不打算理他。
裴慎嘀咕:怎么这人醋味这么大。
……
凝王府,团子坐在院子里,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裴慎在院子里搬一些木头,团子问:“这是做什么?”
裴慎:“做秋千。”
团子:“本老大才不屑于这些小孩子玩的东西!”
裴慎也不跟他继续说,低头修秋千,团子在旁边看他,瞧见他修秋千微微泛红的手指,随手给他递了工具。
裴慎:“你多大了?”
团子:“四岁。”
裴慎:“叫什么?”
团子气鼓鼓地回:“没有名字,也没有亲人。”
裴慎:“我叫裴慎。你不怕我,怎么不像昨天那么凶了?”
团子没说话。
裴慎修好了一半的秋千,将团子抱起,荡了荡。
团子急了:“你……你要对本老大做什么!”
裴慎轻轻地摇了摇秋千:“试试牢不牢固。”
团子被裴慎推到半成品上,晃荡了会儿,也不挣了:“还……还挺好玩。”
裴慎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好眼光,以后就叫你有欢吧。”
团子:“不许捏我脸!”
裴慎使坏地又捏了一下。
团子别过脸去,喃喃道:“有欢?”
裴慎:“希望你以后都开开心心的意思。”
团子抿了抿双唇。
江无阴出来,恰好看见裴慎和有欢在院里修秋千。
江无阴走过来:“过几天得回去了。”
裴慎:“这么快?”
有欢下意识攥紧了秋千。
江无阴:“嗯。”
等江无阴走后,有欢犹豫半天,问裴慎:“你要走了吗?”
裴慎:“有些事要处理,我们先来修秋千吧。”
一大一小在院里修秋千,江无阴在屋里做饭,朝窗外看了眼。
窗外,落叶翻飞,落在裴慎的肩上,他低头修着秋千,旁边那个小小的团子给他递工具。
江无阴眉头不自觉地舒展。
时至下午,院里传来欢声笑语,江无阴坐在屋里看书,又朝外看了眼。
小团子坐在秋千上,裴慎给他摇秋千,两人都笑得极其开心。
江无阴嘴角微微上扬。
只不过,那小崽子好像不大亲近他。
两人在院子里玩了会儿,裴慎走进屋里:“看完书了?”
江无阴:“嗯。”
裴慎拉他:“走,你去给有欢摇秋千。”
江无阴:“有欢?”
裴慎:“小团子的新名字。”
有欢坐着秋千正开心,身后力道忽然有变,摇得不轻,吓得他赶紧抱紧秋千:“你……你想害死我吗!”
看见江无阴之后,有欢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
裴慎道:“轻轻摇,别太用力。”
江无阴力道轻了些,有欢仍抱着秋千不敢松手,警惕地看着江无阴,后来发现这人确实没什么敌意,摇秋千嘛……还挺舒服。
看着相处融洽的二人,裴慎终于解放了双手,摇了这么久的秋千,手都快酸死了。
趁着今日天气好,裴慎很想晒晒太阳,偷偷地溜出了院子。
凝王府很大,光是院子就有好几个,裴慎得以找了个阳光最好的院子,躺着悠闲地晒太阳。
也许是这样晒不够,裴慎索性取下手链,变成个胖乎乎的瓶子等待太阳。
屋脊上栖下几只鸟,阳光略微刺眼,裴慎索性闭上了眼。
……
有欢荡完秋千,江无阴便放他在院子里四处走动。
他追着院里的一只花蝴蝶,追得兴奋,在院子里到处扑腾。
不过很快,他的目光便被其他东西吸引走了,院子里的草地上,躺着个圆滚滚的花瓶,和草地一般的颜色,差点没看见。
孩子天性好奇,他走过去想捡起来,却发现那瓶子忽然抽动了一下。
吓得他赶紧住了脚。
他不敢动,远远观察那瓶子,那瓶子在草地里躺着,舒服地抽搐了两下,有欢立马诞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这瓶子难不成是在睡觉?
他悄悄走过去,在瓶子旁边蹲下。
瓶子翻了个身,埋进草丛里,弄得草叶子都抖了抖。
像是在打呼。
有欢被逗笑,伸手拍了拍他圆滚滚的瓶身。
瓶子不耐烦地挪了挪。
他又拍。
瓶子暴躁了,用力地挪动瓶身甩开对方的手。
有欢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似是吵醒了瓶子,那瓶子猛地坐起来。
……
裴慎睡得正香,谁知有东西扰人清梦,偏要拍他。
裴慎不耐烦地挪动瓶身,想将那双手挪开,对方却紧追不舍,又在他身上拍了拍。
他不耐烦极了,忽然听到一阵笑声,笑得他直接坐了起来。
面前是有欢放大的脸。
有欢好奇地看着他,似乎是知道他醒了,将他举了起来。
忽然被举高,裴慎下意识挣了几下。
有欢瞪大了眼。
裴慎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江无阴,快来救我啊啊!
有欢像是发现了宝贝,紧紧地将裴慎抱进怀里,“哒哒”地往屋内奔去,像是想找谁分享一下。
寻了一圈,屋内没人。
有欢便将裴慎放进被子里,给他盖好被子,像照顾小婴儿般给他整理被角。
裴慎来了兴趣,这小团子竟然不害怕,反而还照顾起他来了。
裴慎缩在被子里,心里默念团子赶紧走,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缘故,“砰”的一下变回了人。
裴慎愣住了。
有欢也愣住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有欢试探地看着他:“瓶……瓶子?”
裴慎有口难辩。
有欢沉默着打量了他一圈。
裴慎胆战心惊。
有欢忽然笑了起来:“那以后……本老大就叫你裴小瓶了!”
裴慎:……?
怎么不套路出牌?
紧接着,有欢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裴小瓶,你再变一个给我看看?”
有欢忽然被人给提了起来,江无阴将有欢放了出去,过来看裴慎:“怎么这么不小心?”
裴慎裹着被子不说话。
江无阴在他床边坐下:“在想什么?”
裴慎:“在想血灵兽的事。”
江无阴:“在想你的族人?”
裴慎摇头:“我只是突然在想,我为何会来到这里。”
江无阴不解:“什么意思?”
裴慎:“其实,我并非这里的人,我来自一个和这里截然不同的世界。”
江无阴认真倾听:“在哪?”
裴慎:“在一个未知,充满种种可能的世界,那里有我真正的亲人,有我的爷爷,还有老爹……”
江无阴大概懂了他所说的世界:“你……想他们了?”
裴慎沉默了一瞬:“想。”
江无阴:“如果可以,我想陪你到那个世界去,去看你的家人,这么久了,我还未见过你的父母,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成亲都是要见父母的。”
裴慎枕着江无阴的膝盖,有欢忽然抱着一堆小玩意奔了进来:“裴小瓶,你看本老大带了什么来!”
江无阴抬头:“裴小瓶?”
裴慎否认:“他乱叫的。”
江无阴忽然浅浅地笑了:“好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