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不让人觉冷。
红艳的朱顶红被人特意扎成一束, 送到裴慎跟前来。
雪粉洒在红艳的花瓣间,却衬得这朵明艳的花更艳丽。
江无阴的眼神不同于往常的淡漠,这双眸子里藏了太多感情, 犹如那个冬天,江无阴注视着他一样。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 江无阴就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那簇花被江无阴捧在手掌心,犹如活了般,在他手里,绽放地更艳, 更漂亮。
在这个白茫茫的雪天, 它无疑是最亮眼的存在,旁边的小妖大叫起来:“好漂亮的花!”
“它还会自己开呢!”
依旧是雪天,送花的人依旧是江无阴, 只不过江无阴不再是曾经会红了耳根, 动作生涩的人,裴慎看向他,暗暗叹道江无阴果真是长大了。
感叹刚落, 裴慎却在瞥见江无阴薄红的耳根时笑出来:“嗤。”
江无阴恼羞:“你笑什么。”
裴慎收了笑:“害什么羞。”
话落, 他接过江无阴手里的花,其余小妖都羡慕地看着裴慎, 有几个小妖打闹道:“你何时也送我花呀?”
“花……花可是要送给喜欢的人的!”那小妖不好意思道。
江无阴问裴慎:“喜欢吗?”
裴慎伸指拨弄两下, 故意道:“还行吧。”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笑里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似乎不用言语,那些爱意藏在每个细小的动作里, 不用明说, 都会流露出来。
裴慎问:“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江无阴在他耳旁低语, 裴慎还未听清,道亦的声音就盖了过来:“你们俩做什么呢?”
裴慎:……
江无阴:……
……
屋内,道亦若有所思,看向江无阴:“这雪,你下的?”
江无阴默认。
道亦咂舌:“你什么时候会下雪了,够浪漫,不会是下给我看吧?我可受不起……”
霜满天和江无阴被称为十五州二霜,两人以霜雪闻名,世人曾评价二人,一人月朗风清,一人一剑霜寒。
玉霜圣君曾一剑闻名十五州,那剑不仅能打能杀,还可以下雪。
江无阴无言,道亦又接着说正事:“柒月山的入口,你们早就知道了?”
裴慎应声。
道亦:“那个地方已经隔绝十五州太久,里面的人几乎不会法术,都是普通人,而且我发现还有另一个入口。”
“就在苍生山。”
这一切说得通,当初裴慎就是从那里出来,顺着道亦的话,将梦境里关于这座山的事捋了捋。
道亦恍然大悟:“所以,你以前不是这里的人,你是从那里来的?”
言罢,他将裴慎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突然陷入了沉思,视线落到江无阴身上。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当初江无阴昏迷百年,就是因为缺了一魄,我们师兄几人四处寻找,都没有下落,所以我们猜测那缕魂魄不在十五州。”
“你来十五州那日,江无阴却醒了,应该是那魂魄一直都在那个地方,在你进来的时候也跟着过来了。魂魄只要进入圣雪仙台,感受到江无阴,就会自动融合。”
裴慎闻言,手一僵。
他想起上次弹琴睡着后做的那个梦——江无阴离开后,他的魂魄却迟迟不肯离去,陪着他上战场,陪着他在宫里做着每一件事。
在冬天陪着他看雪。
就好像印证了江无阴曾说的话,想跟他永远在一起。
他当时以为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梦,可是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江无阴一直在陪着他。
陪着他做任何事,陪着他笑,陪着他在宴会上发神。
然后,陪着他来到了这里。
裴慎没有说话,道亦被窗前调皮蛋用雪球砸中,追着跑了出去,只留他们二人在这里。
望着窗外的雪,裴慎觉得一切好像都是命中注定,关于江无阴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也不重要了。
江无阴不作声地握住了他的手,裴慎道:“你是不是傻,我分明看不见你,你一个人守在旁边有什么用。”
“有用,至少我很开心。”江无阴说,“看着你去参加宴会时抱怨,看着你在殿里批奏折还会磕瓜子,就好像我在旁边一样。”
“你的每一刻,我都不想缺席,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无论是什么形式,什么样子,我都想在你身边。”
“那你身为魂魄,谁也看不见你,你要忍受漫长的孤独。”裴慎问他,“值得吗。”
江无阴:“我爱的人,我心甘情愿。”
如果有人问,爱是什么,爱或许就是无时无刻都想跟你在一起,想跟你一起做每一件事,就算见不到你,我的心里也有你。
裴慎眼睛泛酸,他看着江无阴,终是没说出一句话,江无阴只是握着他的手,静静坐在窗前。
窗外的雪轻飘飘地落下来,道亦在外和小妖打着雪仗,一切好像都尘埃落定。
裴慎忽然说:“也不知阿香他们如何了。”
江无阴垂眸看他:“我带你去看他们如何?”
裴慎:“现在?”
江无阴:“现在。”
道亦回来时,屋里已没了二人身影,道亦叹气:“这两人又跑去哪里腻歪了……”
……
再次踩在大江的土地上,裴慎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来往都是人,街道也被装饰得特别漂亮,有小孩拿着风筝到处跑,遍地欢声笑语。
裴慎有些恍惚地踏上这街道,再次踩上这片土地,眼前似乎还是当初厮杀的场面。
一转眼,竟过去了这么久,裴慎的思绪还在当初大江混乱,他和江无阴奔走战场的场景。
可是如今,这里却热闹非凡,裴慎四处环视,见有人提灯,下意识道:“不会今天是灯会吧?这么巧……”
有人听见,立马回应:“公子,你说对了,今天就是灯会,今天可热闹了,公子不是大江城的人吧?要不要看看灯,或者面具?”
裴慎看着一排排面具,想起了那时大江灯会上,他替江无阴挑了蓝色面具,江无阴却没有戴上。
江无阴拾起蓝色面具:“要两个。”
裴慎刚转向江无阴,江无阴就替他戴上:“极配。”
小贩连连称赞,只见那白衣公子低头,和青衣公子轻轻碰了碰面具,举止暧.昧亲昵,很容易让人多想。
小贩转移视线:……
他们先是去了地球药铺,夜晚,白行天和阿香在收拾摊子,还有些傀儡卫在林雕的带领下搬东西。
昔日的小姑娘也长成了大姑娘,披着长发,看上去端庄大气,只不过阿香抬袖擦了擦汗,打破了刚才的美好幻想。
他们关了店门,正欲离去,身后突然传来道声音:“阿香。”
阿香动作一顿,有些迟疑地转过身去。
眼前的两个人虽戴着面具,她却一眼认出了他们,她的眼眶立马湿润了,试探着问:“阿慎?”
“王爷?”
听见这称呼,白行天也转过身来,那人取下了脸上面具,他的脸容清楚地被月色描摹出来,青衣公子眼带笑意:“是我。”
阿香愣了一瞬,随即哇哇哭着奔了过来:“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
阿香抱着裴慎哭了一阵,疑惑地看向江无阴:“王爷,你不是死了吗?”
江无阴:……
几人到屋里一坐,了解了当下的情况,裴慎离开后,林雕被迫坐上帝位,每日生无可恋地批阅奏折,上朝,但也将朝政治理地极好。
每天看见林雕,第一句话便是:裴公子何时归来。
对于林雕来说,最开心的事便是夜里偷着帮地球药铺收拾店面。
阿香如今也在宫里颇有地位,在宫里人人见了她都要行礼,她每日着锦衣华服,但私底下还是喜欢咬着苹果发神。
白行天经营着地球药铺,药铺生意越来越红火。
他们都在等裴慎回来。
谁知裴慎回来,还带着江无阴一块回来了。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阿香有些懵,将江无阴里里外外打量了一圈。
林雕也用奇怪的眼神看江无阴。
对于这些,裴慎还是给他们做了解释,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似懂非懂。
原来的凝王府还没拆,还留在原来的那个地方,裴慎站在院里环视着这里,似乎又回到了当初推着江无阴到处走的日子。
轮椅还在院角放着,裴慎用帕子仔细擦干净,看着江无阴在院里四处走动,半开玩笑道:“江无阴,过来坐。”
江无阴一眼看见轮椅,当真过来坐了。
裴慎笑得更欢,推着江无阴在院子里到处走,夜里有风,却很温柔。
裴慎故意问道:“王爷想去哪?”
江无阴说:“前面一点。”
裴慎将轮椅推到前面一点,江无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裴慎下意识看向江无阴。
江无阴顺势揽住他腰,将他往自己这边一带,他被带地向江无阴这里倾,两人视线相接。
烛光昏暗,裴慎低头跌进了江无阴的眼,那双漆黑的眼里倒映着他,也只有他。
鼻息交替,比夜风还要温柔。
江无阴坐在轮椅上,稍稍抬头,亲吻到了他毕生最想亲吻的人。
也做了他曾经最想做,却没有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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