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双手冻得通红。
江无阴移开目光, 丢给裴慎一个暖炉,裴慎不气不恼:“师尊,我想起还有些地方未清扫, 您先睡。”
江无阴抬眸时,裴慎已没了人影,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
……
裴慎想起之前还有些地方未清扫,没想到这里的江无阴这么不喜收拾,一些东西随意放着, 裴慎清扫完后, 月色已深了。
裴慎有些困,想靠着墙坐会儿。
……
江无阴坐在桌前将东西整理好,偏殿里顿时没了声音, 平日里即使再细微的声音他都听得见, 此时却是半天声音也没了。
回想裴慎的所作所为,江无阴有些不放心,他起身朝裴慎清扫的那方过去。
月色皎洁, 轻飘飘地落进烛火里, 裴慎蜷缩在墙角,手里拿着扫帚。
他睡着了, 若不是周围书卷随夜风掀起, 都以为这是一副极美的画。
他今日着实做了许多,又是替江无阴洗衣服, 又是清扫仙殿,瞥见裴慎微微泛红的手, 江无阴垂下眼睑。
他走过去轻易将裴慎抱起, 自如地走向自己的床, 脚步微顿。
圣雪仙台从未有过他人,江无阴习惯了一个人,仙殿里只有一张床。
他抱着裴慎,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安置裴慎,目光在外一扫,就要往外去。
却在一瞬,裴慎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江无阴低头看去,裴慎微微睁眼,眼尾湿红:“不要赶我走……”
江无阴莫名心一颤,果真停下了步子。
继而裴慎又合上了眸,似还在睡梦中:“……相公。”
江无阴身子一僵,他说什么……相公?
江圣君涨红了脸,裴慎……裴慎是有夫之夫?在修仙界,什么都有可能,男子和男子修为道侣,也极为常见。可是裴慎都已经……那他还来长凝仙府,来这里……来这里干什么?莫不是抛弃了他的相公?
低头看裴慎时,那人已再次睡了过去,他的脸自然地埋进江无阴怀里,毛发微微翘起,倒是显得极为可爱。
其实抛开可爱来说,裴慎生得也好,他给江无阴的感觉总是不同的,时而可爱,时而冷静,若和江无阴比起来,相貌也不分上下。
江无阴只得将他抱上自己的床,转身欲离开,裴慎的手却紧抓江无阴不放,嘴里还喃喃着相公。
听着裴慎的胡言乱语,江无阴心口莫名颤动,有点气,又不免生出些其他莫名其妙的感情。
这是为什么。
江无阴叹气,拿他没法,只得坐下来守着他,等他安分了再离开。
可是,雪落满窗台,裴慎都没有松手的意思。
江无阴:“……”
裴慎不松手:“……”
约摸僵持了一个时辰,裴慎才松开江无阴,虽说如此,江无阴还是尽了师尊的本职,给裴慎拈好了被子,裴慎得以暖和了些。
房里暗香晕染,江无阴望着裴慎,既然如此,那他刚才是不是不该抱他?
外面的雪仍然在落。
……
这夜,江无阴便睡在小榻上,相反裴慎却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
千百年来,江无阴从未睡得这么舒服过,等他睁眼时,天光大亮。
江无阴一直以来睡眠都不是很好。以往他总是天未亮便醒,然后开始处理手边的事,直到天亮。
可是今日他竟醒得出奇地晚。
仙殿里没有他允许旁人不许进,也没有人知道这位圣君睡得这么晚,江无阴坐起身,发现床上的人睡得比他还香。
裴慎整张脸埋进江无阴的软被里,他背对着江无阴,丝毫没有想起的意思。
江无阴叹了口气:……
他试着叫那人起来:“起来。”
裴慎睡:……
江无阴又道:“起来。”
裴慎直接拿被子盖过头。
江无阴:……
江无阴没管他,径直用灵力进行洗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个弟子如此宽容,只转手拿起桌上书卷。
即使……这是个有道侣的弟子。
江无阴还是忘不了昨天裴慎说的话,他很想忘,但是那些话就像烙在他的心口上似的,让他很在意。
刹那间,一道风晃过,殿内恍惚出现了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来过的扶清。
江无阴有些慌了:……
扶清落地,长呼一声:“你这仙殿可不好进,对了,我来问问你前几日的事,你收好弟子了?”
江无阴:“嗯。”
扶清坐下顺手倒茶:“这么快?”
江无阴指尖一挥,茶杯里立马盛满热腾腾的茶:“喝完就走。”
扶清习以为常,拿起茶杯轻饮:“怎么了,这么急着赶师姐走?我还有些事要跟你谈。”
江无阴努力平复心情:“……没什么。”
扶清神秘地瞅了他眼,背后突然传来翻身的声音。
修仙之人五官灵敏,半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扶清很快循声看去。
江无阴的仙殿朴素,有什么一眼望穿,裴慎正躺在床上,抱着江无阴的被子,似乎是感受到目光横来,极为无害地睁开了眼。
江无阴:“……”
扶清被茶水呛了口:“咳咳!”
扶清难以置信地看向江无阴,这次江无阴苏醒是和之前有所不同,可是也不至于……这么不一样吧!
怎么还……金屋藏娇?
这小子她记得,那日测试灵力时背金弓的小子,扶清越想越难以置信,她这师弟向来不近女色,原来是真相是这样。
扶清出奇地没说话,只清清嗓子道:“咳咳,这样吧,待会你空了来仙府,我们有事找你。”
话落,扶清晃身没了人影。
裴慎有些想笑,却还是一脸无辜地看向江无阴:“师尊,我怎么在你床上?”
江无阴没有回答:“……”
兴许是裴慎的眼神太过于无辜,江无阴最终道:“罢了,你先回去吧。”
裴慎谢过江无阴,幸灾乐祸地离开,江师尊看来心情还不算太差,他应该没有做什么太逾矩的事情吧?
然而这边,江无阴的目光一直放在裴慎身上,看他走出去,然后消失在拐角。
江无阴收回目光。
……
裴慎回到房里,乐了没一会儿,雾子西敲响了他的门:“大师兄。”
裴慎:……这改口改得可真快。
裴慎打开门:“怎么了?”
雾子西道:“大师兄,今日我们可以外出,我们要去仙府里买些东西,你也是第一次来仙府吧,一起去?”
裴慎:“……。”
这位子西兄还真是爱玩,这才进圣雪仙台七日不到,已经第二次来邀约他出去看山看水看风景了。
裴慎:子西兄,你当真不忙么?
“大师兄,去不去呀?”雾子西一口一口大师兄喊得有模有样,裴慎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
虽然觉得是这么觉得,玩还是要去玩的!
……
圣雪仙台虽然凄凉,但还是挺大方的,他们出行都是乘仙鹤,听雾子西说,仙鹤极其珍贵。
刚来的时候,裴慎还未仔细看过,其实仙台周围并不像仙台这么冷,相反这里似到了春日,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在仙府落下,裴慎才看清眼前景色,上次他是由雾子西亲自带去长凝仙府广场,并未来过长凝仙府周边。
原来这里也有类似京城一样的城,街上也有行人,小贩,只不过他们卖的东西极其奇怪,有会发光的草照亮,还有会吐泡泡的兔子。
裴慎随便逛了逛,一小贩摊前摆着几张符咒,裴慎问:“这是什么?”
“这是给奶娃娃玩的,即便灵力低微也可以用,公子你看。”小贩抽出张符咒,念了个口诀,符咒里立马变出只兔子来。
裴慎觉得神奇:“我要几张。”
圣雪仙台待遇不差,此次下山,江无阴给了他们不少灵石,便于买些仙台没有的东西。
雾子西则买了些实用的东西,一众弟子往前走着,远远便看见几个蓝衣弟子在一间打扮极为独特的铺子前买东西。
裴慎身后一弟子道:“那可是咱们仙界最有名的铺子,果真只有蓝镜山的人买得起。”
雾子西却道:“我们朝那边走吧。”
蓝镜山的人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雾子西:“雾公子?”
雾子西握紧手中剑。
为首那人气宇不凡,身上带的东西光是扫一眼便知不凡,那人笑道:“雾公子,你在圣雪仙台做下人做的可舒服?”
“你!”有人按捺不住,雾子西却道:“宵公子,你从何听说我们是去仙台做下人?”
宵明冷冷地笑了笑:“这全仙界都知道了,你们不就是去给圣君打扫仙殿,洗衣服的么?”
“那可真不巧,昨日圣君收了我们做弟子。”雾子西还未说话,旁边裴慎开口道,“哦,不对,你们叫圣君,我们叫师尊。”
宵明问:“你是谁?”
裴慎:“我是他们的大师兄。”
宵明不屑:“大师兄?真有意思,圣君从未收过弟子,何况这消息也没人知道,你们该不会是胡说的吧?”
宵明身后几个弟子叫嚣:“就是,若是真的,好啊,在仙界,弟子和师尊都是有传送铃的,你……你叫圣君过来啊!”
几人没话说了,江无阴只口头收了他们做弟子,可从未给过他们什么仙铃。
裴慎丝毫不慌,继续嘴炮攻击:“你们真有胆,还敢叫嚣让我们师尊来见你们,还真是不怕死。”
宵明他们被说中,也并不惊慌,知道裴慎他们根本叫不来圣君,冷嘲热讽:“其实你不必逞强。”
身后几名弟子也很慌乱,担忧地看着裴慎:“大师兄……”
裴慎陷入沉思,他没有再说话,像是看见了什么,忽然笑了。
他的笑很好看,尤其是在金色的阳光落下来的时候,像是温柔明艳的花,轻轻地留住了所有人。
宵明看愣了一瞬,回神道:“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裴慎轻笑,接着,他隔着纷扰的人群,映着金色的阳光,穿透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街道,喊了一声,
“师尊——!”
众人朝他喊的方向看去,街道尽头,果真立着一个身着白衣,长身玉立,如明月般干净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