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丞依稀之间记得, 这个人好像出现在大江皇城过,他看见过这个人,但是却具体忘了是在哪里见过。
瞧见裴慎给别人包扎的手法, 他似乎有点儿记起来了。
……
此战以后,九益城安稳了几天, 那日整顿了伤员之后,裴慎又开始练剑。
还有两日,两日后宣王的救兵就到了!
这两日裴慎的剑法也没有落下。
两日后,有人带领军队跨过河, 来到了九益城, 那人一下马,九益城便有人惊呼。
“我见过她....”
“是夏丞相之女夏冷清!”
她的军队一到,带了数万石粮食, 虽不算多, 但也足够养活九益城的百姓。
军队浩浩荡荡,夏冷清领着数万兵马进城,两月不见, 她竟有些变样, 之前还有的青涩荡然无存。
裴慎因为上次作战表现出色,被韩丞派去帮夏冷清的伤兵处理伤口。
裴慎在房里准备好医用品, 便去了, 他为那些伤兵一个个处理伤口,把那些伤兵看得目瞪口呆。
眼前之人生地肤白, 乍看还以为是哪家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年龄不大, 却见其在用药, 包扎上有独到的手法。
这些都是江澜的兵, 还有很多是大江皇城的兵,江怀驾崩,这些兵没了头,都纷纷投了大江最有威信的江澜。
他们有些许人是见过裴名医的,裴名医在大江宴会上的宏伟事迹,又救了陈太傅家的小姐和宣王,还在大江城开了家赫赫有名的药铺。
有些许人认出了裴慎:“裴...裴名..”
认出裴慎的人无不震惊,不过令他们更震惊的,他们转移了视线,落在了裴慎身后。
“夏将军!”
裴慎转过身去,夏冷清已经立在了他身后。
夏冷清微微震惊,她兴许也没有意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裴慎,她立在裴慎身后,久久说不上话来。
立于北上的九益城,常常起风,夏冷清攥紧了手中剑,发丝微起,不太看得清她的表情。
“阿慎?”
……
因为那次江澜的事,裴慎和夏冷清已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裴慎随着夏冷清到了她住处,两人走着,沉默了许久。
直到坐下,夏冷清亲自为裴慎倒了杯热茶,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江无阴去哪了?”
这句过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原来夏冷清也不知道江无阴的下落,这阵子江无阴突然消失,她本以为江无阴和裴慎在一起,现在看见了裴慎,却不见江无阴。
谁也不知道江无阴去了哪里。
裴慎原有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江澜还在皇城吧。”半响,他只得转移话题,这么说了一句。
“在。”夏冷清垂下眼眸。
“……。”裴慎说不上什么滋味,他望向窗外,“凝王府...怎么样了。”
“这次大江城混乱,很多人逃的逃,跑的跑..凝王府的家丁....”夏冷清说,“事情发生时我便想着去凝王府找你们,并未找到人。”
裴慎听着,只觉心里闷闷的,大家...现在都如何了?
“不过,”夏冷清忽然又想起什么,“凝王身边一直陪着他的那个姑娘没有离开,说什么都不愿走。”
是阿香!
“阿香..阿香她现在怎么样了?”终于找到了个亲人,裴慎难免有些激动。
“她很好,我和阿澜见她眼熟,便把她留了下来。”夏冷清叹息一声。
“...。”裴慎缄默了许久。
江无阴..到底在哪里……
“嗯。”裴慎良久才应声,伸手握住那胸前吊坠。
夏冷清留他就在府上住,他也谢绝了,他离开府便回了院子,小景和徐娘见他心事重重,也没有打扰。
裴慎回到屋里先整理了药箱,又拿出那水晶护身符来看着。
这水晶已碎,江无阴说能护他周全,就这么个能耐么?
他笑了声,也不知是苦是甜。
这么些天来,他只想快点找到江无阴,他此刻什么也不想想,手指轻轻在水晶吊坠上摩挲。
此刻已春,却没有春天该有明丽的模样,裴慎望着窗户,又开始发神。
“咔嚓”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低头一看,手中的护身符竟被他捏开了。
他有些心急,将这水晶吊坠放在桌上准备修一修,这水晶原先虽有些碎裂,却不至于裂开,如今这么一玩,倒是真的裂开了。
可那裂开的水晶中,有一张小小的透明薄纸,裴慎心一惊,这薄纸太过透明,以至于被藏在这透明冰晶中,肉眼未必可鉴。
他小心拈起这张薄纸,将其放在蜡烛上熏了熏,果然有了字。
裴慎望着那几个字,眼睛有些酸涩。
是江无阴的字迹——
等我。
……
夜幕低垂,小景在院里煮梨水:“此次夏姑娘来,定能将敌军击退。”
夏冷清来后,九益城内气氛缓和许多,已是夜了,街上似还有人在逛街。
“小韩将军自十七起便一直驻守九益城,八年来他从未输过。”小景自言自语,“如今他们配合,此战定能胜。”
徐娘扇着扇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攻打九益城?”
裴慎饶有兴趣地放下手中物什:“什么?”
徐娘一看有得聊的了,笑道:“公子,你不是这带人吧,一看就不知道。”
“你知道九益城城墙阁楼里,有什么吗?”
“有一把金弓,镶有黄金,那把弓名为‘金龙’,传说是百年前,一道金光闪进阁楼,那时的城主出门一看,发现阁楼里多了一把金弓,说来也怪,自金弓降世,九益城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不过这把弓只认能拿得动它的人,威力极大,这片大陆上,想要它的人可数不过来。”
裴慎:“那你的意思是,没人拿得动它了?”
徐娘顿了顿:“是,的确如此,这片大陆上还从未出现过能拿得动它的人,连小韩将军也未拿动。”
裴慎沉默着听完,没有说话。
“自那时起,九益城世代守着这把金弓,也在等能拿得动它的人。”
夜风轻轻地吹,裴慎喝着梨水没有说话。
这几日战事缓和许多,夏冷清从君羽那里得知了裴慎要了剑法的事,偶尔有空就和韩丞一起来教裴慎剑法。
说是战事停下时闲得无聊,就教教裴慎,于是每个夜,三人便一起在府中练剑,比剑法。
偶尔买些小酒,三人也会聚在一起拼酒,多亏了他们,裴慎也少了些悲伤。
但裴慎偶尔还是会坐在桌前,低头看看江无阴给的护身符。
过了几日,战事愈发激烈,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硬要与其死拼。
这几日每日早晨天还未亮,炮声便从天边传来。
各地藩王攻势猛烈,攻下一座座城池,像是争赛跑第一般,逼到了九益城跟前。
在这场战争中,有倒下的将士,有弃城而逃的城主,唯有九益城仿佛神话般屹立不倒。
此刻所有人都盯着九益城,若九益城破,这个神话将会破灭。
今日的伤者比往常更多,裴慎低头处理伤口,有士兵身上不断地流血。
有士兵送过来便断了气。
有人道:“外面军队越来越多,各地藩王联手,怎么守得住……”
越来越多的伤者送进来,突然有人满脸泪水地奔进来,背上背着一人。
众人看清背上人时,都没有说话。
那人背上人正是韩丞,鲜血流进他眼里,他睁不开眼,却紧紧地握着剑。
有人上前将他放下,将他眼里鲜血擦干,昔日的大将军此时狼狈不堪,呼吸急促,裴慎上前给他处理伤口,他猛然抓住了裴慎的手。
他的声音很无助:“叫君羽带着城中百姓撤离……”
众人默然。
谁都清楚,外面军队越来越多,单凭夏冷清和那些军队根本守不住,如今韩丞又负了伤。
“这也是夏将军的意思。”
九益城在这场战争中撑了这么多天,韩丞和夏冷清挡在城前,即便再困难,都从未放弃过这座城。
可这一刻,韩丞终于选择了放弃。
有人低泣,有人不舍,驻守在这座城多年的将领一句话也没有说。
“撤吧。”最终,韩丞说,“趁现在还有时间,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众人沉默着收拾包袱,有囊帉小孩大声哭泣,却被妇人抱走,有人跌跌撞撞地收拾东西,韩丞提剑毅然走回战场:“让君羽先行离开。”
天空灰蒙蒙的,裴慎抬头看天,继而落在了城墙楼阁上。
他想起了徐娘说的话。
留下了批士兵护送城中百姓离开,裴慎趁着混乱,没入了人群中。
他一步步上城墙,从城墙俯瞰下去,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万千士兵厮杀,夏冷清率领士兵与他们抗争。
裴慎踏进楼阁,发出沉重的吱呀声,这门似乎已经很久没人开过。
楼阁昏暗,裴慎仍一眼看见了正中央躺着的金色弓箭,他伸指抚过,这边事物皆蒙上层灰,而金色弓箭未落灰,似是与这里隔绝。
夏冷清步步后退,身后的士兵也跟着后退,他们被逼到城门前。
这次来攻打九益城的是南边的淮南王旁支,淮南王最得力的将领,与夏冷清等人纠缠后,两边都消耗了大半体力。
但淮南王这边气势不减,源源不断地派兵前来,势必要攻下九益城。
夏冷清背部受伤,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这几日的战斗她已消耗了大多体力,得到九益城的消息后,江澜和夏冷清一致做出决定。
他们要守!
大江已经没有其他能守城的人了!
“夏将军!”
即使如此,夏冷清还是带领精兵消耗了淮南将领大半体力,她坠马落下,其余士兵上前护住她。
几战下来,双方已精疲力竭,淮南将领见状,正是千钧一发时刻,他再度捏紧剑柄,翻身跃来,那剑挥下去,就要落在夏冷清头上!
尘风四起,兵戈相接,千钧一发的却不是他!
淮南将领在众人眼中,在尘风中倒下,胸口插着的那支金箭,直接将他钉在了地上!
众人惊愕抬头,天边闪过的那支金色箭羽宛如金龙出世,以不可预料的速度从空而来,在万人战场上,没有人看清那箭究竟是何时飞来的!
它快地像阵风。
箭出之处,是满目疮痍的城墙,那人身着青衣立在城墙之上,眼神专注,手持一弓。
竟是金龙。
裴慎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城墙上狂风呼啸。裴慎手握金龙,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以前在现代学过的箭法。
他心狂跳不止。
他告诉自己,上次他射中了,这次也可以。他闭眼感受风,耳边的风,刮起衣角的风。
拉弓,蓄力,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支箭精准地落了下去,众人眼中惊愕久久未散去,待看清城墙上那人脸容,竟是朝他们淡淡一笑。
……
大江皇城,江澜坐在位上看着战报,只觉心慌。
他很清楚九益城的处境,他捏紧手里的战报,掀袍往外去:“随我去九益城。”
将士抱拳拦他:“殿下,你去了皇城怎办……皇城不可一日无首!”
江澜攥紧拳,门外急急忙忙奔进一将士:“殿下,殿下!”
江澜:“说。”
将士道:“九益城传来捷报!”
江澜未及反应,将士飞快地说着:“九益城城墙上方,一人手持金龙,直接取下淮南王将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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