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所有人都以为长渡国灭,血灵兽也一齐消失在这片大陆。
世人皆知,血灵兽是千年难遇的灵兽, 史上传其为天降之神,只是这天降之神偏偏落在了长渡国, 其余国家难免有所不满。
血灵兽是天上神鸟,有强大的治愈能力,金鸟乃吉祥之兆,金色羽翅在空中一挥, 落下柳絮般的金羽, 熠熠生辉。
长渡国百年来被血灵兽庇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各国窥窃已久, 最终偏偏挑了血灵兽最弱之时,檀曲生产之日下手。
长渡国自然敌不过。
血灵兽的画像在世间流传百年,无人不识, 但只有长渡国皇室知道, 他们可以在必要时刻对其幼兽形态进行干预。
长渡国灭,无数人都在寻找血灵兽, 傅酒将小血灵兽带出, 抱着刚出生的小血灵兽从皇宫暗道逃出。
将其改变,需要长渡玫瑰和长渡国皇室鲜血结合, 傅酒摘下长渡玫瑰混着鲜血,在漆黑的夜里将小血灵兽变成了个瓶子。
傅酒将小瓶子放进花箱, 长渡玫瑰会守护它。接着她将箱子装进了百格锦囊里, 这么大一个箱子, 只会引人注目。
世人找遍了血灵兽,可他们大概永远不会猜到,血灵兽会是个瓶子。
这也是小瓶子能安然无恙地生活这么多年的原因。
没人会相信血灵兽是个瓶子。
沈秋眼睛微湿:“当年江怀将我们救下,我们原以为他是好心救下我们,没想到……他也是为了血灵兽。”
接着沈秋冷冷地笑了:“但二十年了,他都没有找到血灵兽。”
裴慎陷入了沉默。
江无阴也没有说话。
在江无阴的印象里,江怀从来不是个好父亲,甚至很少来看过他。
傅酒从来都是冷言少语,对于以前和江怀的事,也从未讲给江无阴听过。江无阴唯一知道的,便是傅酒出生低微,是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只是因为意外和江怀生下了江无阴。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傅酒也曾是父皇母后手里的掌上明珠,也曾是长渡国的小公主。
她曾是长渡国第一美人,江无阴随她,自然相貌不差。
“殿下为了保护血灵兽,整整用了两月的时间来维持其形态,这两月来,殿下的手指上都是新口子。”沈秋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哽咽,“也是这两月的时间,血灵兽将永远是个瓶子。”
“江怀这种人,殿下怎么会让他得逞?这一辈子,江怀的病怕是治不好了。”谈及此处,沈秋凄凉地笑了声。
沈秋想了会儿,又看向江无阴:“只不过如今血灵兽已化为人形,我之前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想来也不是。”
裴慎也跟着望过去,江无阴垂下了眼睑。
他是个瓶子,但是没有解除封印,他将永远是个瓶子。
然而这个封印从何而解,沈秋没有继续说下去。
“血灵兽的鲜血极其珍贵,可以治好所有奇伤怪病,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想得到血灵兽的原因。”
裴慎之前寻找治好江无阴腿的方法,便知道血灵兽的血可以治好他的腿。但是……忽然有一日裴慎检查江无阴的腿的时候,他发现江无阴的腿竟有了好转趋势。
难道是江无阴偷偷喝他血了?
“血灵兽的血虽可治疗,但有一点需谨记。”沈秋续道,“饮血者,需心无旁鹭,并且要同血灵兽分开一天,不然很有可能会跌入血灵兽梦境。”
“在梦境中,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因为人在梦里不会掩饰本心。”
裴慎微顿,想起他划破手指的那夜,他和江无阴躺在床上,恰好做了一个羞耻的梦。
当时他并未注意,很有可能他的血滴进了药里,也就是说……江无阴喝了他的血。
所以说……那不是梦境,那是江无阴被他带入了梦境,那是真的。
裴慎难以置信,为什么那个梦境里江无阴双腿完好无损,还可以……
越想裴慎脸越烫,他……他居然被江无阴亲到腿软。
裴慎看了江无阴一眼,江无阴垂着长睫,面无表情。
实际上耳根已经烧了起来。
那夜他一直记着给裴慎说去看花的事,奈何太困,他强撑着想告诉裴慎,发现裴慎已经睡着了。
他便想明日再告诉裴慎,兴许是一直念着带裴慎去看花,江无阴当夜便梦见了他和裴慎去后山看花。
漫天大雪,后山花开得艳丽,雪落在裴慎墨发间,江无阴望着他的眼,再一次跌落进去。
梦里总是藏不住本心,那一刻江无阴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本心。
或许是那夜裴慎守在他的床前照顾他,亦或许是漫天大雪中裴慎搀扶着他走路,又或者是裴慎告诉他要平平安安。
但……都不重要了。
江无阴望着裴慎的眼,轻轻地吻了下去。
漫天皆白,即便是梦,也值了。
……
沈秋说完,突然发现眼前两人有些不对劲:“怎么了这是?”
裴慎连忙转移话题:“那江怀为什么得了什么病?”
沈秋回道:“陛下死前给江怀下了毒咒。”
二十年前长渡国灭,长渡国皇帝拼尽全力对大江下了诅咒,原是下给了江怀。
“这些年来江怀一直在服药,不过再怎么样,他身上的毒已经撑了二十年,如今怕是命不久矣。”沈秋笑了,“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天。”
江无阴淡漠地听着,门口少年叫道:“吃饭了!”
少年端着饭菜进来,碗筷还多了两份:“你们……你们也一起吃吧。”
沈秋:“碗筷都备了,今夜留下来住吧,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小殿下了。”
几人一同吃饭,沈秋从方才起似乎都没怎么注意裴慎,却在裴慎过来时握了握他手:“小瓶子。”
裴慎不知她是怎么认出来的,想半天只得礼貌道:“沈姨。”
“今日饭菜淡了些,你们不要介意。”沈秋笑了笑,没再多说,“你想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裴慎想了会儿,只道,“就这样也挺好的。”
变回原来的模样不知道又会掀起多少血风腥雨,反正现在的模样他也习惯了。
再说了,变回去说不到也很麻烦。
沈秋笑了笑,没再说话。很快就到了饭点,小院的饭桌很小,几个人挤在桌前,倒是很温馨。
饭后,沈秋将裴慎叫去,将盒子里的黑玉递给了裴慎:“这是当年公主殿下留给你的。”
裴慎接过玉,仔细一看,里面竟有朵花,只是因为玉是黑色瞧不太清楚。
“这是由天灵花坛里的花所制,你只要戴上这个便不会变小,它会给你灵力。”沈秋道,“当年殿下本是想等你化为人形后亲手交给你,只不过……她没能等到这天。”
裴慎说不上话来。
沈秋笑道:“我只希望你以后跟阿阴好好的。”
裴慎摩挲着黑玉,烛火落在黑玉上,显得屋里的一切都很温柔。
小院子房间不多,裴慎只能和江无阴挤一间房,裴慎在屋外简单收拾便回屋。
屋内烛火不太亮,裴慎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推门进去。
江无阴坐在床上,见裴慎进来竟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头:“沈姨跟你说什么了?”
裴慎走进来:“她给了我黑玉,让我随身佩戴。”
“那睡吧。”江无阴回道。
今日他们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留宿,贴贴暖那些都未带,裴慎欲取下手上手链:“这里比京城要凉些,我今夜还是……”
江无阴制止:“不必。”
气氛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二人都清楚梦境里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裴慎忆起那个雪天,江无阴低头向他吻下来。
明明都是亲吻,感觉却和上次在秘境时完全不同。
江无阴开口道:“时间不早了,上来睡吧。”
裴慎熄灯上床来,问他:“你洗了么?”
江无阴:“嗯。”
裴慎在他旁边躺下,背过身去欲闭眼,身后江无阴的动静清晰地传入他耳里。
不知为何,今夜格外清晰,江无阴在他旁边躺下,连呼吸声都特别清楚。
裴慎睡不着。
夜色朦胧,外面传来清脆的鸟鸣,就在裴慎以为江无阴睡着的时候,江无阴忽然道:
“睡不着吗?”
裴慎:“嗯。”
江无阴犹豫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裴慎觉得新奇:“什么故事?”
江无阴:“……小白兔和大灰狼的故事。”
裴慎觉得有趣,转身看着江无阴:“你从书里看来的?”
“……嗯。”江无阴低声道。
裴慎看着他,只觉他可爱:“讲吧。”
江无阴慢慢讲了起来,裴慎听着,一时间竟觉得普普通通的小白兔和大灰狼的故事也变得有趣了。
江无阴这样的人,没想到讲起这样的故事竟这么有趣。
听着听着,他也觉有些困了,快闭眼前,他听见江无阴问他:“你讨厌吗?”
裴慎困困地问:“什么?”
江无阴:“……我亲你。”
裴慎没有说话。
讨厌……好像也没有。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情,没有厌恶,恶心,只有见到对方时的不知所措。
裴慎垂下眼睑,如实交代:“不讨厌。”
话落,他感到江无阴的靠近:“为什么?”
裴慎答不上来,若是别人亲他……
他应该会不舒服。
但他并没有不舒服,只有那种奇怪的感情。那种奇怪的不自在,担心对方的看法的感情。
这些日子来,他总是和江无阴一起睡,夜里江无阴会在门口等他,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会挂记着江无阴的身子,也会期待回府的时候能看到那道身影。
江无阴见他没回答,也没有追问,他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些爱情话本里,女主人公被心仪之人亲了都不会觉讨厌。
裴慎不讨厌他……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月色溶溶,今夜的风出奇地温柔,透过窗缝溜了进来。
江无阴神色认真地看着裴慎:“等我站起来……”
“就可以抱你了。”
不大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裴慎耳里,如这夜的风般温柔。
裴慎微怔,而后低声道:“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