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阴低垂眼眸, 绯红的夕阳落于花瓣,显得异常温柔。
江无阴就像个紧张无措的小孩,裴慎将花接过, 偷偷看了江无阴一眼。
江无阴依旧低垂着眸。
裴慎拿着花,低声道:“谢谢。”
江无阴这才抬眼看他, 目光在裴慎另一只拿着花的手上顿了顿,半天才道:“我的花比他的好看么。”
裴慎低头看了看两束花,都是同一个卖花人那里买的,没什么本质区别, 要是有, 那就是比人家的……多?
但片刻裴慎又反应过来了,他过来看江无阴,故意问道:“王爷, 你怎么了?”
江无阴似乎是被戳中了般:“没怎么。”
裴慎忍不住笑, 过来推江无阴,调侃道:“你怎么还跟小孩过不去?”
江无阴:“本王不屑跟小孩过不去。”
裴慎笑得更欢,这是有什么能耐才能逼着江无阴说出“本王”两个字, 他拿着花看了会儿:“好看。”
江无阴滞了滞。
而后他眼里闪过丝柔和:“嗯。”
二人回到马车, 微风从窗缝飘进来,将花吹得摇头晃脑。裴慎低头看着手中花, 觉得那花格外得香。
兴许……是自己是个瓶子精的缘故?
“你今日没有戴手链?”江无阴看着他的手腕, 问。
“今早出门太急,忘了。再说了, 跟你一起出门戴什么手链。”裴慎随口回道,但话落, 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
江无阴收回目光, 不知是什么感情, 声音也低低地:“嗯。”
马车里忽然陷入了安静,裴慎感觉自己拿着花的手有些发烫,好在很快便到了山下,沉默隐入吵闹中。
夜幕轻垂,窗外是绽放的烟花,裴慎很快沉浸,他抬头看向夜空,明星挂在夜空,似乎随时会跌落人间。
热热闹闹的街头,世间最普通不过的议论,裴慎靠窗看着,沉浸而享受。
江无阴则在旁看着他。
回到府上,裴慎将江无阴送的花好生打理,然后放在柜上。
裴慎低头打理细心地打理着花瓣,抬头往外望去,院子被月色笼罩,很温柔。
他简单收拾了下,便准时去给江无阴贴腿,江无阴褪了狐裘,着件薄衫,好在屋里有暖炉,不至于太冷。
方才江澜来寻江无阴,似是聊了什么,裴慎进屋便见江无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裴慎给江无阴贴腿,江无阴低头看着他,也未说话,裴慎知他有心事,便问:“有心事?”
江无阴回:“江怀病重。”
江怀是大江皇帝的名字,这么说来,江无阴除了在外人面前唤大江皇帝一声父皇,私底下却都是直呼其名。
裴慎手一顿:“怎么回事?”
江无阴淡淡道:“不清楚。”
江无阴这副淡漠的模样,似乎皇帝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但裴慎方才进来分明看见他有些失落。
裴慎没能看完这本书,在男主角被天月花救回后便没看了,所以对后面的剧情走向也不清楚。
他正想着,江无阴忽然将他抱了起来。
对……抱起来。
江无阴低头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怎么还是变小了?”
裴慎抬头,知道自己变成了花瓶,这几日事情太多,他都忘了自己变小这件事,可能是这件事并未影响到他的生活。
江无阴抱他上床:“明日我带你去见个人。”
裴慎抬头:什么人?
片刻:……可是明天我要开店。
江无阴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明日让林雕去跟白老说一声。”
裴慎没有拒绝的余地,他觉得江无阴就是仗着自己现在不会说话。
小瓶子气鼓鼓地背过身去,江无阴似是看出了他的情绪,手指放在他瓶身上挠了挠:“就一天,不会耽误你太久。”
裴慎:……好吧。
……
翌日一大早,江无阴便和裴慎出门,今日比昨日暖和些,裴慎抱着暖炉坐着,问旁边剥柑橘的江无阴:“我们要去见谁?”
江无阴很久没有说话,裴慎以为他不会说,他突然开口道:“一个朋友。”
裴慎看着他,朋友?
江无阴看着窗外风景,又道:“她是我母妃的朋友,自小便同我母妃交好。”
裴慎从头到尾,至少在他所看过的书部分中,都没有见过江无阴有什么朋友。
“你是母妃给我的。”江无阴垂下长睫。
“她常年跟着母妃,关于你的事一定知道些什么。”
裴慎回神,看向江无阴:“那她现在在何处?”
“在城外。”江无阴回道。
裴慎问:“为何在城外?”
江无阴垂眸:“因为江怀下令,让她永远不得踏入京城半步,她不放心我和母妃,所以就在城外附近住下。”
裴慎没再说话,马车继续行驶,裴慎靠在窗边,竟觉有些困,没忍住竟闭眼沉沉睡去。
马车停下时,裴慎还未醒,江无阴欲伸手将他抱下去,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
裴慎被江无阴叫醒,掀帘看了看窗外风景。
窗外是无尽的绿,遥遥一望便能望见田埂,有幼童手牵手在田埂上奔跑,也有老者在田边树下聊天。
裴慎觉得眼前一亮,跟着下了马车,村里人见了他们,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裴慎推着江无阴,跟着江无阴的指引来到了一座屋子前,一少年在门口抹眼泪,见了二人:“你们是谁?”
江无阴:“我们找沈秋。”
少年打量着他们:“你们是谁?我从未见过你们。”
裴慎看见少年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从兜里摸出手帕递给少年。
手帕上带着淡淡的桃香,少年抬头,看见跟前人时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手帕擦了擦脸。
恰好屋内步出一红衣女子,对着门外道:“阿晋,在门外做什么呢?快进来了。”
女子疑惑走来,看见江无阴时竟红了眼眶:“殿下。”
女人应当是江无阴所说的朋友。按理说,那人自小便同江无阴母亲交好,年龄应当很大了,但从她身上,看不到半点岁月的痕迹。
沈秋生得很漂亮,但她的长相和大部分大江人不同,她的五官很精致,眼睛很深邃。
江无阴唤她一声:“沈姨。”
沈秋请他们进了屋,少年在门外时不时瞅几眼。
为了不产生麻烦,江无阴很少到沈秋这里,听江无阴说,他有时一年只来一次,有时候一年也不会来。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来了。
沈秋对于他们的来到感到很欣喜,进了屋,沈秋便给他们倒茶。
倒茶的间隙,沈秋多看了裴慎几眼,手一滞:“殿下,好久没见你了。”
江无阴应声,又同沈秋聊了些天,后道:“关于瓶瓶暖的事,我有些想问你。”
沈秋微惊,接着叹气道:“不必问了。这么多年了,我是该告诉你了。”
沈秋转身进里屋,而后她抱着个小箱子走了出来,将箱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黑色的玉佩。
漆黑如墨,黑色的曼陀罗雕刻在玉中,箱子一开,黑玉周围散发出的冷气卷袭了空气。
黑玉旁躺着几封信,沈秋轻轻摩挲着信封,眼眶竟有些红:
“这件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二十年前,大陆上掀起血腥风雨,大江率领各国一举讨伐长渡国,长渡国被围攻,最后在这片大陆上凋零。
烈火烧天,长渡国皇城倾颓不堪。
那夜黑得令人绝望。
狂风放肆地拍打,火烧得树枝往下坠。一女人抱着个盒子从城里逃出,她身后跟着个红衣女子,手握利剑,掩护着女人。
那女人就是江无阴的母亲,傅酒。
傅酒身着兜帽长袍,面容瞧不真切,她怀里紧紧抱着盒子,红衣女人护着她,竟有些哽咽:“殿下……”
皇城周围缓缓长出黑色的玫瑰,缠绕在一起,将后面的路封了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往前走,终于逃到了一处无人之地,傅酒坐下,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个绿油油的小瓶子,但小瓶子很小,只有人巴掌这么大。
然后傅酒将小瓶子放在了一个花盒里,花盒内花枝缠绕,围着小瓶子,似乎是在守护着它。
此次各国进攻长渡国,是为了铲除长渡国,亦是为了极其珍贵的血灵兽。
长渡国血灵兽极其珍贵,几十年才孕育出一只,怀胎十二月,血灵兽出生后,需在皇宫天灵花坛里养育七天。
就在前不久,长渡国终于迎来了他们第十只血灵兽。
明泽和檀曲是长渡国两只血灵兽,相濡以沫十几年,终于怀上了小血灵兽。血灵兽到了一定年龄可以变成人形。
这样遁入人群之中,方可掩盖身份。
得知血灵兽檀曲怀有身孕,长渡国上下举国欢庆。
奈何几天后,各国进攻。
沈秋看着小瓶子,眼眶不自觉地红了:“明泽和檀曲都死了……”
檀曲在战火中产下了这只小血灵兽,明泽为了保护她,永远倒在了血泊之中。
傅酒将箱子收进锦囊便往外走:“沈秋,我们现在赶紧离开这里。”
沈秋望着她,坚定道:“嗯,殿下。”
长渡国皇室世代守护血灵兽,血灵兽给他们庇护,檀曲临死前,将小血灵兽‖交给了傅酒。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沈秋望着傅酒的背影,傅酒今年才十九,也是陛下皇后的掌上明珠。
小公主一路从长渡国出来,没有叫过半点苦,她背负着身上的使命,走了那么长的路。
可沈秋不知道的是,在不太清晰的黑夜,傅酒也曾偷偷地抹去脸上的泪。
两人往北走,越走离长渡国越远,她们来到了茂密的树林,夜里树林静谧,二人准备坐下休息,林中突然飞出利箭,直接向他们刺来。
林中突然蹿出许多黑衣人,腰间皆备利刃,似是跟踪了她们许久。
二人已经精疲力尽,突如其来的黑衣人根本不是对手,沈秋握紧利剑:“殿下,你先走。”
傅酒拔剑,一声不吭。
黑衣人冷笑,拔剑向二人砍来,其中一人盯中傅酒,从后向其砍来,傅酒腹背受敌,挨了一刀。
二人被逼得节节后退,天边忽地飞来利箭,利箭势不可挡,直接刺穿了黑衣人胸口。
马蹄声自远处传来,来人身着深灰轻袍,手持弯弓,他的眉眼冷冽,漆黑的瞳如墨,在这黑夜里竟分外夺目。
待傅酒再次回神,黑衣人已经倒在地上,那人骑马停在了傅酒面前,他的声音被夜风送过来:
“你没事吧?”
沈秋说到这里有些哽咽:“当年我们在路上遇见江怀……”
沈秋顿了顿,没再谈这事:“血灵兽出生后必须得在天灵花坛养育,但瓶瓶暖当年并未养育,所以化形之后本来原貌会越来越小。”
裴慎在旁边听得震撼。
我……居然是那个血灵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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