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还在过冬, 却在今日出了太阳。
地球药铺在平静中建好了。
看着焕然一新的药铺,裴慎和白行天相视一笑,开业第一天, 两人干劲满满,店铺里半个人都没有。
坐了半天, 依旧没人,偶尔有人逛到这里,看见这间新建的药铺,也没有进来。
白行天叹息:“现在大家都去天下第一药铺买药, 大江城里好多药铺都开不下去, 更何况我们这里位置还这么偏僻。”
裴慎低头沉思:“天下第一药铺的确名声大,白老先生,这大江城有名的乐坊是哪?”
白行天满脸疑惑:“青曲坊。”
冬日里的暖阳从窗外斜射进来, 青曲坊内, 裴慎叫了几个最漂亮的姑娘,坐在桌前仔细看着。
白行天坐在一边,如坐针毡。
白行天一把年纪, 但却是个老实忠厚之人, 这种地方更是从来没来过,他看着眼前这几个弹琴的姑娘, 总觉得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然后, 他看见裴慎挑了几个姑娘:“她们几个,包一天多少钱?”
白行天差点没把茶喷出来。
曲坊老板是个女人, 俗称李娘,她呛了一声:“咳咳……公子, 全、全都要?”
裴慎:“嗯。”
李娘略微震惊地看了裴慎一眼, 这公子看着年龄不大, 居然这么……不过很少有人出手这么大方,李娘想了想,说了个数:“半天的话,五百两。”
裴慎道:“我跟你做个交易。”
说罢他让李娘拿了纸墨来:“我立个字据,先交付二十两的押金,明天之后,加上原来的五百两,我再给你二百两如何?”
李娘有些心动,这整整多了两百两,但是她转念一想,又道:“不行,要我这里的姑娘,都是得全部付完的,你万一跑了怎么成?”
裴慎:“那再加个担保人如何?”
李娘不悦:“谁给你做担保?”
裴慎咬咬笔,在字据上落下三个字——江无阴。
李娘面色一顿,凝、凝王?
是那个她想的凝王吗?
……
江无阴正在屋里喝药,林雕急急忙忙地奔了进来:“王爷!”
江无阴:“何事?”
林雕有些喘不过气:“裴公子去了青曲坊,买了好几个姑娘……”
江无阴微顿,裴慎不是在建药铺吗,怎么突然去了青曲坊?
那里都是公子们爱去的地方,无非就是听曲,或者……
江无阴都未察觉手中勺子沉进了碗里:“几个?”
林雕数着手指头:“五个……不对,六个,反正就是很多。”
江无阴:“他不是缺钱吗,哪来这么多钱?”
林雕面色愈发难看,回道:“裴公子……他写了欠条,用你的名字担保的。”
看了半天,林雕提醒道:“王、王爷,你勺子沉碗里了。”
……
离开青曲坊时,裴慎身后跟着好几个姑娘,白行天凑近他道:“这么多姑娘,你……注意身体。”
裴慎却道:“谁说我要买他们伺候了?”
回到药铺,裴慎拿出厚厚的一叠纸,弄得白行天一头雾水,其余姑娘更是不解:“公子,莫不是让我们在这里伺候?”
这癖好有些许……独特。
裴慎只道:“按照我吩咐做就好。”
……
几个公子玩笑着路过小巷,忽然听见小巷里传来优美的曲声,面面相觑:“这……这不是青曲坊的曲声?”
“怎会在这里响起?”
公子们奇怪地走进巷子,忽然发现这巷子里不知何时开了个新店铺,青曲坊的姑娘们坐在店铺前弹琴,前面还写着四个大字——开业大吉。
门口站着个青衣公子,手里拿着叠纸张:“地球药铺新开业,优惠多多……”
公子面面相觑,从来没看见哪家店铺这样做过,青衣公子顺手递给他们纸张,公子疑惑接过,低头一看:“地球药铺新开业……”
“什么东西,地球药铺?”公子抬头,“是这家药铺的名字?”
紧接着,青衣公子解释道:“没错,地球药铺是裴某和白老先生新开的药铺,今天才刚开业,这是本药铺的开业活动。”
“开业活动?”
“你是那个……裴慎?”有公子立马认出了他。
“是他没错,听说他治病很厉害,还治好了陈小姐。”有公子嘀咕道。
“什么开业活动?”
陆陆续续的,不少人循着曲声走进了巷子,公子旁边有人接过纸张读起来:“地球药铺新开业,到店即可免费享受青曲坊优美曲声,还可以随意点曲,让顾客享受选购的美好……”
“这么好,可以免费听曲?”
就冲着免费听曲这事,不少人纷纷踏入店铺,边听曲便选购药材,有人还道:“给我来一曲惊鸿。”
“给我来一曲长恨歌。”
裴慎道:“慢慢来,诸位先排队登记。”
白行天笑道:“买东西,还有曲听,这叫什么事?”
裴慎悄声回道:“叫购物bgm,可以放松顾客心情。”
百姓们听着音乐,悠闲地在前面排队登记,忽然瞥见柜里放着的药材:“这药材成色看着真不错啊……”
裴慎笑道:“这位客官说对了,仔细看看手中纸张,还有更惊喜的在后面。”
那人拿出纸张往下看:“买满五十文送一味药材……”
另外一人惊道:“真的假的,送药材?”
“你说,买满五十文送一味药材,可是真的?”有人问,“送的那味药材不会很差吧?”
裴慎早有准备,白行天从干净的盒子里拿出药材来,一一让百姓们传阅,裴慎道:“这些就是本店送的药材。”
百姓们一一传阅,有懂药材的人说:“这药材……不错啊。”
“这药材,可不比天下第一药铺的差!”
裴慎回:“不仅如此,各位再看看手上的纸呢?”
一公子看了看手中纸,上面有个奇怪的印记:“这是……”
裴慎道:“凭借此纸张到店的顾客,可以享受裴名医本人免费诊治一次,这个印记是防伪标识,无法复制,所以也不可能伪造,大家必须拿着从姑娘们手里发出去的纸张,才可以享受免费诊治。”
话落,店铺里众人炸开了锅:“真的假的,有这种好事?”
裴慎:“千真万确。”
又有人问:“这纸叫什么,怎么从未见过?”
裴慎沉思:“这叫传单。”
一时间,百姓们蜂拥而至:“给我一张!给我一张!”
刚让人驱使马车到这里的江无阴:“前面怎么了?”
马车夫回:“王爷,好像是裴公子,他在发什么纸,说什么去他们药铺买药……”
江无阴朝那边看过去,发现那些姑娘正在门口弹琴,裴慎在店铺里,似乎跟她们没什么过多接触。
江无阴很快明白裴慎的意图。
裴慎很聪明。
看着裴慎没和姑娘们接触,他还莫名地松了口气。
……
大江京城,长队直接排到城门口,人人手中拿着一张白纸,街市喧闹不已。
“这什么大事啊?”
“听说啊,裴名医开药铺了!”
“这裴名医名气这么大啊,开个药铺这么多人?”
“那药铺可不是一般的药铺,听说去买药还有曲儿听!”说话之人晃了晃手中的白纸,“而且只要凭借这张传单,就可以免费让裴名医看一次病!”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真的假的?”
“是真的,我刚看完病出来,裴名医句句说中了,还给我开了药!”有看完病出来的人说。
街道上有人拉着自家娘子过来:“娘子,走,领传单去!”
还有人拉着自家闺女:“闺女,你前些日子那病不是一直犯着吗,走,领传单去!”
连出来采买的家丁也没闲下,领了张传单跑回府里:“老爷,老爷,我给你领了张传单,可以去找裴名医免费看病!”
……
裴慎忙活了几天,京城的传闻也越来越离谱。
有这么说的:
“裴名医好厉害...!”
“那些病,他看一眼就把人给治好了...!”
裴慎:那日看病,因为有些病在现代便频频出现,他看了便知道是什么病,所以可以给他们抓药。
当然,大江这种病还未普及。
有时候甚至裴慎自己都有些怀疑,他其实是个中医吧。
也有这么说的:
“裴名医看病有时候也不把脉,拿一个长长的东西往我胸口上一贴,他便知道我得什么病了!”
“....。”裴慎打了个哈欠。
那是他做的听诊器。
这阵子京城可热闹了,地球药铺生意极好,裴慎和白行天几天就快将租店铺的钱赚回来了。
有专门来看病的,却被店铺里上好的药材所吸引,买了些回去。
也有看了病要买药回去熬的,就在本店直接购买了药材。
总而言之,盈利颇丰。
店铺里有时太忙,人手不够,江无阴就会叫些人来帮忙搭把手。
说起江无阴,幸亏裴慎赚钱快,很快就将那日所欠的钱赚了回来,不然真不好想象李娘上府要钱的景象。
其实裴慎也私底下想过,江无阴被李娘堵着要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江无阴买了人家姑娘不给钱呢。
不过赚到了钱后,裴慎当即续约,李娘爽快地把姑娘继续借给他,并且表示不要钱,理由是裴慎的药铺实在太好,必须得让全大江城的人都来看一看。
白行天的算账声将裴慎思绪扯回来,他惊讶道:“裴裴,我们过些天就可以将这店铺买回来了,你觉得呢?你想,我们租店铺租久了,不如买的划算。”
这段日子两人等同于并肩作战,白行天有一次太急,讲话讲快了,便飙出了个“裴裴”。
那时两人都愣了会儿,后便都笑了。
从此以后,白行天便叫裴慎“裴裴”了。
裴慎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这店铺虽有些旧,但是大江人民才熟悉起这个位置来,再搬不仅浪费时间,也有些可惜。
“我觉得可以。”裴慎点了点头,挎起桌上的崭新小包,“白老先生,我们先去拿药材吧?”
这是裴慎这几天心情好,前几天逛闹市时给自己买了漂亮的小包包,专门拿来每天装他诊断仪器的。
他的听诊器做的很简单,是用上次从大江宝库拿的木头做的,简单地仿照了清代听诊器。
对于大夫来说,这些东西可是很珍贵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天店铺里生意太火爆,药材有些不够用了,需要提前将药材补进来。
两人一同往存放药材的地方走去,一路上,白行天都在劝裴慎早些回去:“补药材这事我来就好,你先回去。”
裴慎摇头:“这么多药材,你也拿不下。”
白行天无奈,只得领裴慎去了,放药材的地方在山上,白行天因为在山上采药,专门建了个屋子来放药材。
屋子意外地干净,药材保存完好,一看便是每天都有人整理。
白行天道:“裴裴,你先在这等着,我去找蜡烛。”
裴慎站在原地等白行天,他等的无聊,索性先在屋里随便看看,身后突然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裴慎:“白老先生?”
身后没有回应,裴慎过去试着开门,发现门被人反锁了。
他顿时头皮发麻,知道被人算计了,但这个算计他的人究竟是谁?
容不得他多想一刻,这间屋子没有窗户,裴慎试图找方法出去,突然黑暗中一双双红眼盯紧了他。
角落里三两只老鼠正盯着他,裴慎害怕老鼠,挪不开步子。
夜色漆黑,整个屋子密不透风,伸手不见五指,除了那几双眼睛,裴慎什么也看不见。
恐惧顿时卷袭裴慎全身,一种从所未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屋子没有任何光亮,这座屋子位于山上,也不会有人来,无助像是钳制住他的双腿,使他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没有窗户,房门被反锁,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以借助他离开的东西。
裴慎靠在墙上喘息,汗珠顺着他额头流下,埋藏在回忆里的过往被揭开。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大概是七岁的时候,父母离异。
在裴慎的印象里,母亲一直是个温柔的人,她会给裴慎做美味的早餐,会给裴慎讲有趣的故事,也会在每个周末带裴慎去玩。
离异后裴慎被判给母亲,离开家前,裴慎叠着自己的小被子,尽量让自己不伤心,他想着,以后自己要更加听话,不能惹母亲伤心。
母亲带他到了新的地方,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母亲开始变得暴躁,有时甚至会对裴慎施暴。
裴慎那时告诉自己,母亲只是病了,她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可是后来,母亲将他关进了地下室里。
地下室里漆黑,密不透风,还有到处窜的老鼠,他不再上学,只永远活下黑暗之下。
在这片漆黑的空间里,裴慎从来不知道明天究竟会发生什么。
他害怕那里,害怕那里的一切。
记忆开始混乱,裴慎蜷缩在墙边,脑里一会儿是老爹带着警察来领走他,一会是母亲拿着鞭子抽他,他咬紧唇,分不清现实和回忆。
他突然很想从这世上消失。
这里太黑,太像那个地方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将那些都忘了,但现在他才发现。
那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裴慎意识混沌,耳旁是叽叽喳喳的鼠叫,他忽然想起了那日灯会遇鼠,江无阴将他护在怀里。
快要闭眼时,不知从哪传来砰的一声,似有人将他抱了起来。
……
裴慎再次睁开眼,挂于墙壁的水墨画跃入眼里。
这里不是那个漆黑的屋子,是江无阴的房间。
阿香担心地看着他:“阿慎,你可把我们吓坏了,你睡了好几天……”
阿香告诉他,那夜白行天带伤来到凝王府,让他们去救裴慎。
江无阴听后什么也没说,只叫阿香在府门口等着,便出去了。
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阿香不大清楚,只知道她等得着急都不见江无阴身影,转身欲叫人,目光忽然顿在了拐角处。
江无阴抱着裴慎回来了。
那夜挂着的灯摇摇欲坠,江无阴什么也没说。
裴慎坐起身来,恰好看见门口的江无阴,两人视线相撞。
阿香识趣退下,江无阴问他:“好些了么。”
裴慎点头:“这次谢谢你。”
半晌,裴慎又问:“你受伤了吗?”
江无阴摇头:“没有。”
裴慎:“那白老先生呢,他还好吗?”
“他还好,正赶着过来看你。”江无阴看着他许久,半天只这么回道。
来之前江无阴本有许多话想跟裴慎说,但真正看到人后,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裴慎喃喃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我怕那些的。”
江无阴:“若叫人仔细观察你,聪明人自然看得出来,你不喜欢一个人走夜路,回来时都会买灯,刻意避着较暗的地方,待在阴暗的地方时,会头晕,而且害怕老鼠。”
裴慎一怔,而后笑道:“江无阴,你怎么知道地这么清楚?”
江无阴一时没了话说。
裴慎忽然拿过他的手:“你受伤了?”
江无阴手上有细碎的伤口,裴慎眼尖。
江无阴:“不小心割着的。”
白行天还未进门,便看见裴慎坐在床上给江无阴包扎伤口,边包扎边絮絮叨叨。
白行天视线转向江无阴,江无阴任由裴慎包扎手指,看裴慎的眼神有点不正常。
就像在看自家妻室。
不知为何,白行天看得心脏受不住,看见裴慎没什么大碍,将带来的补药交给阿香就走了。
府里很快入夜,这一天下来,裴慎连床都没下,阿香不准裴慎做这做哪,让裴慎好生歇着,又给他做了些菜。
端起汤时,裴慎闻到其中味:“这药材哪来的?”
阿香:“是白老先生给你的,这汤得多喝些。”
裴慎笑道:“好好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门口侍女提着灯陆陆续续进来,有的还拿着大蜡烛。
阿香:“?”
侍女解释道:“这是王爷吩咐的,说快要天黑就给裴公子挂上灯,点上蜡烛。”
裴慎觉得有些好笑,但好笑的同时,心里还有些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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