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如何在恶人手下存活。

今夜黑得令人感到不安。狂风放肆地拍打着木窗, 江无阴闭着眼,屋外忽然传来尖叫:

“走水了!”

江无阴睁开眼时,烧焦的味道已经从窗外飘了进来。

仓促不安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 阿香推开门奔了进来:“王爷,东厨着火了!现在已经开始蔓延了!”

阿香急急忙忙将江无阴扶到轮椅上, 她一脸着急:“王爷,我们得赶紧从离开这里……”

“不行。”江无阴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他想起他府里的人,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他身为这个王府的主人, 怎么可以临阵脱逃。

阿香几乎是哭着说的:“火势太猛, 已经从后院烧到了前院,我们先出去再要紧。”

后院?

江无阴忽然心悸,第一时间想到了这几日无时无刻陪着他, 照料他的那个人。

裴慎的屋子……就在后院。

“裴慎呢?”江无阴问道。

“已经派人去后院救火了, 后院火势太猛,阿慎……没找到。”阿香回道,江无阴听了, 驱使着轮椅就要往后去。

阿香担心他伤着, 忙扶住他:“王……王爷……”

燎火烧天,炽烈的火光倒映在江无阴眼里, 他一字一句道:“我去找。”

“王爷, 你怎么去找?”阿香紧张道,“我去找他!”

江无阴咬牙不语, 阿香见他这般,眼睛酸涩。他们王爷向来固执, 认定的事情从不会轻易改变。

火光落在江无阴的身上, 他想起早上裴慎握紧他手, 给他力量,鼓励他站起来。

一种强烈的意念驱使着他。

火光烛天,赤红的颜色落在江无阴发上。

他要去找裴慎。

“阿香,你先去帮我拿样东西。”江无阴忽然道。

他这么吩咐阿香,阿香此时已经流泪满面,只能强忍着泪水点头。

可是等她忙里忙慌地将江无阴想要的东西拿过来时,江无阴却已经不见了。

………

江无阴离开房间,眼眸骤暗。

他嘴角微扬,面对渐猛的火势毫不惊慌,只是轻轻吹了个口哨,蛰伏在暗处黑鹰落在了他肩头。

这是他养的黑鹰“夺天”,但除了他以外从未有人见过。

而这次……

江无阴眸色愈发暗:“走。”

江无阴常年坐在轮椅上,已经很熟练,很快便来到了后院。

后院火势凶猛,凌乱烬余。

呛人的烟熏味让江无阴感到不适,但他仍咬牙推开残破不堪的门,并未见到裴慎人。

“哐当”一声传来,他下意识转头看去。

猛烈的火光中,一个绿油油的小瓶子蜷缩在角落,江无阴正疑惑小瓶子为什么会在裴慎房里,小瓶子忽然动了起来。

江无阴愣住了。

小瓶子一个冲刺似乎想往前去,结果被落下来的房梁又砸了回去。

啪!

小瓶子似乎被砸疼了,颓然倒地,直接滚回了角落。

江无阴有些未缓过神来。

他跟瓶瓶暖生活了十几年,从来不知道瓶瓶暖居然会蹦会跳。

瓶瓶暖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他的母亲很神秘,总是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当时母亲告诉他瓶瓶暖可以让他夜里暖和,他还有些不愿信。

但当他夜里不情愿地抱着瓶瓶暖时,惊奇地发现这个小瓶子居然会发烫。

很暖和。

自小体弱的江无阴,和这个小瓶子不离不弃。

可是后来被皇兄们嘲笑他整夜抱着个瓶入睡,年少的他懵懵懂懂,在皇兄们的嘲笑中,只觉得抱着瓶子睡觉很羞耻。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碰过瓶瓶暖,瓶瓶暖就犹如一件最普通不过的花瓶,永远地留在了柜子上。

小瓶子被木板压住,江无阴欲上前将木板拨开,火光一闪,小瓶子变成了人。

江无阴第二次愣住。

裴慎。

裴慎伸手挡住了塌下来的木板,江无阴没有看错,他看得真真切切,小瓶子变成了裴慎。

联想到所有发生的事情,裴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府上,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床上。

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裴慎就是他的小瓶子。

裴慎抬头,看见江无阴的那刻表情凝固。

他不是没有想过江无阴会知道他身份的那天。

他曾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是这样让江无阴知道自己身份。

江无阴正注视着他。

两人相对无言,皆呆愣在地,还是江无阴首先开口:“去。”

肩上黑鹰似乎懂了他意思,飞至火上空,展翅掀起阵风,火骤然熄灭。

裴慎难以置信,他在江无阴身边这么久,从未见过这只黑鹰,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江无阴这个人深不可测。

火熄灭的刹那,江无阴来到了他面前,他的眸色阴沉,与平日里看见的截然不同。

裴慎莫名有些害怕。

而江无阴只是脱下外衫盖在了他身上:“走吧。”

火光烛天,唯有裴慎屋里的火熄灭,离开屋子时,江无阴冷淡地往后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你问他为什么不熄灭整个王府的火?

月色落进江无阴眸里,隐约看见他眼底冷冷的笑意。

……

凝王府在那场大火中没了。

这事闹地沸沸扬扬,凝王本就过得惨,如今连府邸都没了,更凄凉。

但对于江无阴来说,似乎没有那么糟。

凝王府没了,那就意味着要修新的府邸,皇帝听闻此事,竟破天荒地将京城北端一座府邸赐给了江无阴。

此次大火,不知道是不是府上人跑得快,有烧伤的,但是没有烧.死的。

这么看来似乎还算是件好事。

新府邸外,一群人正在往马车下卸东西。此次大火其实并没有剩下多少东西,但能带走的还是带走了。

这堆行李中,自然有看家鸡阿白。

自从阿白撞见裴慎是个瓶子后,阿白总是缠着裴慎,到哪都跟着裴慎,一来二去,一人一鸡也熟悉了不少。

裴慎和阿白互相对视一眼后,阿白便探出脑袋,对着裴慎乖巧地“啾”了一声。

裴慎笑了笑,伸手摸摸阿白的脑袋,内心却很害怕。

江无阴知道了他是个瓶子啊啊啊。

江无阴将他从大火中救出,他心里很感激,可是碍于如今情况,他感激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说到江无阴,倒是有件事要提。那夜江无阴救他的时候,莫名出现了只黑鹰将火熄灭,但他之前在府中那么久了,却从未见过那只黑鹰。

裴慎被发现后也不是没想过跑路,但都是还没踏出门,就被那条黑鹰拦了下来。

那只鹰平时不在府里现身,可每当他一有什么动静时便会出现,那鹰绝不是等闲之辈,攻击力极强,鹰向来生性凶猛,对付裴慎这么个瓶子根本不是个问题。

裴慎如今只觉进退两难,危机四伏。

但江无阴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从未表态,这让裴慎根本摸不清头脑。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搬东西的队伍里多了个不一样的人。

夏冷清。

他们刚到府门口,便遇见了夏冷清,夏冷清向来爱乐于助人,撞见他们在搬行李,自然搭一把手。

这里位于京城北端,王公贵族都聚集在这里,遇见夏冷清很正常,以后还会跟更多人打照面。

夏冷清对这一带比较熟,边帮着搬东西,边给他们介绍这边的情况。

由于京城北端住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人,这里处处有守卫把手,夜里也会有人夜巡,像之前裴小瓶被偷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再出现。

京城北端并不是一味地住人,在这里相反有一些“高级娱乐场所”。

比如说大江极其出名的疗养馆,就位于京城北端,王公贵族若有时间便可以去里面享受极致的服务——按摩,足浴等等。

裴慎:……牛了。

东西差不多搬完,夏冷清准备告辞离开,一辆马车缓缓从门口过。

这是辆暗蓝色马车,裴慎好奇地看了马车一眼,马车里的人忽然掀开了帘子。

那人掀起帘子的手指白皙修长,黑靴踩在地上,落地轻响。

一身蓝衣束发,黑发金瞳,眉眼凌厉,仔细一瞧,颇有股慵懒之态。

霸道初爷,江初。

全书中对江初的描写分外细致,他的母亲是异国人,故他天生异瞳。书中曾有句话:“夕阳落在他的鼻尖,金色的瞳孔生在他那张脸上,只会更夺目。”

原书中曾多次提到,江初是个慵懒霸道王爷,如此看来,并不过分。

江初扫了正在搬东西的夏冷清一眼,抬手叫停了马车,此人也不作言语,倚着窗户欣赏起夏美人来。

全都看在眼里的裴慎:还真是慵懒又霸道啊。

只不过江初看了半晌,视线一转,落在了裴慎身上。

裴慎:……?

江初看得直白,在裴慎抬头时也不避讳,相反对裴慎笑了笑。

兴许是江初的目光太过放肆,以至于旁边的江无阴也抬起了头,他看见江初后,出声道:“五哥。”

“啊,是七弟啊。“听见江无阴唤他,江初还算礼貌地转头一笑,“七弟的事我听说了,五哥就住在不远处,七弟若有空便来坐坐。”

夏冷清也看见了江初,但夏美人好像对这位霸道王爷不感兴趣,并未有多大反应。

能让女主有反应的,自然只有男主角江澜。

没想到江初毫不介意,他竟毫不掩饰地对夏冷清邪魅一笑,后又看向江无阴:“七弟,五哥今日有急事,先走了。”

江初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这人行事就是如此。

夏冷清解释道:“瑞王平日行事便是这样。”

一行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

东西全搬进府后,阿香牵着夏冷清的手聊了好一阵天,才念念不舍地目送夏冷清离开。

江无阴淡淡地收回了目光,看着呆愣的众人:“进去吧。”

新府邸比原来的府邸宽敞,水池也比原来的府邸大,裴慎抱着自己的东西在院子里逛了逛。

裴慎将自己的东西放在事先安排好的屋子里,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办。

裴慎知道,古代人对妖怪的畏惧很深,而他现在无疑被当做了妖怪,这很有可能会成为江无阴对他下手的原因之一。

还有件重要的事,他记得有一夜他偷听了江无阴和神秘男人的对话,江无阴知道了他是瓶子,那肯定也会知道他偷听了他们的对话,那么就会……

杀瓶灭口。

裴慎手心渗出细汗。

看江无阴今天的样子,似乎还在暗中观察他。

裴慎这一阵子的相处下来,已经把江无阴摸地清清楚楚,江无阴表现地越风平浪静,危险越大。

比如江锦轩的手指。

裴慎越想越后怕,无数种可怕的想法在他脑里转过,然后在接下来几天证实了。

裴慎吃饭的时候,江无阴看他。

裴慎在院子里逛的时候,江无阴看他。

这些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而且江无阴的眼神也没有不对劲。

但裴慎敏锐,巧妙地捕捉到了其中规律,江无阴这几天看他的次数比往常多了五次。

多了五次。

裴慎后背发凉。

这种细微的改变,最为致命。

裴慎开始思考。

他哪儿也不能去,他等同于被江无阴囚禁了,江无阴到底想干什么?

关键是他还无依无靠,他以前看的穿书小说里人家穿书好歹还有个系统,还有个方向和目标规划。

他啥也没有。

跑也跑不了。于是这几天裴慎尽量不和江无阴碰面,能避则避。

出奇的是,这几天下来日子竟都风平浪静,连最近裴慎的食材也变得丰富起来。

俗话说,人很容易堕落,他这几日过得惬意,竟也没去东想西想,渐渐地有所放松。

可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这天他从屋里出来,撞到了匆匆忙忙抱着一摞书过的侍女。

书“哗啦”落在地上,裴慎俯身帮忙去捡,忽然顿了顿。凌乱的书中,有几本书格外显眼——《当遇到妖怪怎么办》、《三百六十种妖怪》……

裴慎愣住,手微微发颤:“这书……是给王爷看的?”

“对呀,这些都是王爷吩咐的。”侍女回道,“王爷本就爱看书,只不过最近看的书越来越奇怪了,什么剥妖怪的筋,抽妖怪的皮……”

裴慎如五雷轰顶。

果然....像江无阴这种反派恶毒至极,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有各种阴毒的想法。江无阴这种人,怎么会改变他那颗毒辣的心呢?

回到房里的时候,裴慎感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的灵魂,永远地留在了那摞书里。

……

自从那日大火后,这几日依旧风平浪静。

江无阴坐在床上,看着香炉里缓缓冒出的白雾,他的心情很复杂。

在刚开始知道裴慎是小瓶子的时候,他的心里有几丝恨意。

恨裴慎这样欺骗他。

裴慎还是一个瓶子,那就是说,一个瓶子欺骗了他。

江无阴最恨欺骗,背叛,以前被人欺骗的痛犹如蚂蚁般侵蚀他的骨髓,他痛地难以呼吸。

若不是那日大火,裴慎还打算瞒他多久?

也许裴慎根本就不打算告诉他。

可强烈的痛又被一丝奇怪的感情压了下去,那是种无法形容的感情,驱散了漫长无尽的恨。

四岁那年大火烧灭了他的所有感情,这十几年来,他的生活里只有痛和恨,毫无生机。

可是裴慎出现后,他的生活好像有那么一丝不同了。

那日大火,他心中竟生起了莫名的害怕。

究竟是……为什么?

他注视着窗外飘落的雪,想起那个雪天,裴慎陪他练习走路,告诉他可以站起来。

裴慎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一件害他的事。相反,裴慎在竭尽全力地帮助他。

江无阴慢慢地觉得他的心里不再只有恨。

似乎……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裴慎身上难道有什么魔力?

为了找到原因,他决定先从了解对方开始。

江无阴自小爱看书,关于灵异鬼怪之事颇有了解,知道有狐妖,花妖……但实在没听说过瓶妖。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

故他差人去找来各式各样记载妖怪的书,只要有半点沾上妖怪的,他都不放过。

于是,桌上的书走向逐渐奇怪,从刚开始的《山海经》逐渐变成了《如何抽妖怪的筋》。

江无阴:……

江无阴拿开这几本奇奇怪怪的书,打开了《三百六十种妖怪》。

里面记载了许多种妖怪,有寿命很长的树妖,小巧可爱的蜂蜜精,古灵精怪的地精,就是没有他想找的瓶子精。

他翻着书,忽然想起了逝去多年的母亲。母亲是个神秘的人,儿时江无阴总是会比其他孩子多一些奇奇怪怪的玩物。

母亲会做其他孩子没有的木制小鸟,虽然江无阴觉得那并不像小鸟,可是他莫名地喜欢,总是捧着小鸟在院里跑。

会在夏日里搬来许多冰块,扇着扇子去热气。

小时候的江无阴觉得,母亲无所不能。

但是母亲离世后,唯一留给他的东西,只有那个瓶子。

他的母亲曾告诉过他,这个瓶子会像她一样,会永远地陪伴着他。

无论未来的路有多艰难,生活再苦,都请不要放弃生活。

因为你放弃生活的同时,生活也在放弃你。

后来母亲食言,早早地离开了江无阴,江无阴曾经很多次都想过死,可是想起母亲的话,他又重新地站了起来。

他认同母亲的话,但并不认同那个瓶子。

直到现在,他对瓶子有了新的看法。

……

自从江无阴搬到京城北端,京城又开始传得沸沸扬扬。

没有什么比皇帝突然关注一个多年都未召见的儿子更令人震惊。

之前有人猜测,太子遇袭,如今身体状况未知,皇帝有意更换太子。

后脚皇帝就赐了江无阴府邸,无疑让众人对此前猜测深信不疑。

皇帝可能真的有意换太子。

满朝文武暗中猜测今后动向,有些墙头草纷纷倒向有利一方,有的人倒向极具能力的六王爷江澜,有的人势力稳固的倒向五王爷江初,居然还有人……倒向了江无阴。

比如说门口这个人。

门口来了个中年男人,他一身锦衣华服,领着一堆家丁在门口:“你就让我进去见见凝王吧,我有事跟他说。”

裴慎正在院里石桌上趴着,闻言看了那堆家丁一眼,个个手里拎着礼品,有的肩上还扛了些大礼品。

一看就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门口侍卫道:“李员外,让我去告知王爷一声。”

原来是个员外,裴慎继续趴在院子里桌子上烤太阳,门外侍卫从屋内出来:“请进来吧。”

李员外领着一堆家丁进了府,进门后瞥见趴在桌子上烤太阳的裴慎,心中一惊。

裴慎身着狐裘,只露出个后脑勺,光看衣着倒不像个下人,但是李员外可从未听说过江无阴身边有除了阿香以外的人。

莫非真如外面的说书先生所言,凝王府真的有高人?

李员外心中愈发肯定,连迈向江无阴屋子的步伐都变得自信起来。

看来他的眼光没错儿。

李员外是第一个登门拜访的,他进来后便寒暄问暖,先是问江无阴是否对这带熟悉,又聊了些其他的。

李员外叫家丁们放下礼品:“凝王初来乍到,在下就想着带些东西来看看凝王。”

“这些都是些补品,熊掌,燕窝。”李员外介绍着自己带来的礼品,颇为得意地道,“还有一些名人字画,里面可有大名鼎鼎李羲之先生的书法作品!”

咳咳,李羲之是原书里的书法大家,特别有名,要收集他的一副字画还是不容易,看来李员外这次下血本了。

李员外说得嘴皮子都快干了,依旧不见江无阴有半点反应。

江无阴只是静静地坐着听他说完,最后终于开口:“多谢李员外的好意。”

李员外没料到会这么顺利,他讨好地笑了笑:“凝王,我还有些好东西。”

言罢他抽出几张信纸:“这是疗养馆的特殊服务,只要你持有这几张请柬,就可以享受到别人享受不了的极致疗养。”

江无阴的目光落在请柬上,欲言又止。

李员外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忙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服务,就是更好的疗养而已。”

江无阴没再说话。

李员外从江无阴房里离开的时候,神清气爽,他来之前其实也做好了碰壁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么顺利。

他步伐变得轻快起来,轻盈地飘出了王府。

……

李员外走后,江无阴看着那些礼品许久,忽然嘲讽地笑了。

真可笑啊。

这就是人性,在你落魄时对你视而不见,得势时又拥护你。

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在落魄时维护你?

他眼眸一沉,唤来阿香:“把这些都烧了。”

阿香难以置信:“王……王爷,都烧了?”

“嗯。”江无阴没有犹豫。

阿香不好再劝,叫人来把这些东西抱出去烧了,大大小小的礼品被丢弃在地上,然后一把火灼烧。

熊熊大火将礼品吞噬,江无阴看着跳动的火苗,眸色微暗。

阿香命人将礼品都烧掉后,忽然瞥见了桌子上孤零零的请柬。

阿香拿起请柬:“王爷,这个可以给我吗?”

“你要这个做什么?”江无阴问道。

阿香老实回道:“最近阿慎好像没什么精神,也不知道是不是不适应这边环境,老是无精打采的。”

“我想带他去做做疗养,放松放松。”

江无阴这才想起裴慎这几日的不对劲。这几日裴慎总是没什么精神,连腿也不给他看了。

饭桌上也只是闷头吃饭。

裴慎最近好像很小心,他们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说来也是,好像自那日大火后,江无阴并未将自己心中想法说清楚,裴慎是不是以为……自己介意他是个瓶子?

其实江无阴这几日看《三百六十种妖怪》这类妖怪书籍时也有了解到,妖怪们很害怕被认出身份,因为被认出身份后往往会死于人手下。

裴慎难道在意这个?

其实江无阴并不在意这些,虽然心觉被欺骗,但是却从未起过杀意。

妖魔鬼怪可怕吗?

并不。最可怕的永远都是人心。

他得找个机会跟裴慎说明白。

于是,江无阴破天荒地开口:“我也去。”

阿香盯着刚刚才把礼品烧了的江无阴:……为什么王爷变脸也这么快。

……

太阳落山,裴慎往外瞅了两眼,江无阴简直欺人太甚,他绝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恰好这时,阿香开开心心地奔了进来:“阿慎!阿慎!”

裴慎坐起:!!

“阿慎,我们待会去疗养馆。”阿香奔进来,欣喜地握住他的手,“听说那里有好多有趣的东西。”

“疗养馆?”裴慎思绪飘散。

阿香笑道:“是呀,而且我告诉你哦,这次王爷也要同我们一起去。”

裴小瓶凝固。

江无阴为什么也要去?

....躲了这么多天,还是躲不过。

阿香觉察出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裴慎忙掩饰道:“没、没什么。”

阿香当即就把裴慎拉上了马车,江无阴早已坐在了马车里,看见二人上来,也没说什么。

三人沉默地喝茶:……

马车缓缓行驶,任凭夕阳透过窗帘斜射进来,桌上茶杯忽然一顿,马车停下了。

掀开窗帘,一座巍峨的古建筑呈现在眼前。

这座楼足足有六层,在夕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它安静地立在那里,来的人也是静静地来,不发出任何声响。

弄得裴慎都不敢说话,阿香在他耳边悄声说:“疗养馆不能大声说话。”

怪不得大家都这么安静,一行人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裴慎看了江无阴一眼,江无阴来疗养馆是做什么,找人按摩腿吗?

给腿部多做按摩对江无阴来说是有益的。

疗养馆全身呈淡淡的蓝色,从内而外散发着清凉的气息,很舒服。

走进去才发现,疗养馆内部其实很暖和。这里面很安静,并且有专门的人员接待。

阿香交给了对方请柬,便有几个姑娘领着他们往深处去。

领着他们的姑娘道:“这里面是我们馆内的天然疗养泉。”

姑娘掀开帘子,入目是片幽静的丛林,听说仙界有仙池,若说真的有,应该便是如此。

“若在疗养泉内泡上一个时辰以上,全身都会发生不一样的变化。”姑娘继续介绍,递上几件白色衣袍,“请换上这个。”

阿香接过衣袍,脸色微红:“这应该是男女分开泡吧?”

“是的。”姑娘回道,“姑娘您去那边,有专门的侍从接待您,两位公子随我来。”

阿香离开,江无阴被交到裴慎手里,二人相对无言,在姑娘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换衣服的地方。

姑娘离开后,裴慎拿着衣袍去帘后换,忽然,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无阴在另一处帘后换衣。

江无阴在帘后另一侧换衣,听着那边轻微的动静。

轻微的声响让他的思绪莫名回到了那个夜晚。

裴慎光着身子在他怀里。

他耳根又忍不住发烫,他从来没有抱过人,他不敢奢望一个拥抱,大家总是和他刻意保持距离。

裴慎的接近,让他的内心有了些变化。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当裴慎换好从帘后出来,他刚冷静的心居然有些躁动了。

白色的衣袍着在裴慎身上,衣带系在腰间,很好地凸显了他的身形。

身形修长,有些瘦,却很匀称。

江无阴看了半晌,移开了目光。

……

裴慎出来便看见江无阴略微奇怪的眼神。

那眼神很复杂。

回想起前几天江无阴看的奇奇怪怪的书,裴慎的思绪逐渐不对劲。

江无阴不会是想在疗养泉里杀瓶灭口吧?不然江无阴这种不怎么出门的宅男,怎么会突然想着来泡温泉。

而且拥有请柬的人可以享受单独疗养,疗养泉只有他二人。

江无阴想杀他,很简单。

烟雾缭绕,江无阴只淡淡道:“走吧。”

疗养泉内很舒适惬意,又因为只有他二人,显得这里格外恬静。

前一刻裴慎觉得这里美地似仙镜,后脚便觉得这样漂亮的仙镜用来泡泉可惜了。

见裴慎有些犹豫,江无阴唤他:“扶我下去。”

裴慎刚触及江无阴的手,便觉得有些烫。

可江无阴整个人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

难道是疗养泉太热了,让他身子也忍不住发烫吗?

二人下了泉水,相对无言。

裴慎装作无意地和江无阴拉开了距离。

……

疗养泉的确很热。

江无阴还未下泉,就觉得浑身发烫,疗养泉四周雾气腾升,让人忍不住冒汗。

他定了定心神,唤裴慎来扶他。

裴慎微微俯身扶住了他,他不经意地瞥过一眼,透过裴慎衣襟看见了里面景象。

他浑身瞬间烫起来。

好在下了泉后,裴慎懂事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今夜他简直太不正常了。

为了能使自己足够冷静,江无阴阖上双眸。双眸阖上后,方才的燥热果然消失殆尽。

周围只剩下裴慎旁边的呼吸声。

他渐渐冷静下来,仿佛四周都安静了。安静到连裴慎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江无阴迷茫地睁眼,疗养泉里哪里还有裴慎的身影,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四下环视,一个绿油油的小瓶子顺着泉水飘到了他跟前。

江无阴:……

江无阴捞起裴慎,不明白裴慎为什么会突然变成瓶子,联想夜里自己抱着的瓶瓶暖……他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也许裴慎会在晚上变成瓶子。

……

裴慎跟江无阴保持了距离后,便观察着江无阴。

没有料想中的杀人灭口,江无阴缓缓闭上了眼。

裴慎端详起他来,他的脸微湿,五官在雾气晕染下显得愈发柔和,他的睫毛沾了水气,如蝶翼般随着呼吸轻颤。

其实江无阴是生得很好看的。

但裴慎就是信了他这张脸,居然忘了江无阴内心有多么阴暗,要不是那天撞见那个抱书侍女,他都不知道江无阴竟然能卑鄙到这个地步。

越想越气愤,裴慎也没了泡泉的心情,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忽然摔进了泉水里。

紧接着,他飘了起来。

裴慎:……!!

裴慎顺着泉水飘到了江无阴面前,他心道不好,奋力想回游,江无阴却在此时睁开了眼。

一人一瓶对视:……

江无阴顺手将他捞起来,若有所思。

裴慎屏住呼吸:要开始了吗?

然而江无阴什么也没说。再泡了会儿,便唤专门的人来带他们离开。

阿香早已泡完,见江无阴被别人推着出来,奇怪道:“王爷,阿慎呢?”

“提前走了。”江无阴淡淡回道。

阿香略微震惊,视线下移,发现瓶瓶暖正躺在他们王爷怀里。

接待的姑娘看江无阴的眼神也有些奇怪,这客人癖好独特,泡疗养泉居然还要带上个花瓶。

阿香不知道江无阴是什么时候将瓶瓶暖带来的,可能……在她没注意的时候?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王爷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用过瓶瓶暖,宴会后忽然用了一次,到现在可谓是爱不释手。

阿香没有多嘴,只将江无阴推了回去。

到了府上,江无阴将裴慎放回房里便离开了。

这几日江无阴没再用瓶瓶暖了。

裴小瓶在被子里沉思,难道是江无阴知道他是人,有所顾忌?

不知道是不是泡了疗养泉的缘故,裴慎觉得瓶身无力,眼皮子都要合上了。

好困。

算了,不想了。

……

隔日一大早,裴慎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步,便被阿香催促着去街上买药材。

府里的药材用完了,阿香告诉他,京城北端有间药铺极为神秘,里面药类俱全,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药。

这话成功激起了裴慎的兴趣,因为出生在医学世家,他自小对医学极其感兴趣,又因为爷爷精通中医,所以对中药也有所了解。

爷爷屋里总会放着药材,就连屋外的庭院里也有。

裴慎是伴着药材长大的。

所以他对中医的兴趣并不亚于西医。

他收拾了些东西,欲要出门,门口侍卫自觉地跟了上来:“公子可是要去天下第一药铺?我带你去。”

天下第一……药铺?

等裴慎到了这个药铺,才发现……还真是天下第一药铺。

药铺门匾上大大地写着“天下第一”四个字,药铺里面,更像是座修仙殿。

准确来说,是裴慎在电视剧里看见的那种修仙殿。

雾气缭绕,与香炉里飘出来的雾气融为一体,殿中央有一水池,一只白鹤正在白莲旁边睡觉。

还真是……天下第一啊。

裴慎与店里伙计交谈,伙计领他到一处,然后给他抓了些药材。

裴慎与伙计交谈,他们称这间药铺的主人为“殿主”,这人极喜欢研究药材,还会研制各种灵丹妙药,在天下第一药铺里,也有许多王公贵族来购买灵丹妙药。

裴慎抓好药就往外走,走至门口,身后蓦地传来道苍老声音:“小兄弟。”

裴慎转头看去,没有人。

那道声音再次传来,他看过去,才发现角落里有个老人家。

老人家裹着黑色的长袍,看不清脸,他手里拿着个破碗:“小兄弟行行好,给老夫几个钱吧。”

裴慎走过去,将手上的钱都给了他。

老人家似乎是咧开嘴笑了,他笑地极其开心:“这么久了,你还是第一个肯给老夫这么多钱的人哪……”

裴慎礼貌地笑了笑。

老人家注视着他,又笑道:“小兄弟,我瞧见你印堂发黑,怕是会遭遇不测,你既然给了我钱,老夫就帮你一个忙吧。”

印堂发黑,遭遇不测...

虽然江湖骗子都是这番说辞,但裴慎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一切,又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

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人在绝望、找不到方向时,往往什么都愿意去试试。

于是裴慎顿住了步子,问:“那这样...怎么帮?”

老人家从兜里抽出本书,书封呈蓝色,看起来漂亮干净:“照着这本书上的做,你会安全的,说不定……”

“还会收获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意想不到的东西?

裴慎半信半疑地接过书本,这本书不算薄,他低头一看,书封上几个大大的字映入眼帘,写的是——

如何在恶人手下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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