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在他面前变成了个瓶子。

夜幕低垂,因为那个噩梦,江无阴并未睡多久。

今夜的风格外温柔,将江无阴的心安抚下来,他玩着裴慎的呆毛,一时像个看见稀奇玩意的孩子。

专注还有点欣喜,完全忘却了方才的压抑。

月色透过窗投射进来,落进他柔和的眼里。

恐怕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露出了这种表情。

“啪”恰好此时门开了,阿香呆在原地,江无阴忙收回了手。

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往常的平淡冷漠,见阿香进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般地拉了拉身上的被子。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

阿香愣了愣,其实她都看见了。

虽说这个举动很小,但也足以看出江无阴的变化。

她家王爷不是不会这样做,而是阿香太清楚江无阴,江无阴的性格与其说冷淡,不如说是害怕与人相处,怕被伤害,怕被人践踏自尊。

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的。

然而这几天和裴慎的相处,她发现江无阴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往往有时候,也更能表达自己的想法。

阿香回过神来,假装没看见:“王爷,药熬好了。”

江无阴应声接过药,兴许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吵着了裴慎,裴慎揉了揉眼。

头上呆毛立了起来。

裴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江无阴低头注视着他,似乎要说什么。

裴慎来不及听他说什么,猛地站起身来。

阿香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裴慎看了看天,天已经暗地差不多了,他连忙回道:“我想起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裴慎匆匆离去,江无阴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裴慎醒来……好像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或许,他并不是很情愿照顾自己。

江无阴为自己刚才的那些行为感到羞耻。

兴许是情绪变化太快,江无阴忍不住轻咳起来,阿香忙上来搀扶他:“王爷,没事吧?”

阿香才触及他手臂,烫着般松了手:“王爷,怎么这么烫?”

江无阴没有说话。

阿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你发烧了?”

江无阴依旧没有回话,他的烧还未彻底褪去,阿香扶着他躺下,开始照顾他。

江无阴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自嘲般地收回了目光。

……

裴慎急匆匆地回到了屋里,如果再晚一步,他就会变成花瓶了。

裴慎的手上还留着江无阴手里的温度,暖乎乎的。

他脑里闪过刚才的画面。

江无阴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他面色苍白,嘴唇微颤,整个人脆弱地躺在床上,仿佛只能依靠自己。

裴慎凝着自己的双手发神,才看了会儿,双手忽然不见了。

好了,他变成花瓶了。

按理说,一会儿他还要乖乖回到江无阴床上。

但今夜阿香没有来找他,府上出奇地安静,连落叶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裴慎知道,今夜江无阴病了,恐怕是顾不上自己了。

他如释重负,心中的紧张也逐渐退去。但退去后,他发现自己居然有那么一丝丝……不习惯?

一定是最近事情发生地太多了。

他连忙钻进被子里,迫使自己闭了眼。

……

冬日下了大雪。裴慎昨夜没睡好,早上又早早地醒了。

他醒得早,无聊地在院子里逛了圈,又看见自己屋前那颗桃花树。

桃花树依旧盛开着,白雪落在它淡粉的花瓣上,也给院子添了几丝生机。

他想起了昨日坐在树下的江无阴。

不知道江无阴怎么样了。

昨日他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走之前江无阴的烧退了些,后来又有阿香照顾,应当是好地差不多了。

“裴大夫。”身后传来声轻唤,唤他的是一个模样乖巧的小侍女,“王爷叫我将这个交给你。”

小侍女宝贵地捧着个精致小盒子。

“什么东西?”裴慎问道。

小侍女打开带来的盒子,里面躺着株紫色的草,模样奇特,周身散发着寒气。

百雪草。

百雪草生在苍山那种极其凶险的地方,不易采摘,裴慎记得原书中,当时女主角为了给男主角采摘,差点去了半条命。而江无阴……这才一天时间,就把百雪草取来了?

裴慎沉思,江无阴真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

他可能有更多裴慎不知道的地方。

裴慎装作高冷道:“知道了,你放着吧。”

小侍女又道:“裴大夫,王爷让我捎句话给你,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治疗?”

裴慎从来都是有活就干,从不耽误,他利落地回道:“午时就开始。”

小侍女愣了下,似乎是没料到这么快,半晌又乖巧道:“知道了,裴大夫好生歇息。”

她顿了顿,又问道:“裴大夫,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有,我待会需要几样东西,一把锋利的刀,小巧一点好,还有镊子,剪刀。”裴慎回道。

“您……这是要做什么?”小侍女下意识问道。

“自然是做个小手术。”裴慎随口回道。

“手……手术?”小侍女疑惑。

“咳咳,就是治疗的方法。”裴慎又道,“还要一些止血药草,还有……”裴慎示意小侍女凑近了说。

小侍女认真听着,听着听着,脸色逐渐不对劲。

……

小侍女从裴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一脸懵逼,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江无阴房里,捎话的小侍女立在江无阴床前,将裴慎需要的东西一一说给江无阴听。

说到最后,小侍女吞吞吐吐不敢说了。

“怎么了?”江无阴微微皱眉。

小侍女战战兢兢地回道:“他……他说要备一些羊肠。”

“羊肠?要羊肠做什么?”阿香疑惑。

江无阴皱眉沉思,半晌道:“给他备。”

……

午时,稍微暖和了些。

裴慎忙活了一上午,终于用羊肠做出了一双心仪的医用手套出来。

薄透,刚刚好。羊肠不仅可以做手套,还可以做避.孕.套。

工具都准备齐全,裴慎将工具都收好,便去了江无阴房里。

江无阴房里燃着暖炉,裴慎一进来便觉得浑身暖和,为了行动方便,他将厚重的狐裘脱了下来。

江无阴坐在床上,静静地注视着他。

两人相对无言。

谁都没有提昨天的事。

可偏偏裴慎又想起了昨日的场景,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投入到工作中。碰着工作,裴慎很快冷静下来,他缓缓地抽出小刀,就朝江无阴走去。

江无阴面无表情,仿佛昨日那个褪去所有伪装的人不是他。

直到裴慎戴上羊肠手套,江无阴目光才有了变化。

“是用羊肠做的手套。”裴慎解释道,“等会要用。”

江无阴:“你要羊肠是做这个?”

裴慎回道:“对。”

江无阴没有再说话,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裴慎在旁边准备,莫名有些紧张。面对大大小小的手术,他还从未紧张过,但是如今他竟有些不自信。

相反,江无阴却比他镇定许多。

见江无阴这么镇定,裴慎也努力平静下来,先是给江无阴用了麻醉散,深呼吸投入状态,但看见江无阴脸的那一刻,他又破防了。

怎么回事。

好在麻醉后的江无阴没有意识,裴慎干脆摸出张帕子来,戳三个洞,盖在了江无阴的脸上。

裴慎对着被盖着的江无阴拜了拜:真不是有意的。

江无阴:……

接着,裴慎认真地投入了手术中。

他游刃有余地进行着手术,可进行到一半,他额上慢慢渗出了细汗,连握着刀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他大意了。

他想错了。之前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对江无阴的腿做了一个估计,笃定自己能治好江无阴的腿。可现在看来……事情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在古代不能拍片,所以不能直观地看到骨骼状态。

江无阴的腿实则比他想象中更为严重,他双腿摔断地很严重,加上常年坐在轮椅上,他的经脉早已不灵活,恐怕用了百灵草也不能保证百分百能站起来。

从江无阴房里出来的时候,裴慎都没有缓过神来。

“阿慎,怎么样了?”阿香在门外守了许久,见裴慎出来连忙问道。

“做好了。”裴慎有些内疚,“只不过王爷的腿……”

“王爷的腿怎么样了?”阿香有不好的预感。

“现在看来,只有五成的把握能站起来。”裴慎艰难道。

在他的从医生涯里,就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做任何手术,都能有六成以上的把握。

可是五成的把握。

从来没有这么低过。

但短暂的自责后,裴慎又重新燃起了信心,五成的把握,这就代表江无阴还是可以站起来。

他不愿信,不愿信江无阴就真的再也站不起来。

他也听过有一些例子,有人日复一日地练习走路,从不间断,最后创造了奇迹。他认为,若是他每天带着江无阴在院子里走走,江无阴……总会好的。

就像他曾经说的,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而人也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倒。

人定胜天。

五成,哪怕只有一成,他裴慎都不会放弃。

见阿香沉默,裴慎继续道:“等王爷恢复好了,我每天陪他练习走路,王爷的腿多年未行走,已经不灵活了,光靠药还是不行。”

阿香听了这番话,只是问道:“真的吗?”

从江无阴摔断腿后,他们找过无数名医,都没有办法。

江无阴的腿摔断多年,当年又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及时救治,其实已经落下了很大的病根,这些年来,其实他们都已经不再抱希望了。

所以只要有人说,江无阴还可以再站起来,他们就不会放弃。

裴慎点头:“我去熬汤。”

“什么汤?”阿香疑惑。

裴慎往外走:“王爷才做了手术,需要喝一些补品。”

看着裴慎渐渐远去的背影,阿香再次露出了疑惑:“手术……?”

裴慎的爷爷是中医,所以他了解一些中药的作用,知道江无阴手术后应该如何调理。但中药浓,一般熬汤服用效果最佳。

裴慎在后厨忙活着。他自小家庭条件优渥,十指不沾阳春水,亲自下厨这事还真没做过几次,他笨拙地熬着汤,还被烫着了好几次。

熬完后,裴慎小心翼翼地端着熬好的汤,一点点地吹凉药,然后端到了江无阴房里。

江无阴还未醒,裴慎将药放在桌上,然后仔仔细细又再次检查了江无阴的腿一番。

他正看得起劲,手忽然被捉住,江无阴不知何时醒了,正端详着他:“怎么样了?”

裴慎忙抽回手,如实回道:“治疗后有五成把握能站起来,还是要多练练走路。”

江无阴没有说话,平静地移开目光。

在他的眼里,五成就是不可能站起来。这么多年了,他试过这么多方法,都未站起来过。

对于裴慎,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毕竟这么多年他什么方法都试了,不差这一次。

裴慎见他沉默,知道他不愿信,只好将药端来给他:“先喝药。”

江无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

白嫩的手指竟染上了抹红,兴许是被烫着了,那抹红格外刺眼。

江无阴开口问道:“烫着了?”

裴慎收回手:“没有,先喝汤。”

江无阴没有多问,只接过喝了汤。

喝到一半,他皱了皱眉:“这什么汤?”

裴慎回:“就是一些补汤,你才治疗完,身子虚,应当多喝这些。”

江无阴半信半疑地喝下。这汤的确和他以前喝的有些不一样,他想问裴慎这里面放了什么,又倔强地住了口。

裴慎告诉他:“等你恢复地好些了,我每日都带你出去练习走路。”

裴慎认真地看着江无阴,他决不允许自己从医生涯里出现一个失败的例子,这是对病人的负责,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江无阴抬眸,撞见裴慎的眼。

他的眼里仿佛有星辰。

裴慎好像……特别希望他能站起来。

裴慎都没有放弃,他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裴慎惊奇地发现,江无阴的腿愈合地很快,他刚才做手术的伤口竟已经有了明显的愈合趋势。

他嘀咕道:“说不定很快就可以练习走路了。”

江无阴难得地回了他:“嗯。”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回应,更激起了裴慎的斗志,他再照顾了江无阴会儿,正准备离开,江无阴忽然叫住了他:“左边第一个柜子,给你的。”

裴慎疑惑地走向左边的柜子,然后打开。

柜子里躺着一支膏药,这支膏药上面写着大大的“烫伤”二字。

裴慎拿起这支膏药,看了江无阴一眼:“谢谢。”

江无阴没应他。

离开江无阴房间,裴慎给自己烫伤的地方涂抹起来,晚霞透过窗外落了进来。

他今日着实有些累了,擦完烫伤膏后便爬在床上休息。

……

江无阴坐在床上,鼻尖似乎又传来股甜甜的香味。

裴慎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江无阴一直以为只有女人身上才有香味,没想到男人身上也有。裴慎身上的味道很甜很特别,像桃子的味道,江无阴总觉得似乎在哪闻过。

不是发烧那天晚上。

他努力回想,忽然想起他在哪里闻过,是在他抱着瓶瓶暖入睡的那天晚上。

江无阴有些疑惑。

难道是裴慎拿走了瓶瓶暖?

裴慎拿瓶瓶暖做什么,他也冷?

腿上异样的感觉打断了江无阴的思绪,他的腿已经失去知觉很久了,有感觉……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

有这种真实的感觉。

异样的感觉逐渐蔓延,江无阴已经许久没有再活动过双腿了,但是此刻,他居然萌生了想活动双腿的想法。

这种想法第一次强烈地催促着他。

他起身来,掀开被子端详着自己的双腿。

那双腿和往常无异,因为治疗包了些纱布,裴慎告诉他过几天才可以拆布,他也没动。

他端详了会儿,忽然内心万分坚定,这一次的结果会和以前不一样。

……

这阵子来裴慎听话乖巧,白天去看看江无阴的双腿,晚上再老老实实给江无阴暖暖床。

没想到一月后,江无阴术后的腿竟恢复得差不多了。

裴慎当下便推着江无阴来了院子里。

冬日里积雪厚,裴慎穿着厚厚的狐裘,他皮肤本就白嫩,雪白的脸蛋被雪白的狐毛簇拥着,显得乖巧可爱,他将手递给江无阴:“把手给我。”

江无阴看着他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这一月来裴慎很照顾他,就连瓶瓶暖都很通人性,每晚定时出现在他的床上。

他这几天晚上都睡地很舒服。

但是昨天晚上,江无阴偶然醒来,发现自己怀里抱着的不是瓶瓶暖,居然是裴慎。

江无阴吓了一跳,但莫名地不愿吵醒裴慎,只能仔细端详他。

裴慎睡着倒是和白天不一样,江无阴初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年,但是在宴会上,裴慎充分地体现了他的能扛能打,倒是挺出乎江无阴意料的。

江无阴想着,脑里的某根弦忽然断了。

裴慎翻了个身,露出了白皙的胳膊,江无阴视线下移,这才发现,裴慎没穿衣服。

一大片白花花的……闯入了他的视线。

江无阴移开视线,耳朵忍不住地发烫,他实在想不通,裴慎为什么会突然光着身子跑到他床上来。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最近晚上瓶瓶暖这么柔软,原来他这几天抱着的都是裴慎。

没等他想明白,裴慎缓缓地睁开了眼,江无阴莫名地做贼心虚,赶紧闭了眼。

他闭上眼就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闭眼?

在怕什么?

很快,裴慎从他怀里抽离出来,然后一溜烟地跑没了。

江无阴:……

江无阴收回思绪,裴慎摊着手等地花儿都快谢了:“快点。”

江无阴其实很想问裴慎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没问出口,只是默默地将手放了上去。

裴慎握紧他的手:“抓紧我,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

江无阴握紧裴慎的双手,他努力想站起来,可是双腿已经太久没用,还是有些吃力。

裴慎用力扶着他,他咬紧牙,拼尽全力,几次都没有站起来。

他有些失望。

裴慎没强求他,但是之后的每一天,裴慎仍不放弃地带他到院里做康复。

江无阴突然很想站起来。

这日雪比往常大,寒风刺骨。

但裴慎依旧带他到院里,向他伸出手。

江无阴如往常般将手放了上去,似乎无形之中,他们已经形成了无言的默契。裴慎握紧他手,他微微颤抖,脚终于踩在了地上。

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三年了,他都没有再感受过这种感觉,那种落地,双脚再次踩在地上的感觉。

他看着眼前的那个人。

那个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专注地盯着他脚的动作,脸上露出了欣喜:“慢慢来,不要急。”

江无阴额上渗了细汗。腿上的麻木让他无法移动双腿,可是这一刻,他无比地想动起来。

他想真正地站起来。

裴慎一步步地带着江无阴,雪落在裴慎的头上,在墨黑的发里格外显眼。

白雪像翩跹的蝴蝶,落进少年的发里,少年浑然不觉,低头注视着眼前人的每一个动作。

有一瞬间,江无阴想走过去抚去裴慎头上的白雪。

江无阴笨拙地走着,感受到自己笨拙而小心的步伐,裴慎鼓励着他,他还想再往前一步。

可是他却摔倒了。

狠狠地摔进了积雪里。

连带着裴慎一起摔了。

裴慎连忙爬起来扶他:“怎么样,没事吧?”

江无阴一言不发。他阴暗的眸紧紧地盯着地上的积雪。

他真没用啊。

裴慎安慰他:“今天就到这吧,雪快下大了,我们明天再练,先回去。”

江无阴没有说话,固执地再次站了起来,他扶着石桌,吃力地稳住了身子。

大雪纷飞,如瀑落下,江无阴不愿放弃,他没有听裴慎的劝,而是一步步地扶着桌子往前走。

裴慎制止他:“江无阴,先回去,你这样不行,过多的运动对你的腿不利。”

江无阴没有听。

裴慎急了,只能强行将他按回轮椅上:“先回去,我们明天再练。”

江无阴未说话,袖下的手无声地捏成拳。

……

今日大雪,夜更冷了。

江无阴坐在床上,忽然想起了裴慎。

今日裴慎的手有些凉。

江无阴垂下眼睫。

不过……裴慎是什么时候到他床上来的?

江无阴决定今天晚上不睡觉,好好地看看裴慎究竟是怎么到他床上来的。

……

裴慎准备洗个澡就去找江无阴。他这阵子时间算得好,什么时候变回人,什么时候变成瓶了如指掌。

作为一个惯犯,他觉得自己不会被江无阴发现。

他洗完后,一排排侍女送衣服进来:“公子,这是王爷给您备的冬衣。”

“还有,王爷给您备的新暖炉。”

裴慎微愣:“放着吧。”待侍女走后,他上前端详,这些衣服都是极好的材质。

他将暖炉抱进怀里,伸手轻轻摩挲着衣服,外面突然传来声尖叫:“走水了!”

王府瞬间躁动起来,走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快!快救火!”

裴慎微愣,着火了?

他欲打开门去看个究竟,手还未触及门,自己视线忽然矮了一截,他变成瓶了!

烧焦的气味迅速从外传来,裴慎转移方向,他使劲跳到床上,然后再一蹦一蹦地往窗外跳去。

当他跳到窗口的时候,他愣住了。

纸窗灼出了个小洞,洞里的人群如此渺小,四处逃窜,犹如被炸了窝的蝼蚁。整座王府在哭嚎,方才的救火声被尖叫代替,房梁被烧倒,砸在裴慎面前。

巨大的冲击使裴慎整个瓶滚落在了地上。

好疼。

房梁迅速坍塌,裴慎的去路被挡住,他身为一个瓶子,根本不能跟这些房梁做抗争,只能无助地躲避房梁。

他无处可去,只能使劲往后蹦,他的房间没什么可以遮挡的地方,就连桌子都已经被烧毁。

对于不断塌陷的房梁,他只能蜷缩在角落,才能避免房梁砸中自己。

炽烈的火光落在他身上,他蜷缩在角落,眼睁睁看着烈火逼近。

怎么办啊。

他根本出不去,要是人还好,还可以冲出去。

瞥见旁边水池,裴慎想冲过去潜入池底,结果被落下来的房梁击中了。

他又滚回了角落。

熊熊大火逼近,裴慎被逼至角落,再不变人就真的出不去了。

一个小瓶子被困在角落里,节节塌下来的木板滚烫不已,他感觉自己浑身在灼烧。

太烫了。

裴慎想。

他努力想从旁边小洞钻出去,没料到一块火烧木板瞬间塌下。

裴慎咬了咬牙,他不甘屈服,伸手挡住了那木板。

伸手。

他变成人了!

天不亡他!

也不管身上是否着有衣服,裴慎又惊又喜,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跑,却在刚爬起的那一刻,他蓦地愣住了。

炽热而猛烈的火呼啸而来,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浓烈的火光中,有个人在不远处看着他。

那人将一切尽收眼底,眼里的惊讶却转瞬而逝。

那人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他静静注视着裴慎,一只黑鹰落在了他肩头。

那只黑鹰展了展翅,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

裴慎一愣。

但更令裴慎震惊的是,他居然在江无阴面前表演了从瓶到人全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