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帆脑子都有点发胀, 他在想刚刚是不是冲动了,但给予弟弟一个额头吻有什么关系。
这跟亲吻小孩没有两样,那他紧张个什么劲?
唐云帆自我催眠, 可他忘不了唐时苏说过的话,更因为他说过,所以刚才一下子冲动了。
没给他太多时间剖解心思, 唐时苏眼神朝他后边看去。
唐云帆很快抽出手。
果然没一会他看到杨婉秀的身影,她朝他们走来, “大晚上的出来干什么?”她脸上带着笑, 眼里透着探究。
这两兄弟脸色都有些红,她眼尖看到唐时苏手里拿着的盒子, “这是鞭炮吗?你去哪买的?”
她的出现像座大山突然朝他们压来,有种沉窒感, 唐时苏回道:“不是鞭炮。”
杨婉秀想到他今天出门, “你中午出去就为了买这东西?”
唐时苏没料到小小谎言转眼被拆穿,脸色越发红,他要是否定等下杨婉秀说不定又要问下去,所以他还是承认下来。
唐云帆轻瞥过他一眼,眸光里意味明显,都会骗人了。
杨婉秀觉得他们有些古怪, 不仅是近来的关系,他们犹如两个磁铁一样紧密,别人很难看透其中有什么问题。
但两个大男孩能有什么问题?她只怕唐云帆把她儿子带歪, 所以决定出来看看他们,但玩个小烟花明显不在坏的范畴之外。
“外面这么冷, 回去吧, 电视要准备倒计时了。”
在电视响起的各种声乐中, 他们一同坐在沙发上,屏幕里人们载歌载舞,主持人一齐数着倒计时。
“10…9…8……”
“3…2…1……”
“新年快乐!”
电视里,无数烟花一齐腾空盛放,无比绚烂夺目,唐云帆发觉自己放在一侧的手悄然被握住,他已经习惯唐时苏的触碰,只是动作放轻想要抽回手,可他没有抽动。
可能是他不敢做出大动作所以抽不出的原因,他自认对唐时苏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怕杨婉秀会发现些什么。
毕竟这个女人神经敏感,如果不是目前生活暂时蒙蔽她的眼睛,恐怕唐时苏一直要在她的掌控下生活,而什么秘密都瞒不过她。
这样一直掩藏压抑自己的女人,一旦爆发起来会很可怕。
后来几天唐云帆偶尔跟着唐政鸣去拜访不同的人,有亲戚,也有公司的合伙人,杨婉秀一般也会跟着去。
唐政鸣唯独没去拜访他去世妻子那边的亲戚,在唐政鸣迎接杨婉秀进门时,岳父岳母就就打过电话给他,指责他无情无义,这辈子别再跟他们家有一丝牵扯。
原主厌恶杨婉秀,迁怒唐时苏,对唐政鸣既讨厌又无法割舍,没了母亲只有唐政鸣是他唯一依靠,可唐政鸣又是无情的人。
这个无情指的是对待前妻,他对原主还是在意的,只是没多少时间管教,原主做出挑衅姿态,一方面出自讨厌,另一方面是潜意识里对于唯一最亲的人渴望,他渴望得到关注,于是越欺负唐时苏。
唐云帆打住思考,他不想去随便评定一个人是对是错,虽然在这关系里原主和唐时苏都很无辜,而无辜的人可以将暴力和痛苦发泄到另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而他没有资格替原主原谅唐政鸣,他不会这样做。
可唐云帆没想到唐政鸣竟然会去沈曜家里,沈家很大,装修也好,只是没有一点过年氛围,反而因为空间大显得有些冷清。
叶春湄神情有些沉郁,不只是她,就连沈庄面上都流露出一种凝重神色,就好像还处在那场绑架事件之中。
见到他们,他神色稍缓,请他们在客厅里坐下。
唐云帆听着他们客套,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本来他们两家也没有特别关系,除了那场绑架的关联。
他没想错,这次过来确实有关于沈曜,唐政鸣没带上杨婉秀与唐时苏,因为他知道杨婉秀对唐时苏的重视,而且唐时苏受的伤最重,他不想再次去揭开。
客套一会,叶春湄才说出本意:
“过年期间麻烦你们过来,但我们实在为阿曜担心,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手上的伤没大问题,可他情绪却一直都不对劲,找心理医生给他看又很抗拒……”
唐云帆有点惊讶,看来绑架对沈曜影响很大。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沈曜的性格估计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折,被绑期间又是被折磨又是看到杀人场景,心理出现问题挺正常。
唐云帆看穿意图,索性直问:“需要我做什么?”
之前事情他已经跟警察说过,就算沈曜不说他们家也应该清楚事情经过,除非想要他做些什么,总不能是找他闲聊。
叶春湄说:“我们没办法了,云帆,你可以跟他沟通一下吗?”她难得的低姿态,语气轻柔,好像与他关系不错一般。
她以为唐云帆不会这么快答应,因为唐政鸣说过他的脾气不算好。可是出乎意料,唐云帆轻松同意了。
当然他不是想落井下石故意去看沈曜丑态,只是人都到他家了,只是顺便的事,他甚至觉得沈曜不会见他,谁会想把自己低落一面展示给别人看?
叶春湄在前面带路,唐政鸣在唐云帆跟去前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注意分寸。
他也没想到唐云帆答应这么爽快。
不过唐云帆单纯不想多事,就算他不同意估计也会磨得他同意,所以他没抱着‘沟通’的心过去。
走到沈曜门前,叶春湄抬手敲了敲门,门内跟没有人似的没半点声响,叶春湄仿佛也习惯了这种“回应”,她对着门说:“阿曜,你同学来看你了。”
房间还是没有动静,就在唐云帆为不会有回应时,里面传出沈曜声音,“谁?”他的声音嘶哑,如同生病感冒一样。
还没见到人,唐云帆就感觉到沈曜现在的状态不太好。
“云帆来看你了。”
听到叶春湄的话,唐云帆有种错觉自己真的是沈曜朋友。
房间里没有回应,仿佛刚才的回应也是错觉。
叶春湄脸色无奈,他们站了下,终于她说:“算了。”
他们要往楼下走,可还没有走出几步,后边的门传出细微的咔嚓声,门开了。
唐云帆转身去看,只看见门被打开一道小口,沈曜半边阴郁苍白的脸显露出来,似乎没想到唐云帆真的来他家,嘴唇抿紧。
“唐云帆,你来干什么?”
唐云帆心想还真不愿意上你家,表情却很淡定看着他,“问候问候你。”
他的表情不算和善,说问候时语气甚至让人怀疑是来找茬的。
沈曜皱起眉,苍白脸上浮现病态恼怒的红,反倒让他看起来正常了些,“我不需要你的问候,为什么带他来家里?”
他语气尖锐对着叶春湄说,“我没病,不要带奇怪的人见我。”
他情绪激动,眼睛里血丝清晰,可以看出他最近睡眠不怎样,整个人像在强撑着,怪不得都找上他了。
简直死马当活马医。
唐云帆没那么多善心同情,旁边叶春湄却很着急,“云帆担心你的身体才来看你,你怎么这样说?”
唐云帆唇角微微一扯,他明明不知情就被带过来,虽然这是场面话,但听着怪恶心。
沈曜怔了下,可这个理由实在不能让他相信,难堪和羞耻宛如煮开的水在心中沸腾,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叶春湄一直不明白儿子对上唐云帆的反应会这么大,只是她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这样让她心里难受。
唐云帆不想陪他们站军姿,他往前走几步,“进去说吧,我想坐下。”
沈曜脚步不自觉往后挪了半步,他还想拒绝,但唐云帆已经走到他面前,一只手轻松推开房门。
他有种自己世界彻底被打开的暴露感。
叶春湄愣了下,不过她没跟着进去,对着他们说:“你们好好聊。”
唐云帆刚坐下沙发,就眼尖看到桌子上的几盒药,沈曜现在都需要吃药了?
沈曜很快把桌上的药拿走丢进垃圾桶,没有跟他谈的意思,“你出去。”
唐云帆抬眼看他:“是你爸妈让我过来,我怎么也得坐一会。沈曜,你也有今天。”
“你过来就是为了嘲笑我?”沈曜冷笑,“你很得意吧?”
唐云帆手指轻触在沙发把手上,表情始终没有露出沈曜以为的嚣张得意,他淡淡说:“我不像你,以别人的痛苦来获取自己的快乐,你有什么值得我得意?”
沈曜怔住,他明明俯视着唐云帆,可他却觉得自己被俯视着,关键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是他这段时间反复思考的问题。
强者有碾压弱者的权利,以前的他从来不需要考虑弱者的想法,他只需要从中提取出让自己愉悦的东西。
但唐云帆,他从来就不一样,如果他现在以他的痛苦并加以嘲笑开心,那他和他其实没有两样。
他不能明白唐云帆想法,因他不能像他一样而感到痛苦。
唐云帆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沈曜,说:“你性格卑劣,总是随意玩弄和欺凌别人,你手上的伤就是伤害别人的回馈。你为什么会这样,是自己恶事做多了良心难安吗?”
沈曜勉强维持的表情一下子崩溃,表情都变得有些狰狞,“我没有错。”
唐云帆的话总能击中他的要害,如果他承认他说的是对的,那他将否定曾经自己都是错误。
他忽然想到被绑架时,被绑匪当牲畜对待的绝望,那一刻他就变成了‘弱者’,原来当弱者会这么痛苦,这让他没办法再面对自己。
为什么他痛苦这么久,唐云帆却丝毫不受影响?沈曜内心升起不甘,他咬着牙,死死瞪着他。
唐云帆褐色眼睛冷静与他对视,“你自己最清楚,人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
沈曜嘴唇微动,他说不出话来,那些被他伤害过的狰狞面孔在脑海里一个个闪过,脑海里嗡嗡作响,都是求饶哭喊的声音。
他通红的眼睛忽然掉下眼泪,无力坐在地上,好像一个小孩抱着膝盖寻求安全感,“为什么……”
是为什么做错?
因为从来没有人阻止他,叶春湄包庇,身边的人巴结讨好,那他的错也会成为对,他只是在温室里生活的公子哥。
温室被打破,他不过如此。
*
没过几天,唐云帆从唐政鸣那里听到消息,沈家那边好像在找人赔罪,是沈曜提出来的,具体情况不太清楚,透露消息不多只知道‘赔罪’对象不只一人。
叶春湄因为沈曜反常举动很担忧,才把这些事跟唐政鸣说,她怕唐云帆说了什么刺激到沈曜。
沈家被搅得一团乱,比起叶春湄的慌乱,沈庄要镇定许多,他知道沈曜这么做的目的,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儿子不是完全无可救药。
然而一个个赔偿道歉后,他才知道混账儿子欺凌过多少人,大多数人愿意和解,其中有个不接受赔偿,愤怒对沈曜喊:“我什么都不要,你就应该坐牢!”
沈曜已经麻木,这几天一张张惧怕紧张的脸从他眼前穿过,他又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他只想终止这场折磨,让自己的心好过些。
在所有人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时,沈曜去公安局主动投案自首了。
他自供曾多次欺凌他人,公安机关开展调查,得知大多被害人与他已经私下和解,经鉴定被害人未致重伤、残疾,根据《xx未成年保护法》、《xx管理处罚法》的相关规定,决定不追究刑事责任,并处以行政拘留10日。
唐云帆听完,才知道沈曜前些天‘赔罪’是为了投案自首做准备,不知道那些被欺负过的人,心里会不会好受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