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帆一时间都没缓过神来。
一直在你面前乖巧温顺的绵羊转眼褪去羊皮变身野兽, 唐云帆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唐时苏走到他们面前，也不知道他怎么动的手，孙栽树感觉手臂被股巨大的力道一带, 他和唐云帆之间就空出段距离。
孙栽树差点没站稳：“唐时苏你干什么？！”
唐时苏取代了最靠近唐云帆的位置，妒忌和怒火让他理智迟迟没有归位，而是继续燃烧着。
他盯着孙栽树片刻, 又看向唐云帆，眼眶逐渐泛红。
为什么任由孙栽树抱, 为什么不解释一下？
唐时苏之前还设想过, 如果唐云帆有喜欢的人会怎么办，可如今有人抱着他都受不了。
他意识到, 对唐云帆的占有欲已经膨胀到顶点，更不能容忍多一个人存在。
“哥, 你们干什么？”唐时苏没有回他话, 对着唐云帆开口。
唐云帆皱着眉，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孙栽树的举动和唐时苏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孙栽树继续火上加油，“唐时苏，为什么你反应这么大？”
唐云帆感觉唐时苏红着眼眶就快要哭的样子，他想提醒孙栽树不要再继续“玩”下去。
这次唐时苏回答孙栽树, 他的语气平静如死水，可死水之下有万丈波涛汹涌，“他是我的, 我之前就说过，为什么你听不进去。”
唐云帆怀疑自己听错。
孙栽树总算撬开他面具, 可这样的唐时苏无端让人感觉心里发毛, 他不自觉退后一小步, 额头冒出汗，“你有没有问过他怎么想？”
唐时苏表情一怔，意识到什么，对上唐云帆的眼神，眨了眨眼睛，阴郁的情绪逐渐散开，化为琥珀的清澈。
唐云帆看的最直观，他先看着柔弱漂亮的弟弟拉开孙栽树，然后霸道地宣示主权，接着又在跟他对视后表露出无辜。
骗他真久啊——
唐云帆反应过来，之前一系列觉得奇怪的地方终于有了解释，原来唐时苏根本就不是小白花，而是朵黑心莲！
他看着唐时苏，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带着全新的探究。
唐时苏脸色苍白，声音带着莫名的委屈，“哥，你听我说。”
孙栽树更坚定说：“唐云帆，我没骗你。”
事实上唐云帆脑海里已经乱成麻，系统响个不停，但这些仍然阻止不了剧情崩坏，以及唐时苏要说的——
唐时苏红着眼眶像只兔子，眼里的情感真挚，好像有火焰在燃烧，那是他一直小心隐藏的，却永远藏不住的情绪，贪婪又内敛，克制而放纵，矛盾融合于一起，他轻轻而珍重说：
“哥，我……喜欢你。”
这时候明明还能狡辩，唐云帆也很信任他，但他藏不住，骗不了自己。
他喜欢唐云帆。
幸好他们附近没什么人，唐云帆还是听个清清楚楚，他甚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内心感受，像是炸弹在脑海中爆炸开来，而系统直接被判“死刑”。
［经鉴定，主角唐时苏对宿主产生爱慕之情，已严重偏离剧情，判定为不可逆性，本系统将自动销毁。］
系统的声音在唐云帆脑海里响好几遍，然后唐时苏的面庞在他面前逐渐虚晃，最后整片世界都化为黑色。
他感到胸膛发热，伸手一摸竟然是项链上的玉石在发烫。
［系统？！］
一束莹白光芒突然从玉石中绽放开来，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转为不同的颜色，过了许久，四周的才清晰起来。
系统声音突然出现：［程序解除中……权限开放……］
唐云帆被四周的场景吸引住，连追问系统的话都忘了问。
熟悉的小区，是他居住地方。
唐云帆喉结滚动，浑身血液沸腾起来，心脏砰砰作响好像要跳出胸膛，他捏紧拳头迫不及待往家那栋楼跑去。
身体无比轻盈，几乎轻过头，唐云帆什么都没感觉到，直到他想去触碰大门，却猛地一头扎进门里面。
唐云帆怔在原地，他的身体跟透明似的穿过感应门。
前方电梯口刚好走出个老奶奶，她拄着拐杖往下走，唐云帆下意识上前叫她，“李奶奶——”
李奶奶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呼唤，慢悠悠穿过他的身体，打开大门走出去。
唐云帆向前跟了几步，巨大的心慌攥住他的心脏，然而他只是意念一动，就到了家里。
最熟悉不过的客厅，家里人明显刚吃完晚饭，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厨房里传出碗筷碰撞的声音，姐姐在洗碗。
唐云帆眼睛一下子红了，迟迟站着没动。
让他无法做出动作的是他看到电视机旁的照片。
是张黑白照，照片里的人却是他。
电视机不断发出爆笑的声音，可这个家的气氛却透着一种莫名的冷清。
系统冰冷声音拉回他的思绪：［销毁倒计时：23小时……］
唐云帆一下子脱力弯下腰，蹲在地上，大脑一片晕眩，他像溺水的人无法呼吸，声音绷紧：［系统……我是不是死了。］
好一会，系统才回复：［对不起，我骗了你。］
厨房声音停了，唐真莺走出来，她像是感觉到什么，怔然地看向电视机那边。
尽管过几个月时间，她心里依然笼罩着阴霾，谁都无法预料到自己的弟弟会在某一天突然的昏厥不醒，然后身体机能无故的衰退，直到停止呼吸。
医生最后提出一种罕见疾病可能，但家里没有人能够接受这个沉重打击，那些日子他们几乎是以泪洗面。
到现在，哪怕慢慢接受这个消息，却也成为所有人心里的心结。
那个从小保护她的男孩真的离开这个世界。
——
系统：“我知道对你不公平，但我们系统管理里从不讲究公平，只能说……你不幸运。”
唐云帆声音沙哑：“因为你即将被销毁，所以愿意告诉我这些？”
系统依旧是万年不变的语调：［销毁或者不销毁，我不会觉得什么。只是我始终不明白你，从你几次拒绝要求，我判断出你很可能打乱计划。］
唐云帆想到系统后来的装死，［所以，你后来放弃我？］
系统：［也不是，我一直在分析你和主角，其实除了你，主角也完全偏离了轨迹，但我始终不能理解。我从创造开始就被赋予命令，让空间顺着既定轨迹发展，这是我的使命，也是管理局想要掌控的，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奇怪。］
系统怎么会有好奇心呢？
即将销毁的系统，竟然产生自我意识。
唐云帆觉得可笑，却丝毫笑不出来，他只恨系统无故将他带入另一个陌生地方，然后两字倒霉就概括这荒唐一切。
［很遗憾，当初你去山上拜神，我那时察觉到威胁。非科学存在本来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可因为剧情扭曲缘故，或者因为别的原因让这个时空发生了变动，这些不确定因素本应该被严格防范，不然这空间秩序会更加混乱，但我失败了。］
［我只想回家。］唐云帆闭上眼睛，眼眶里的湿润水泽汇聚一处，然后在眼角重重砸落下去，从脸颊滚落，钻进衣领里洇开湿迹。
［我凭什么无缘无故死去！你一直企图骗我、让我去伤害唐时苏，他从来就不是小说里的人，他有体温、会受伤，有自己意识，他也从来没有无故去伤害任何一个人，你要我因为你说的剧情就要伤害他，这怎么可能？］
唐云帆睁开眼睛，他眼睛泛着猩红，哪怕他看不到系统的存在，但他相信系统能够感觉得到，幸好他没有放任自己真的去伤害唐时苏。
幸好，他之前就有过这个猜测。
可接受自己死亡消息，是这样难以接受。
系统一时没话，片刻才呐呐回：［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
唐云帆脑海里晕眩好了点，他明明是灵魂体一样的状态，站起来后还是克制不住的晃了晃，已经到这个时候，他能留住时间不多，［你二十三小时后就会消失对吧？我会回到那个空间？］
系统：［是，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
系统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
它为什么会诞生？为什么被销毁？它的“一生”只需要执行命令。
当它被规则束缚住时，接到去管理空间的命令。
时代的高度发展，让文字连接终端创造出空间成为现实，模拟“小说”中创造出新文明，修仙、蒸汽朋克、克苏鲁、旧现代等元素空间不断被创造出来。
空间围绕着主角启动，为了能够掌控新空间，系统就这样被创造出来。
但“小说”设定会有漏洞和bug存在，空间则会不断完善并自我弥补缺陷，在填补后可能有不可预料的人物偏离和剧情扭曲。
例如配角唐云帆的死亡。
系统要掌控空间，就要保证主角顺着剧情发展，这样空间的发展也在预料中。
一个节点上的人物死了，系统从亿万个空间里不断搜寻，直到它找到相貌跟“唐云帆”几乎一模一样，就连名字都一样的人。
［唐云帆］
他的死亡不会引起世界震动，而他的灵魂恰好可以填补“小说”里配角唐云帆的死亡，甚至完善世界变动的设定。
而驱动他，只需要小小的一个谎言。
系统千算万算，没想到这枚棋子偏离了轨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