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游一路上在马车中谈天说地，为天深讲解皇宫外的风景趣事，丝毫没有小侯爷的架子。
他也从没真的将天深当做一个普通庶民看待过。
临近贺府。
“到了，这里，就是我家。”贺游挑开车帘，笑得没心没肺，活脱脱像是一位自信风流的纨绔子弟。
“好。”主神微微颔首，轻松自如地下了车。
他明明穿得是庞大宽松到不合身的太监服，可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矜贵的上位者气质。
难得的是，这还……并不惹人厌烦。
贺游紧随其后地下了车，突然出现的侍卫和他说着悄悄话。
贺游点了点头，随便打发走了侍卫，兴致盎然地领着主神往自己家中走。
他挑了处离自己房间最近的客房。
侍女已经听令去为天深准备服饰了。
目前房间内只有贺游与天深。
“以后你就住这间房，我的房间呢，就在你隔壁，”贺游语含笑意，神情也含笑，似是促狭，又似只是欣悦，“你现在的水平还当不了我家的策士，但勉勉强强，当个书童，姑且也可以。”
“有什么不懂地，或者有人刁难你，你可以直接来找我，”他转了转眼仁，又调笑道，“不过爷忙得很，你要有什么委屈，可得早点说出来，不然，爷就没法替你\'申冤\'了。”
主神不认为自己会受到什么委屈，也不太相信有人能够刁难他。
因为凡是他所不喜的，或是意图伤害他的，这世间万物因果，自有对他们的惩罚。
所幸主神一般不轻易对人表达不喜。
两个丫鬟捧着崭新的衣裤鞋进来了。
她们看上去是在准备亲手为天深更衣。
贺游的心底忽然涌出一阵不爽。
但他没有理由禁止那些人不给天深更衣，如果他当真这样做了，下人之间对天深的流言想必会不太好听。
他皱了皱眉，就站在那，嘴角还挂着笑，可目光却冷了，淡淡地看着那两个年轻的丫鬟的手往天深的衣袍上碰去。
主神早就习惯了被服侍，但这不代表他喜欢被人触碰。
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连他自己都还没有了解清楚，又怎么能随便被他人触摸。
而且……贺游好像……不太高兴。
“我可以，自己来，谢谢。”主神冷着脸拒绝了。
贺游眉目瞬间舒展了些许。
丫鬟们都有自己的一番察言观色能力，暗中左右看了看贺游和天深的神情，当下便恭敬地将衣服摆放在天深的旁边，先行退下了。
主神已经开始换起了衣服。
贺游也为他准备了内衬，他都一并做了更换。
他就这么毫不掩饰地在贺游面前更衣。
这具身体还只是个幼年体的小孩，大家又都是同性，有什么好遮掩的。
上一世还是贺宥千……教他如何使用人类的道具洗澡的呢。
他又一次想念起现代社会。
贺游咳了咳，偷偷瞥了一眼天深光洁瓷白的背，又突地反应过来，自觉背过身，顺便告诫道：“深深，不许随便当着陌生人的面更衣，尤其是……换里衣！”
“斯文矜持一点，这才像读书人。”十三年来一点都不斯文的贺游如此道。
主神莫名其妙，但还是听话地应道：“哦。”
“我换好了。”过了一会，他说。
贺游转身，目光不由得怔了怔，看呆了眼。
少年内搭一席雪白色的长袍，其上点缀着精美的雪纹绣花，纤细的手腕从宽大的广袖里伸出，又白又细，惹人怜爱。
他外批一件有着红纹的白色广袖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黑色镶金的大带，衬出一张气色的脸蛋与尊荣的气质。
天深懵懂地对他眨了眨眼，一头乌黑的长发还软软地随意披散着。
他的眉眼间仿若有神光离合。
他才不过九岁。
贺游在心底不由得脱口而出。
如果仙人需要童子，那童子的相貌大抵也就是天深这样吧。
什么长安四大美男……
他看，都没这家伙半分好看罢。
贺游用力眨了眨眼，清醒回来，有些吃味地夸赞道：“深深打扮之后可真俊啊，以后也不知道会迷倒多少长安小姐。”
主神很有礼貌：“谢谢，你也，很好看。”
贺游一噎，笑着耸了耸肩：“好吧，这衣服也换好了，走，爷带你去集市上玩。”
“你这头发……你既九岁了，便不好在继续垂髫下去，你会扎头发么？”
按照天鼑王朝的默认风俗，男孩九岁至十四岁，梳得是总角，也就是在头顶的右两侧，用头发各扎成一个结，看起来就像羊角一样。
贺游十岁后便嫌弃这发型幼稚，硬是吵着要束发，便也就一直束发了。
主神不知道这些风俗，自然不知道他们要扎的是什么样的发型。
他应当是会的吧。
虽然以前……似乎也都是别人为他扎，小时候是仆人，长大后，便是天地间的精灵，又或者是他那活泼得成精了的神力。
贺游看他双目迷蒙，啧了一声，直接站到他身后到：“算了算了，猜到你这小可怜也不会了，爷就屈尊降贵，帮你一下。”
他给天深扎了对可爱的羊角辫。
他才扎完，自己看了看天深，不由得乐了。
这可爱的发型和小孩的冷脸着实反差太大。
但这样的天深，看上去好接近了许多，不再像刚换完装那样，俊美得虚渺，就要随风而去，羽化登仙似的。
“挺好看的，哈哈哈，走，玩去，爷带你体验一把，这京城纨绔的乐子。”贺游兴致上来，什么要当个励志的读书人的话早被他忘到脑后。
他们还未离开房间。
贺府的一名侍卫在他们的房门外大神喊道。
“报告小侯爷，三皇子正在门外，想要求见您。”
贺游眉头微蹙，在心中埋怨。
这什么三皇子，爷根本就和他不熟，这时候来找爷，真是扫了爷的兴致。
他正带小孩玩呢。
到底对方是三皇子，礼节所在，他不得不对天深道：“你在这房间先待会，不知道那三皇子有什么事找我，估计也要不了多久，等我和他谈完了，再带你去玩。”
“好。”主神一整天都很听话，闻言就在床前坐下，睁着一双灵动的眸四处打量。
贺游撇了撇嘴，是对府外那个不请自来的三皇子的。
嫌弃完，他又挂上了公式化的亲切笑容，准备离开这。
天深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了？”贺游脚步微顿，视线落在扯住自己衣角的少年手指上，声音放得极轻极柔。
“我好像，又饿了。”主神静静地望着他的背，低声道。
像是舍不得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