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的心头忽然涌出阵阵难以言述的仓皇。
这使他所控制的虚影都跟着虚晃了几分,周围本就缥缈的雾气这下更缥缈了。
自觉不经意来到主神附近的斗篷男迅若闪电地想要去拽主神的衣角。
他当然是碰不到的。
但他的指尖倾泄出窜窜火苗,妄图迅速攀爬上主神的衣服上。
他得逞地勾了勾唇,笑容还未维持多久,心中警铃骤响。
他的身体先行反应过来,随意地往旁边一滚。
可这也使他的胳膊无可避免地挨了一飞镖。
待挡住天深的人消失了,偷偷摸摸扔了个飞镖的公如林这才注意到围在天深周围的火苗。
他心下一慌,一只手立即在包里翻找着饮用水,另一只手则稳稳举着望远镜观看着天深的情况。
这一看,他堪堪合上的嘴又比以前更大的张了开来,仿佛能吞下两个鸭蛋。
他开始怀疑到底是这个望远镜出了问题,还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总不能是,天深有问题吧?
主神根本就不在意这些犹如儿戏一般的攻击。
他的眼眸似由鎏金铸成,偏棕的眉浓得恰到好处,他如黑绡的短发发梢被风轻轻的爱抚着,恍然间似被染上了几丝若有若无的白色。
此时,正是日落之时。
夕阳潋流光,晚霞熙溢彩。
那是A市第一次有这样完美的落日,仿若顶级的艺术家们兴奋地在天上比拼作画,美艳浓稠,不可方物。
绚烂的霞光纷纷争相落在主神的肩上,下巴上,手背上,脚踝上,落在所有能与这天地间最尊贵的少年郎接触的地方。
少年肌肤瓷白,身形匀称,气质清贵,一切都完美精致到无可匹敌,看起来就像是由精致的奶白色象牙与淡玫瑰叶制成的。
在如此绚烂又灼目的明光下,在少年眼波流转时,不经意流露的睥睨与轻慢的神情下,漂浮在他对面的庞然大物仿佛已经变作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哦,或许连羔羊都算不上,在面前的少年眼底,这庞然大物更像是一只惹他厌烦又懒得搭理的苍蝇。
至于那几许小火苗……
天地间的所有元素自然就亲近主神,又怎么会舍得伤害他呢?
小火苗们虽然很想亲自碰碰殿下,但它们感觉得到殿下身上的衣服会被他们弄坏,便都乖乖地落在他附近的地上。
这座院落的地上,已经提前铺满了油污。
火焰一沾上油,正如草遇到了水,瞬间就连成了片,轰轰然便蔓延成了一座火红的栅栏。
斗篷男强忍着心中的害怕,讥笑一声,道:“小子,孤身一人闯入我们的大本营,把你的话还给你,知道自知之明怎么写么?”
主神面目冷峻,如九天之上的君王怜悯地施舍给凡人的一眼,轻启薄唇,嗓音动听如圣歌。
“既然不会,就看好了。”他说。
他的手指好似成了音乐家的指挥棒,地上的火栅栏则是乐器的演奏家。
他慢条斯理地在空中勾画,一时间竟没有任何人出声,也没有人去阻拦他。
“这是自。”他的话才落,斗篷男便愕然地发现那丛火栅栏以完全不符合人类科学的方式分裂开,又聚集成了一个中文汉字——“自”的模样,气势汹汹地顺着地上的烈油爬到了他的附近。
草,这些火是他的才对吧?
他的面色霎时黑如猪肝,又急又气,心中更多的,还是惶恐。
他发现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造出来的火焰,他虽说还能制造火焰,可却宛如炉鼎一般,都变成了那少年的燃料。
他弄出的火焰,都成了那个少年来欺辱他的工具。
就在他试图做些反抗的时候,他的旁边又围出了一个“知”字。
他本是不害怕火焰的,身为火系的异能者,玩火,是他的乐趣之一。
飘忽的火舌离他越来越近,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满头大汗,他的周围爬满了焰火,他被困字“自”火焰的格子里,旁边还有一个更大的“知”字。
他已无路可逃。
他头皮发麻,屏息凝神,拉高衣领,捂住口鼻,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害怕。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救我啊。”他开始慌不择言了,伴随着谩骂的催促声闷闷地大喊道,“你们以为不被火烧到就不会有事了吗?知不知道死于火灾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有毒有害气体,导致的窒息而死啊!”
“阿冬,你就看着我被这个外人烧死?”他见大家都无动于衷,遂破口大骂。
“可是,今天,是献祭仪式呀,您作为撒旦神的卫兵,一定很甘愿将自己献祭给他的吧。”院内忽然响起一道柔弱又熟悉的女声。
这声音主神耳熟,就是一开始哭泣的女孩。
女孩将遮住头的兜帽揭下,露出一张白净小巧的脸蛋,说不上姣好,但很干净。
她不好爬上高台对高台之人造成伤害,转而想在发现斗篷男的龌龊打算时替少年挡一下,最后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必要做这些打算。
那个少年的能力强到超乎想象,就连想要为他献身……她都还不够资格呢。
她畅快地扬起笑脸,混沌了好久的双目此刻无比清澈明亮,映着今日绝美的霞光,从来都是如同透明路人一样的她,也有了让人情不自禁夸一句美人的时候。
似是想到了光明的未来,她一扫开始的沮丧悲观,声音娇俏,若栖息山谷的灵鸟。
“我们,本来都是要死的,要被你们献祭给这个所谓的撒旦神的,怎么可能来救你呢,这不是你们说的,荣幸吗?”
“撒旦神的虚影好像快不行了,您实力强劲,献身后,定能为撒旦神补充不少燃料吧。”
“您的家人一定会得到宽待的。”她模仿着他们原本的话术。
火焰的燃烧的确会产生有毒气体。
这其中的缘由涉及多方面的化学反应,可所谓的化学反应,也只是这片域界的某种规则之一。
今日主神殿下终于体会到了“笑”的含义,虽然只是一种名为不屑的笑。
但这也已经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事情了!
天地间的万物本就偏爱他,就连创世之初的规则,都可以为了他削减几分。
当然,效果只会作用在主神存在的这一片区域。
“好,很好,一口一个撒旦神,原来你早就背弃了信仰啊,我当时就不该看你可怜,多给你留了点准备时间。”斗篷男气得牙痒,又对高台上一语不发的林冬喊道,“你他妈救不救我,呵,撒旦神的继承人?”
他的语调阴阳怪气,显然意有所指。
林冬掩在兜帽下的面色早已变得苍白,他知道召唤出这自带能力的巨型虚影……原本该算是实体的影子,消耗会很大,可万万想不到会这么大。
还有一阵未知的压力如山峦一般牢牢压在他的背上,让他连稍作动弹都非常费力。
他流着冷汗,继续控制着虚影说话。
虚影:“你倒有几分雕虫小技,那你能做到将火焰彻底散去么?”
主神淡淡看了眼高台之上的林冬:“我还漏了两个字没有写。”
林冬手指一僵,口舌生津,突然和斗篷男感同身受起来。
虚影:“你若是做到了,本次献祭仪式可以暂时取消。”
主神:“你以为,我的决定,还需要你的同意么?”
尽管内容听上去狂傲,但主神的语气实则很平淡,就像是再说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实。
好不容易破了幻境,找进来的夏云之一进来就听到了天深同学独特的狂傲宣言。
和他一直连着耳麦通话的公如林这次不吐槽了,他早就被天深的一系列操作给看呆了,此刻依然保持着嘴巴张大的傻样,眼睛都仿佛变成了二次元漫画里的星星眼,满脸迷弟状地喃喃道:“……太、太、太他妈,帅了。”
他终于知道天深为什么那么无所畏惧云淡风起了。
他妈的,人家,人家就是有这个实力啊!
能直接控制别人的异能,站着不动就能威慑全场,其他人的伤害都不能靠近他分毫!
即使天深不擅长攻击,光这几点,就足够他成为他们深海色内的顶级强者了!
夏云之也想寻个隐蔽点的位置先观察一番。
他有些奇怪和天深一起的公如林去哪了。
很快他便见着了。
公如林的武力强于他,很快就把他按住,压低声道:“同学,跟了我们一路,不在学校好好学习,为什么偏要跟着我们。”
还特么穷追不舍的。
夏云之低眉顺眼:“……我,我只是好奇天深同学怎么突然就旷课了。”
公如林呸了一声:“别装了,你的特殊能力是什么?普通人哪里找得到这地方。”如果他一个人来,破这幻境估计都得花费特别多的功夫。
夏云之也确实懒得装了,他转来新诺的目的就是为了观察天深以及吸纳天深加入特殊能力局的。
“好吧,我的能力是大脑方面的,为什么你在这,而天深……在那?”他不解。
更让他不解的是……天深一个明显与周围一堆戴黑袍的人格格不入的高中生,却更像是这片院子的主人翁。
这里明明是撒旦神的祭祀场。
林冬几乎将所有的灵力都耗尽了,借助天时地利风水方位,勉强召唤出了伪造的撒旦虚影,他还赋予了虚影特殊的能力,还都没有来得及……发挥出来。
可他现在居然一丁点反抗之心都已难以升起。
他也想去救自己那个同伙,甚至邪恶的想让虚影去攻击周围的普通人,去威胁少年听他的。
或是直接让那些信徒们冲上去将少年抓住。
可他只是升腾起了一丝这样的想法。
他背上的压力忽然更沉了,一双漆黑的流着血的双眸幽幽地在他的脑海内浮现……就好像他自己操控着的撒旦神。
他懵懂荒芜的心忽地骤亮,一道不可思议又很有可能的猜想划过脑海——
他的异能力……似乎,也不听他的控制了。
他的双腿开始发软。
他想要下跪。
他其实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就连他的异能力,都是偷来的。
他强撑着控制虚影说出最后的话。
虚影这次的声音虚弱而又仓皇,搭配着难听的变声器,刺的人耳膜生疼:“我予你们永生的承诺,快给我,抓住他!”
这什么永生,自然是胡编的。
女孩渐渐发现了虚影的不对劲,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茬。
许是因为旁边站着一位仿若天神般无敌的少年,她狐假虎威,大胆了不少,嘲笑道:“什么永生,你自己都是个假的吧。”
“还是你想说什么阴世永生?人死都死了,谁还要在阴界永生?大家不要投胎的吗?”
信徒们唯唯诺诺地抬起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她们的意志已经不坚定了。
不间断的祭祀活动与洗脑聚会,让他们精疲力尽,理性缺失。
但现在的情况,又让些许还没有将理智完全扔的一干二净的信徒们清醒了几分。
主神赞许地看了女孩一眼,道:“以后不要哭了。”
“我喜欢人类的笑,也喜欢你的笑。”他的嗓音如晨间的溪流那般剔透。
女孩神情一怔,继而面庞通红,心中仿若喷涌起了万千的礼花,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难以压抑的喜悦。
万幸她还知道顾及形象,没有将她的土拨鼠尖叫给表现出来。
斗篷男已经被火焰的温度弄得满身是汗,他的手臂还受着伤。
此刻他正骂骂咧咧地大喊道:“你们犹豫什么,你们的身份信息可还都在我们的人手里,一个个的,都不听吾主的话了,都要当叛徒了是不是?”
“你们以为把我弄死了,你们的家人就能平安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