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周奕和石琪第一次觉得他们陆神在维护男朋友这事儿上格外偏执了。先前他们一群人坐在客厅内边嗑瓜子边聊天,聊天的内容什么都有涉及,又因为在场的这些人大多有自己的圈子,故事讲得就特别好听——
贺锡儒说着娱乐圈的大八卦,那个石培培很喜欢的男明星实则是个脚踏五条船还草粉的超级无敌大渣男。
宋汶源吐槽他们10区的长官一身坏毛病,三天不洗脚,臭袜子堆成了小山。
韩青岩讲一讲商场上的瞬息变化,今天天凉王破,明天东山再起。
可有意思了。
但作为岐山凶宅主人的陆予全程只安静地坐在沙发一侧,面前的透明碗里放着傅云朝亲手洗好的葡萄,看似冷冷淡淡,实则漫不经心地一口一个,就是不插话。
直到此刻。
不过只是提了一句傅云朝还在厨房,陆予便忍不住开了口替他家男朋友说好话。
周奕梗了梗,想到自家女朋友对自己的态度,再想一想陆予对傅云朝的态度,只觉得心口一阵凉意,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擦干净手走到陆予的对面坐下,看上去跟颗蔫了的草似的,问陆予:“陆神,傅神做菜真的很好吃吗?他收徒吗?”
陆予眉心微微一动:“好吃,不知道。”
但是想起两人原先的计划,结婚之后他想要去念书,但傅云朝似乎无所事事,或许可以给他找点事情做。于是陆予想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你到时候可以问问。”
周奕闻言,眼珠子转了一圈。
…
今天来的人多,石培培和傅云朝做的菜也不少。等到饭菜全部上桌一个小时又过去了。张弛坐在卫钧和贺锡儒两人中间,赶紧朝石培培招了招手:“别忙活了,赶紧坐下来吃饭。你们傅神拿了好多名贵的酒来!今晚大家都喝一点,反正开心嘛。”
反正也忙活得差不多了,石培培便没拒绝,走到了周奕给她的位置处坐下。她一坐下,周奕便赶紧给她夹了一筷子她最喜欢的蒸鲈鱼,随即又悄悄跟女朋友咬耳朵:“我刚刚尝过了,傅神这厨艺真不错,你赶紧吃,我怕等会儿被陆神全端了。”
石培培嘴角一抽。
但听到周奕言语间的陆予和傅云朝名字,便下意识朝着两人的方向看去。傅云朝今天也算是忙了很久,他下厨做的菜不多,但此刻黑色丝绸衬衫解开了两颗纽扣,微宽松的衣服自然下垂,露出大片锁骨处苍白的肌肤,站起俯身替陆予夹菜时左胸的蔷薇印记半隐半现。
傅云朝似乎毫无察觉,只是将一只大虾剥了壳放到陆予的碗里。男人剥虾的动作也赏心悦目,敛着眼眸,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完整的虾壳落在桌面上。他神色淡定,带着点小洁癖的男人只随意扯过一旁的湿巾,从指尖而过轻轻擦了擦手。
石培培撑着脸,眼睛里几乎要冒粉红泡泡。
这种小细节不也能为她的同人文添砖加瓦?
太他妈好嗑了!
石培培的沉浸式嗑CP很快便引来了身旁男朋友的不满。手臂被戳了好几下,她才扭过脑袋,一张嘴正要问干嘛,一只同样被剥了壳的大虾塞进了她嘴里。耳边是周奕絮絮叨叨的声音:“盯着别人看什么,你想吃我也会给你剥的。”
石培培眨眨眼,心里的花开得更盛了。
这边两对情侣都沉浸在自己的范围之中,另一侧的一群单身狗们端着酒杯就干上了。宋汶源才喝了两杯就头晕脑胀,眼泪汪汪。他抱着身边石琪的肩膀嗷得一声掉眼泪,声嘶力竭的时候又带着真心实意:“我这辈子最、最感谢的人就是陆神,要不是陆神,我都没可能跟大家坐在一起吃饭。陆神就是我的嗝……再生父母!”
季成刈听着那声酒嗝,看着那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面无表情地往边上侧了侧。他没什么想法,只希望自己手底下的周奕和石琪争气一点,别喝着喝着就哭了。
石琪一脸‘你说得对’的模样,搂住宋汶源的肩膀,替宋汶源举起酒杯,朝着陆予和傅云朝大吼一声:“敬你爸妈!”
在场的人:“……”
张弛忍无可忍一把将石琪揪了下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会不会说话?”
结果石琪扭头就抱住张弛:“呜呜张哥啊张哥,你也是我的再生父母,谢谢你当初看好我,给我机会让我在季哥手底下干事,你真好呜呜呜。”
张弛:“……”
刚刚还想着别喝哭的季成刈又往边上挪了挪。
这傻逼谁啊。
他不认识。
倒是卫钧相当淡定,举起酒杯和韩青岩轻轻碰了一下,面不改色:“韩先生见笑了,他们平时不喝酒,酒量一般。”
“没关系。还挺有趣的。”韩青岩看了眼几人,唇边露出了一丝很淡的笑容。
天边仿佛有白光漾起,那轮圆月已经渐渐走向山的另外一头。吵闹纷杂的岐山凶宅客厅内一场夜宵也吃得差不多了。宋汶源和石琪在沙发上躺了两个小时,酒醒得也差不多了。此刻的两人紧张兮兮地抱着手里的杯子,一脸正色地听贺锡儒跟他们讲鬼故事——
“两位还不知道吧。咱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可是赫赫有名的岐山凶宅。传闻中啊,一个叫做桑云峰的年轻人和未婚妻一同住了进来,结果你们猜怎么的?”
宋汶源咽了咽喉咙:“怎、怎么了?”
贺锡儒哼哼两声:“第二天早上桑云峰起床推开大门,发现他那未婚妻就吊死在院子里那棵古树上!哎呦死得可惨了。你们知道吊死鬼是怎么样的吗?就这样,眼睛往上翻——诺诺诺,窗外正好有,快看!”
宋汶源:“!!!”
石琪:“!!!”
两人听得正认真,下意识便随着贺锡儒的声音扭头一瞧。结果眼前出现的画面差点当场将他们吓晕了。从这边的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那棵已经拥有千年历史的古树。在风的摇曳下,古树的树枝和树叶一晃一晃,在墙上砸出了好些个影子。
而就在这其中,一个修长的人影直不楞登地挂在上面,他的身体也随着风晃动。吹过来时,那张脸便也变得格外清晰,眼睛往上翻,只露出眼白,但眼睛下方却流淌着血泪。他张着嘴,殷红的舌头露出来,赫然就是吊死鬼的模样!
宋汶源和石琪只愣了一秒,突然放声尖叫:“啊!!!”
看着面前两人苍白又惊恐的模样,贺锡儒捂着肚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俩小孩太好玩了,明明是异能者,结果胆子比老鼠还小,不就是他随口编了个故事又随手一指吗?搞得好像真的有吊死鬼一样。
他见宋汶源的嘴唇都在打颤,也有点于心不忍,赶紧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安抚道:“行了行了,跟你们开玩笑呢,不要这么惊讶啊。哪来的吊死鬼啊。”
但宋汶源和石琪完全没有被他安抚到。他们的目光牢牢盯着不远处的古树,眨眼间却发现那里本该吊着的人影却完全不见了踪影。两人一愣,心想难道真的是他们看错了?结果再一眨眼,那人影却伏在了窗口。
宋汶源石琪瞬间又惨叫起来。石琪紧紧抱住贺锡儒大喊:“贺哥!真的有吊死鬼!真的有!”
偌大的声响自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周奕扭过头来,当即便道:“这年头哪来的鬼,石琪你老实说是不是做了亏心——”
吧嗒。
‘亏心事’的‘事’还未从嘴里冒出来,周奕手里拿着的杯子却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瞳孔紧缩,猛地盯住了窗口的人,而眼角的余光则是不停的在数客厅内的人。
明明……大家都在啊。
那这个搞恶作剧的是谁?
不会真是吊死鬼吧!
周奕咕咚一下咽了口水,终于也按捺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众人:“……”
被这么一闹,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窗边。贺锡儒一扭头看到那影子先是骂了句我草,随即猛地往后退去,躲在了陆予的身后絮絮叨叨:“我靠真的假的?我真的就是编了个故事而已!怎么会真的有吊死鬼?难道是我喝多了?是我看错了?我眼睛花了?”
他忍不住又从陆予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去看那吊死鬼。此刻的吊死鬼已经没有再伸出舌头,眼睛也恢复了正常模样。贺锡儒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有些晕晕乎乎道:“所以我真的喝多了吧?不然我怎么看到了符玔。”
话音刚落,只听一旁的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贺锡儒扭头看去,只见韩青岩脸色苍白,失了一向的风度,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窗口的男人。
符玔见到许久不见的朋友,忍不住笑了声,打开窗,露出一张记忆里还未褪色的脸来,笑眯眯地跟老朋友和新朋友挥了挥手:“大家好啊,我是符玔。”
…
贺锡儒和韩青岩几乎是冲出去的,而客厅内的几人却面面相觑。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大概不会有人没听过符玔的名字。说句毫不夸张的话,这位影帝年少时出演的电影同样是他们年少时最爱看的影片。
可……符玔死了两年快三年了。
他怎么出现在这儿?
张弛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与傅云朝坐在角落里的陆予身上。青年似乎正和傅云朝说到了什么,眉心微微蹙起。张弛嘶了一声,扭头在卫钧耳边道:“所以,是陆予弄出来的吧?那位影帝。陆予到底是什么人啊……昨天还在人前说他活了几千年呢。”
卫钧看他一眼,“那么想知道,你不如直接问问他。”
张弛翻了个白眼:“那不行,整的好像我在窥探人家的秘密一样。我就是稍微有亿点点好奇而已,万一惊扰到咱陆神就不好了。不过啊老大,你说我们这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运气吧,不然怎么遇到陆予,还把他拉到了咱们的阵营里呢。”
如果没有陆予。
造神计划是成功还是失败,真不好说。
张弛撑着下巴,忍不住笑了笑:“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那只能是陆予。”
卫钧不置可否,只是问:“那傅云朝呢?”
张弛一手握拳,啪叽一下拍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内:“这还用问?当然是神的男人了!”
*
剩余的人还在客厅内说笑,陆予和傅云朝先回了房间。陆予靠在窗前,眼下这个位置正巧可以看到符玔与韩青岩、贺锡儒走在昏暗的环境内,符玔甚至将两人带去了后院的坟地,指着自己的墓碑和两人说笑。
韩青岩与贺锡儒皆背对着陆予,他自然也看不到两人的表情。不过,想来应该是开心的。
沉默间,傅云朝从浴室出来,男人的身上松松垮垮挂着深色的浴袍,苍白的肤色与浴袍的颜色两相交织,发间的水珠滴落流淌滚入后颈和锁骨之下,配合着略显昏黄的灯光,莫名就染上了几分稠艳的色气。男人上前毫不犹豫地将人拥至怀中,鼻尖抵着青年后颈的肌肤,深深嗅了一口,低声道:“符玔是你让他回来的。”
陆予嗯了一声。
符玔对于陆予来说也算是个特别的人。如果没有他的帮忙,他也不会遇到韩青岩和贺锡儒,有些事情做起来便没有那么简单。他一直想着让符玔和韩青岩以及贺锡儒再见一面,今天他也喝了点酒,忽然察觉到这个机会似乎还不错。
符玔便回来了。
但他的时间也不长。
陆予承受着傅云朝的亲吻,眯着眼睛喘息逐渐深重。待到气息渐渐缓和,陆予抬眸时才发觉自己的手早已不知何时撩开了男人身上的浴袍。他的手掌抵着傅云朝的胸口,身体靠在椅子,半仰着头向傅云朝露出脆弱的脖颈喉结以及如花朵绽放,鲜艳欲滴的唇。
陆予哑着声音,“再亲一下。”
傅云朝失笑。
他察觉得到陆予正在逐渐变得粘人,他也很喜欢陆予的这种变化。而现在,他好像又感觉到陆予又有了新的变化。这个向来情绪不外露,冷冷淡淡的青年大胆得很,就像一只时刻被宠着的小猫,捏一捏后颈觉得舒坦了,便露出了柔软的肚子。
傅云朝的吻很快又落下来。
很浅很浅的呜咽声透过窗户的缝隙顺着风飘散至远处。
家里毕竟还有人,傅云朝和陆予也没打算做到底。男人只搂着人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吻,看陆予的耳根蔓起熟悉的潮红,看他眼眸湿润,仿佛有春水要荡出来,看他雪白衬衣半敞,春色无边。牙齿细细磨着青年柔软的耳垂,傅云朝的目光随意扫过不远处,还能看到符玔三人,他顿了顿,问出了一直以来想问的问题。
“人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也是老天爷定下的规矩,你会不会因此受伤?”
陆予知道傅云朝在问,他将本该已经死去的符玔带回来与韩青岩和贺锡儒见面,会不会对自己产生影响。傅云朝不知道的是,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善心大过凶宅本身的凶煞,他好像一直在做旁人嘴里的烂好人。
那些死去的人,会因为他和亲人再度重逢相见。
陆予看他们哭着抱在一起,不觉得羡慕,却又忍不住为他们多争取一点时间。
他收敛了分散的情绪,很快摇了摇头:“不太会。”
不太会。
傅云朝没放过这三个字。
不太会和不会有着显著的区别。
傅云朝皱眉看他,手指捏上他的脸,“你最好老实交代。”
陆予拍下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语气倒是平静,没有丝毫在被审讯时的紧张:“以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刚从天地之间诞生的时候是有人形的吗?后来就是这种违背天命的事情做多了,就没法维持人形了。”
陆予知道那是对他的惩罚。
不过他也没在意。
“我本来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但是那天真正的陆予被人送进了岐山凶宅,他用身体和灵魂换一场他想要的复仇。我……同意了。”
从那天开始他再次有了人的样子,并且以陆予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人世。
换做以前陆予是不会做这事情的,但那天或许是鬼迷心窍,加上符玔死前一直叭叭叭跟他谈外面的生活,他的那点心思也终于展露无疑。所以他答应了陆予,他也变成了陆予。
他垂眸看着自己被傅云朝拥住的身体,肩头印出了点点红痕,他说:“总不至于把这具身体也给我收走。何况只是一两次而已。”
陆予仰头去看傅云朝,很认真的跟他说:“明天晚上我们去见你父母,怎么样?”
自从那一次陆予说可以让傅云朝再见傅祈夫妇,傅云朝便没有提及过此事。但陆予知道,他没忘记。亲人是傅云朝心头一道经年难愈的伤,而就在昨天,这道刚刚结了痂的伤疤又被王烨翰给狠狠地撕下了来。
那里鲜血淋漓。
陆予想堵住不断流淌的血。
他想,就算无法愈合,但包扎好了,总归没那么痛。
陆予没有父母,但他却可以想象到傅云朝与家人相处的画面。
他不想傅云朝带有遗憾过完接下来的一生。
那些傅云朝意外昏睡、傅祈夫妇意外身亡而导致遗漏的关照和期许,总该要让他们都听上一次。
“明天晚上十二点,我们去你爸妈车祸身亡的地方。”
傅云朝敛着眼眸,他的眸光深深,像是将怀里这张脸给刻入骨髓里。半晌,他才重新将脸埋入陆予的颈间,轻轻嗯了一声。
不过,在去见父母之前,他还要去9区见一见傅鸣。
想起傅鸣,傅云朝的眸色比夜还要深沉几分,他扯了扯唇,勾出了个冷淡的笑。
…
天逐渐亮了。
远方鱼肚白将大片的天地照亮,光线彻底落入岐山凶宅,将凶宅边角都照亮后不久,韩青岩和贺锡儒终于回到了客厅内。而卫钧和张弛等人也见着时间差不多,都纷纷起身要告辞了。傅云朝和陆予从二楼下来,青年单手扶在楼梯的扶手上,微微敞开的衣服下隐约露出艳色痕迹,只被眼尖的石培培看了个正着。
贺锡儒一见到陆予,便走了过去,抬起一双红眼睛狠狠拍了下陆予的肩膀,哑着嗓音道:“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救命之恩了。真的谢谢你,陆予。我和韩青岩会一直记得这份恩情的。”
陆予偏头看他:“你们跟我客气什么?”
贺锡儒闻言倒是笑了,“你说得对。”
见两人的话题停了下来,卫钧朝凶宅的两位主人点点头,低声道:“我们也该告辞了,总部那边还有很多事情,接下来这一段时间应该会很忙碌。不过,你们夫夫可以休个长假了。”
“好。”
送一群人出去的时候,卫钧就走在傅云朝的身旁,显然是有话要对他说。其他人装作没看到,周奕还在连连感慨:“太阳升起来了,这破日子原来真的结束了。”
大家失笑。
而卫钧则是偏头看向身旁眉目清隽的男人,压低了嗓音道:“我知道傅鸣现在在9区,我也和冯放打过招呼了。你们要是过去找他,他那边不会说什么的。”
顿了顿,剩下的话卫钧还是没有说出口。
谁都有资格手刃伤害父母的人。
拍了下傅云朝的肩膀,卫钧这才离开。
一行人离开之后,原先热热闹闹的岐山凶宅霎时间便变得空寂起来。周围风吹树叶的飒飒声都清清楚楚。但陆予和傅云朝显然都是不在意的。傅云朝扭头看向陆予,目光划过青年的眼尾,低声问:“去休息吗?”
陆予看了他一眼。
外边日头正盛,卧室内一片阴凉。深色的窗帘很快印出两道人影,床单被人紧紧拽起,露出一截指骨泛白的手背。
陆予睁着双水意朦胧的桃花眼,眼尾如染了桃红,潋滟风情令傅云朝几乎难以招架。
傅云朝笑着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