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刑警到旭日商场顶楼时，雪还很大，宋凌撑着伞站着，宋锦奕躺在地上，任由雪花落在他身上，才半晌功夫，仿佛整个人气了一层霜。
宋凌淡然说：“哦，忘了告诉你，周云谦在狱中自首了，他是你的心腹吧。”
宋锦奕像一具死尸，一动不动。
宋凌嘲讽道：“这个世界很好，只有你，永远悲哀。”
*
宋锦奕是青陵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了不引起舆论过多关注，抓捕过程相当隐蔽。
但宝木集团董事一下子全被抓捕，动静太大，媒体嗅觉太敏锐，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到宝木旗下各办公场所蹲点等候。
楼下的刑警打来电话，“队长，好多媒体过来了。”
“地下停车场也有？”
“有。”
刑警队长挂了电话，指着宋锦奕，“你们带他先下去，从地上走。”
“不是说……”怕引起舆论过度关注么。
“执行。”
“是。”
宋锦奕的抓捕过程虽然会引起社会的舆论，但上级直接下达命令，抓捕宋凌一定要低调，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走完流程，立刻要他们把人转移过去。
刑警队长知道，这人就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剑，用好了，网络信息安全领域能上好几个台阶，但一着不慎，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则后果不堪设想。
警察先把宋锦奕带下去，到一楼时，媒体蜂拥而至。
举着相机手机和录音笔朝他伸过来。
宋锦奕看着一向对他和颜悦色的媒体如今义愤填膺咄咄逼人，身体不自觉颤抖。
“宋锦奕先生，毒海鲜和辐射珠宝的事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宝木集团还做了什么危害人生命安全的缺德事情？”
“你是不是抱着和大家同归于尽的心态活着？”
……
宋锦奕回头看了眼旭日商场的大厦，方才还风雪肆虐，现在竟然停了，天也越来越亮，似乎很快就要放晴了。
一个人压着他的后颈往警车里推，“别看了，进去。”
宋锦奕引走了大部分的媒体，另外几人才将宋凌带到地下停车场。
此时，焦左和周清洛正在停车场的车里等候。
见宋凌出来，周清洛下了车。
听到动静，宋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眼神纠缠，难舍难分，道尽相思。
周末清晨，旭日商场还没营业，停车场空空荡荡的，宋凌双手拢在前面，黑色风衣盖住了手，左右各站着一个人，他们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周清洛不自觉地往前一步，宋凌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没停下脚步，推着宋凌径直往前走，不远处就停着两辆警车。
宋凌转过头看着他，他身边的人严肃呵斥：“别看了，好好走路。”
宋凌朝他笑笑，转过头朝前走。
周清洛轻轻向前挪了两步，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咬着牙关忍着酸涩。
他好想冲过去，拽着宋凌一起逃，但他不能。
宋凌说，他之前不知道畏惧，随心所欲，犯了错，就要受罚。
这样，他才有资格清清白白地站在自己身边。
“小满。”
宋凌回过头。
“等你啊。”
“好，等我。”
*
一夜之间，宝木集团分崩离析，与此同时，宋雪莲的病房里，也驻扎了警察。
舆论一浪比一浪高。
周清洛在网上晒出了宋凌的康复证明，配文是个太阳的表情包。
之后，周清洛就没再上网，不理会那些纷纷扰扰。
奇怪的是，关于宋凌的讨论却像触及了红线一般，出一帖删一帖。
久而久之，宋凌变成了不可说，再后来，宝木集团的热度依旧，但宋凌就渐渐淡出了网络的视线。
周清洛无瑕顾及这些，去赵大俞的公司帮宋凌办了离职手续。
见到周清洛过来，赵大俞、楼扬和崔紫都关切问：“宋凌他怎么样了？”
周清洛：“他很好，不用担心。”
赵大俞：“那就好，帮我转告他，《破魔》的程序写得很完美，甲方爸爸很满意，奖金我会照样给他发。”
周清洛很惊讶：“《破魔》的程序是宋凌写的？”
“是啊，他好像有预感一般，前段时间很努力，提前很久把程序写好了。”
周清洛愣了半晌，轻轻笑了声。
原来《破魔》是他和宋凌的作品。
原来他们分开的这一段时间，也一直是紧密联系的。
赵大俞：“以后我们公司专攻网络信息安全，如果他想来上班，随时欢迎。”
“嗯。好。”
赵大俞交代完，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沉默半晌后才说：“我们都知道他是好人，别让他多想。”
梁丘：“对，我们都支持他。”
周清洛笑笑：“好的，我都转告他。”
楼扬：“对了，赵诚和李露知道咖啡厅老板是宋先生之后，特别感谢他的帮助，想请他当证婚人，现在两人的婚礼打算延期，等宋先生。”
周清洛真想宋凌也在这儿，让他知道，他值得所有人的喜欢。
*
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破魔》的设计工作也进入了收尾阶段，周清洛的工作也圆满完成了。
周清洛办理离职的这天，林祁给周清洛发了一大笔奖金，苏鸣宽请他到家里来吃饭，山城福利院的马院长亲自下厨。
周清洛也没客气，买了点水果就去了。
听说周清洛要离职，张超也来了。
马院长炒了一大桌子菜，热情招呼他。
“清洛啊，随便吃，别拘束。”
“谢谢院长。”
“别那么见外，叫我姐就行，福利院的画孩子们很喜欢，上级领导也夸我们对孩子用心，要谢也是我谢谢你。”
张超很舍不得周清洛，抱着他的胳膊挽留，“三各老师，你就留在山城吧，山城四季如春，适合你这样的好人生活。”
饭桌上其乐融融，他们很默契地没有提宋凌，没有提网上那些事。
林祁问：“真要辞职？”
周清洛很坦诚：“对，我本来就想自己开个绘画工作室。”
苏鸣宽笑着说：“你小子，原来是来偷学经验的。”
马院长：“清洛，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无论是经营还是管理，老苏别的不行，开工作室经验还可以。”
苏鸣宽：“苏某一定知无不言。”
周清洛很感激：“谢谢宽哥。”
“以后常到山城来，山城以后就是你的第二故乡。”
大家举杯：“预祝清洛从今往后一切顺利。”
*
周清洛回到青陵，崔紫帮他找到了一间很适合开绘画工作室的店铺，不偏僻但也不算喧嚣，就在杨柳湖边，一楼可以接待，二楼适合创作。
周清洛一边忙着店铺装修，一边忙着房子装修。
宋凌说了，让自己亲自装修他们未来的房子，周清洛没请设计师，自己设计。
焦左帮他找了家装修公司配合他。
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宋凌的向日葵盆栽也长大了，周清洛在别墅的院子里搭了个阳光房，他将向日葵种在那里。
宋凌的房间里有很多培育向日葵的书，周清洛空闲的时候，也认认真真研究起来。
日子叠着日子，向日葵在他的照料下长得很好，而宋凌终于有了消息。
周清洛正在工作室里忙碌，宋凌的律师找到了他。
律师姓张，宋凌决定自首坦白前，就已经找到了他。
张律师：“周先生，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周清洛脱下工装，收拾了下，跟张律师来到了一家餐厅。
张律师刚坐下，就跟服务员点了两杯冰激凌，笑着对周清洛说：“宋先生尝了全城的冰激凌店，说这家餐厅的冰激凌最好吃，特地吩咐我带你来这儿吃饭。”
周清洛：“谢谢。”
张律师递给他一叠文件，“经过查证，宋先生的全部财产都是合法收益，这些是转让协议，受让人都是您，您尽快签字，我好为您办理。”
周清洛：“我不签。”
张律师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述宋凌的话：“宋先生说，您不签，那他就不告诉你他还有多久能出来。”
周清洛：“……”
“宋先生一共非法攻击外卖网站一次，但他没有获利，也没造成外卖网站信息泄露，攻击宝木集团内网30次，也没获利，反而提供了不少宝木集团的犯罪证据，非法监听宋锦奕先生的手机1次，却挽回上千人的生命和财产，非法攻击国外网站1次，没有获利，也未造成任何损失，反而震慑他国敌特势力，攻击街道监控系统48次，综合考虑量刑，判…”
张律师战术性停顿。
周清洛伸长了脖子，“多少？”
张律师抬了抬下巴指着那一大堆文件，“先签字。”
周清洛：“……”
“签吧，以后你俩结婚了，都是共同财产。”
“……”
“宋先生说的。”
周清洛也不矫情，唰唰签了字，“能告诉我多久了吧。”
张律师松了口气：“一年。”
张律师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U盘和两个向日葵公仔和一把黑色的雨伞第给他，“这些是宋先生走的那天带去的私人物品，检查过没什么什么问题，宋先生让归还给你。”
周清洛盯着那台笔记本电脑，有点不可思议。
它不是个潘多拉的盒子么。
宋凌什么时候把它们都毁掉了。
周清洛打开电脑，果然很清爽干净。
张律师：“所有的密码都是‘我爱周清洛’，小写，全拼。”
张律师松了口气，这些个肉麻兮兮的话终于传完了。
周清洛插上U盘，点开。
里面是个动画。
天上下起了金钱雨，一个小人拿着盆去接，不一会就接得盆满钵满。
周清洛想起那天，他载着宋凌走街串巷，淋了场大雨后回到家，天上出现了彩虹。
明明过了好久，明明当时并不在意，但回想起来却很清晰。
“哦，对了，宋先生通过了各项测评，已经开始为国家工作了。”
这时候，服务员端上了冰激凌。
草莓和香草双拼，旁边放着一把金属小勺。
金属小勺套这个塑料手柄，手柄上印着一朵绽放的向日葵。
周清洛捏着勺子笑了笑。
不晓得某些人是真的觉得冰激凌好吃，还是觉得勺子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