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市的初雪下得有点猛，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是厚厚一层。
好不容易打到车，周清洛还没来得及报家里的地址，宋凌报了另外一个地址。
宋凌：“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车子开到了一个独栋别墅区，宋凌轻车熟路来到了一幢房子前。
这个地方在市郊，依山傍水，不远处就是个五A景区，环境很好，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房子的车库开着，里面停了几辆好车，其中有一辆周清洛很熟悉，就是宋凌之前开的红色保时捷，车牌号陵A00000。
周清洛明白了，这是宋凌之前自己住的地方。
周清洛问：“你之前住在这？”
宋凌摇头：“不是，这里之前借给焦左做仓库了，他之前在景区有个项目，要放点东西。”
有钱果然任性，仓库都这么贵。
周清洛：“哦，那你之前住在哪里？”
宋凌：“……”能不能不提这茬。
周清洛也只是随口一问，宋凌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再深究，跟着他往房子里走。
房子刚装修完，正在收尾阶段，焦左和小慈也在，他们正在验收。
焦左看到宋凌带着周清洛进来，傻眼了，然后悄咪咪给宋凌使眼色。
宋凌怎么回事？怎么主动暴露行踪了？他难道不是被宋家赶出去没地方住的小可怜了吗？
焦左干笑两声，若无其事道：“你们怎么来了？看我家，装修得不错吧。”
宋凌：“……”
周清洛饶有兴致地看着焦左表演，“豪宅。”
小慈一言难尽地看着焦左，大家都是熟人，这玩意为什么要在周清洛面前装逼呢，这个房子明明是宋凌的。
焦左：“一般一般，改天收拾好了，邀请你们来做客，小慈，带清洛参观一下我们的房子。”
小慈呆滞了两秒，不知道焦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男朋友装逼，她也得配合，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哦哦，好，清洛，过来，我带你到处看看……焦哥的房子。”
周清洛挑了挑眉，看了宋凌一眼，跟着小慈去参观了。
宋凌：“……”
焦左立刻溜到宋凌身边，恨铁不成钢道：“你干啥啊，咋带他来这儿了？你不是无家可归的小可怜吗？要他知道你骗他，你还不得扫地出门啊。”
宋凌：“他已经知道了。”
焦左闭着眼睛拍了下额头，所以他和小慈一本正经地在演个啥。
焦左思来想去，一个不怎么正常的想法油然而生，嬉皮笑脸道：“所以你什么时候搬出来，我好搬进去住几天？我太喜欢清洛家了。”
宋凌淡然看了他一眼，活动了下脖子和肩膀做了热身，“来打一架。”
焦左立刻否认，“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焦左可不敢和宋凌打架，这人十二岁的时候已经能一打三了，他才不敢跟他打架。
宋凌：“你想都别想，清洛没有生气，我也没有被扫地出门。”
焦左：“真的假的？你都坦白了，他都不生气？”
宋凌：“当然。”
焦左：“包括你那个大平层，咖啡厅，都坦白了，他都不生气？”
宋凌：“……嗯。”
焦左仰天长叹：“我也想要清洛这样的老婆！”
焦左话音一落，小慈正领着周清洛下楼来，正好听到了个一字不落。
焦左的声音浑厚，还夹杂着一丝幽怨，听起来尤为真诚。
焦左感觉自己被雷劈中了。
宋凌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马上连老婆都没有了。”
焦左一肚子坏情绪急需发泄，忍无可忍冲宋凌：“你他妈的来这儿干嘛？”
宋凌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来开车。”
“你没车开你买去，干嘛来这儿开。”
“都有车了，老买，多浪费。”
“……”你还知道什么叫节约呢。
他朝周清洛偏了下头，“清洛，我们走吧。”
两人刚走出门，就听到焦左卑微到尘埃里的声音，“小慈，你听我解释，你别生气好不好？你看，你不高兴，老天爷也不高兴，这雪越下越大了，都没停过。”
周清洛和宋凌同时停下了脚步，然后对视了一眼。
继上次【住嘴秘籍】之后，这次【不高兴理论】又特别巧合地雷同了。
周清洛问：“我很好奇，是你教他，还是他教你？”
宋凌：“巧合而已，我哪有他这么卑微。”
周清洛：“……”算了，给他留点脸吧。
*
宋凌的车都太过花哨，他顺了周清洛的风格，开走了一辆黑色的路虎。
周清洛：“你喜欢开哪辆就开哪辆，不用在意我的风格。”
宋凌：“你的风格就是我的风格，我愿意。”
大雪天，高速路很堵，宋凌没上高速，选一些比较冷门的道路走。
雪下得很大，有个车车胎坏了，停在路边，男人在费力换车胎。
风雪里，路过的车很少，经过这条路的车大多是去景区或者是去监狱，风雪交叉，景区的人少，这么大年纪这么大雪天还出门的，估计是去探监。
宋凌缓缓降了速度，看清了男人的脸，已经是个有些年纪的老年人，比周守林要老一些。
宋凌停下了车。
周清洛低头刷手机，没注意看窗外，见宋凌停车，“怎么了？”
宋凌朝窗外抬了下头。
周清洛：“我们下去帮帮他。”
宋凌：“太冷了，你在里面，我下去就行。”
宋凌说完，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周清洛：“等等。”
周清洛解开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把大衣扣上。”
宋凌一边小声抱怨扣上很丑，一边把大衣两排扣都给扣上了。
“等我一下，我一会就回来了。”
周清洛从后视镜里看某些人，正大步朝老人走去，期间还捣鼓了好几次围巾。
一直冷漠阴郁的人，终于开始学会帮助别人了。
全福利院最聪明最懂事的小满，长大了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不一会儿，宋凌黑着一张脸上了车，还带上来一个男人。
男人年纪大概六十岁了，坐在后座，冻得瑟瑟发抖。
周清洛问：“怎么了？”
“他的备胎也是坏的。”
周清洛：“……”
男人笑得小心讨好，“抱歉啊小伙子，我也不知道备胎是坏的，害得你白辛苦一趟。”
宋凌没搭腔，倒车到他的车前，从后备箱拿出钩子开始拖车。
老人慈眉善目，不停地道谢。
周清洛：“大爷你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往外跑啊。”
“哦，去办了点事。”
“有什么要紧事让年轻人去办就好了，下那么大的雪，出来遇到个事都不方便，还好我男……”
“朋友”两个字没说出口，周清洛及时刹住车，改了口，“还好我哥眼神好，还心地善良，看到了帮你一把，不然你多不方便。”
老人神色僵了一下，又笑着道谢，“是，谢谢你们。”
宋凌听着周清洛的彩虹屁，听得嘴角上扬。
去4S店还有一段路程，这个年纪的老人多少有些自来熟，周清洛也随和，两人就聊了起来。
“小伙子，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周清洛，他叫宋凌。”
老人怔了下，下意识重复：“宋凌？”
“对，宋凌，我哥叫宋凌，名字好听吧。”
正在开车的某些人被他哄得嘴角上扬。
老人附和，“好听好听，而且有点耳熟呢，你俩是兄弟，怎么不一个姓啊。”
周清洛：“哦，我们一个随爸姓，一个随妈姓，我随我爸姓，姓周，他随我妈姓，姓宋。”
老人：“巧了，我也姓周。”
周清洛：“巧了周大爷，那你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老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不提他也罢，要是我有你们两个这么好的儿子，我做梦都笑醒了。”
周清洛得意洋洋地笑：“那可不，尤其是我哥，长得好看，还很聪明，很优秀，都是遗传了妈妈的好基因。”
老人被他逗得很开心，车子抛锚的阴郁一扫而光。
宋凌怎么也没想到，做了好事竟还有这待遇。
车送到了4S店后，他主动问周大爷：“你家在哪里？送你回家。”
周大爷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已经很麻烦你们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4S店的修车师傅：“这个天气，车子可不好打哦老同志，让你小孩来接你吧。”
周大爷的脸色又僵住了。
周清洛很奇怪，只要一提到他的孩子，周大爷的表情就很怪，像被人戳到了什么痛处。
周清洛：“走吧，送你一程，车子不好打的，4S店马上要下班了，你要在外面等多久。”
周大爷眼眶有点红了，“今天是碰上好人了，那就辛苦你们再帮我跑一趟，不过我不是回家，而是要去一个朋友那里，你们再捎我一程吧。”
谁能想到，周大爷说的朋友，竟是周守林。
两个老家伙一见面，就聊得不亦乐乎。
原来周守林忙着准备新店铺开张，打算过了年暖和了就开业。
他打算请一些跟他年纪差不多大，但因早年下岗导致中老年生活依然拮据的人来店里当员工，让他们的生活变得好一些。
这个周大爷就是其中一个。
如今家里又来了几个中老年人，正在客厅开会讨论。
周大爷倒也不是拮据，生活还算不错。
但据说儿子是个做大事的人，但进了监狱，儿媳妇带着孙子去了国外，老伴也早早去世了，他也不愿跟儿媳孙子远走他乡，就一个人独处。
年轻的时候开餐馆养家糊口，儿子出息后，馆子交给别人经营了。
上次他在儿子公文包里发现了一张周师傅便当外卖单，就点了个便当，没想到还不错。
一来二去的，就找到周守林这儿来了，听说周守林要开餐馆，还要招早年下岗的中老年人当员工，也算是被他的善心打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来帮帮忙，给周守林点意见。
周大爷：“周老弟，你这一家子都是好人呐。”
周守林：“举手之劳，开餐馆你经验丰富，能请到你来帮忙出谋划策，我心里就有底了。”
中老年人在开会，周守林往外赶人：“小宋，清洛，你们没什么事，就出去溜达溜达玩玩，晚点再回来。”
宋凌：“……”
周清洛：“……”谁能想到他约了江时彦吃饭，竟成了明智之举。
无处可去的宋凌：“求带，给你当司机。”
*
周清洛提着蛋糕来到诺一牛排餐厅时，是六点四十，江时彦还没来。
宋凌把车子停在路边，正好隔着玻璃窗能看到周清洛的位置。
宋凌不知道周清洛为什么要约江时彦，但不会是他口中所说的跟江时彦取经，了解他的癖好。
宋凌第一次产生了他似乎需要求助焦左的感觉。
宋凌给焦左打电话，焦左刚哄好小慈，两人正如胶似漆，准备本垒打，焦左挂了宋凌的电话。
宋凌又打了一次。
焦左搞不明白，这个点明明是饭点，宋凌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非得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做什么！
小慈推开他，“先接电话吧。”
于是焦左扛着枪，没好气地开口，“大哥，你干嘛呢？”
宋凌：“你在跑步？那么喘？”
焦左：“你有事说事。”
宋凌：“周清洛约了江时彦吃饭。”
焦左：“吃就吃，吃个饭……”
焦左猛然从床上坐起来，“什么？谁请谁吃饭？”
宋凌没有再说第二遍。
焦左批了个床单到厕所去打电话，“现男友约前男友吃饭，你居然还淡定给我打电话？”
“那我该怎么办？”
“无非两种情况，一种两人联合起来撕你，一种两人撕逼，现男友再回去撕你，你是好日子过腻了吗？赶紧去阻止啊，还来打电话坏我好事。”
“坏你啥好事了？”
“刚吵完架的正常操作，你不懂？”
那一端沉默了一阵，焦左大概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你还是太纯情了，哥教你，吵架如果吵不过，那就操。”
“……”
宋凌瞠目结舌挂了电话，下意识地看了眼餐厅里的周清洛。
周清洛正在安静地看手机，白色高领毛衣外套着灰色大衣，干干净净的，路过的小姑娘都忍不住看他两眼。
他觉得，焦左说得没错。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周清洛抬头，看向窗外停着的黑色路虎，勾了勾唇低头发消息。
不一会儿，宋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向钱进】：你在干嘛？
【钱】：在想一会儿要怎么跟你吵架。
【向钱进】：……？
【钱】：吵完架之后疯狂亲你。
【向钱进】：……你怎么改昵称了？以前不是一个小0吗？
【钱】：因为我有。
【钱】：那不是一个小0，是个句号。
周清洛把毛衣领提了提，挡住嘴巴，肩膀微微颤抖。
正在他和宋凌调侃时，江时彦来了。
周清洛收起手机，示意他坐下。
江时彦看到桌上的抹茶慕斯蛋糕，愣了下，然后一脸欣喜，“阿凌买的吗？”
周清洛笑了声，“宋凌没来，这儿就咱俩，我们都别演了吧，我买的，唯一蛋糕店的镇店之宝。”
江时彦也不装了，换上一副冷淡的表情：“你找我做什么？难不成真的想请教问题？”
周清洛单刀直入：“我这次来，是为了个朋友，她找过我，说如果以后宋凌收拾你的时候，能不能手下留情。”
江时彦跟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不屑地笑了声：“我跟阿凌这么多年感情，用得着你帮我求情？”
周清洛没理会他的趾高气昂，淡然看着他，提了下嘴角，“你怎么不说，宋凌不会收拾你？”
江时彦怔了怔。
“还是你也意料到，如果你一直这么作下去，有朝一日宋凌也会收拾你，像收拾方恒一样。”
江时彦愣在原地，他没想到，他竟然掉进了周清洛的坑里。
他硬着头皮说：“阿凌不会那么对我的。”
周清洛步步紧逼，“不会么？你抄袭请枪手买水军的事，是谁爆出来的？”
江时彦紧紧捏着衣摆，接而立刻满脸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晌后才说：“所以你现在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来炫耀的吗？只用半年的时间，把我在阿凌心中的位置抹得干干净净，你很得意吗？”
周清洛云淡风轻：“别激动，喝点水冷静一下。”
周清洛说着，给江时彦倒了杯水递给他。
“你和宋凌相处十多年，唯一真心实意待他的时候，大概就是你十三岁的时候，把十岁的他从游泳池里捞出来吧，就这一点好，宋凌念了那么久呢。”
江时彦：“你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们之间的事？”
周清洛：“无非是宋锦奕要挟你呗。”
江时彦怔了下，惊愕地看着周清洛。
“你觉得，宋家还是宋凌的对手吗？”
江时彦沉默着不说话。
周清洛：“宋凌聪明，天赋过人，本来应该发光发热受人尊敬和喜爱，却被你们弄成差点精神奔溃，他崩溃了，你以为你有好日子过？”
江时彦冷冷站起来，“如果你今天是来说教，那就省省吧，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装蒜。”
周清洛也站了起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我不管你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想破坏我和宋凌之间的感情，那我可以陪你玩玩，但如果你想像以前一样伤害宋凌，绝对不行。”
江时彦忽然呵呵笑起来，“你是把自己想成了救世主吗？以为谁都能拯救？你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过高尚了？”
周清洛摇头叹了口气，把抹茶慕斯蛋糕放到江时彦前面，再给他一包材料。
总会有这么些人呐，但凡有人做点好事，就非得说人是圣父圣母。
跟没见过好人似的。
“帮你整理了下崔紫为了你劈荆斩的这些年，让你看看喜欢你的粉丝有多努力。”
江时彦猛然想起，抄袭被爆出来的那天晚上，崔紫一直给他打电话，让他不要逃避，出来道歉，她会一直跟他站在一起，当他的铁杆粉丝，希望他继续热爱画画，画出更多更优秀的作品。
事件平息之后，他再打电话时，崔紫已经不再心平气和鼓励他了。
“你曾买过一块抹茶慕斯蛋糕，帮了一把唯一蛋糕店，崔紫一直念到现在。”
“你曾经也是会给人温暖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无论是宋凌，还是崔紫，都不希望你有不好的下场。”
“坏人不会比好人多的，你在怕什么。”
江时彦盯着蛋糕沉默半晌，而后提着蛋糕，笑得冷淡，“你还真是自以为是啊，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真以为自己是神啊？”
周清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耐心真的被江时彦给消磨光了。
周清洛嗤了声，“要不是为了我朋友，说实话我才懒得管你，像块绿茶白莲蓉馅儿的月饼似的，茶也不够茶，莲也不够莲，哪哪都不得劲，我刚说的这些，你爱听听不爱听拉倒，想多听点宋凌的冷嘲热讽就使了劲地往上凑，正好我也爱演戏，宋凌也乐意看我吃醋，如果不介意当让我们感情升温的酒精灯，你就来吧，燃烧自己，温暖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