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洛转过身，方才无辜的小白花的表情消失，换上了淡然的模样，安静地走自己的路。
说是老天爷要赏一个人饭吃的时候，就会让他受到各种各样的苦，再赋予他无与伦比的天赋。
宋凌就是这样的人。
若宋凌从不遭遇苦难，那他和这样的天赋党是永远不会有交集的吧。
以后他们会离得越来越远吗？
自己能承受这么远的距离吗？
他可以自信地告诉江时彦，他们之间，宋凌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
如果宋凌以后遇到了一个能跟他并驾齐驱，跟他一起发光发热的天子骄子，那他又会如何选择呢。
那时候，宋凌应该就会知道，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吧。
等他病好了，会有个更加广阔的世界，不仅仅是他。
宋凌三两步就追了上来，可看着表情寡淡的周清洛，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忽然有点怕，周清洛心软温柔，可这样的人，喜欢把心事埋在心里，不轻易把那些不愉快和小别扭示人。
他们喜欢这么一点一点地攒着，攒够了，就放下了。
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走路。
天公还不作美，天寒地冻就罢了，还乌云密布，已经入冬好多天，初雪却迟迟没下。
宋凌小声祈求，“清洛，你笑一笑吧，你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好吗。你看，你不高兴，老天爷也不高兴。”
周清洛停下脚步，侧过头安静地看着他。
他怎么能告诉宋凌，自己太过现实，忽然间就不敢想未来了呢。
宋凌有点烦躁，“周清洛，你不会跟小说里写的一样，猛然间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很有钱，就像遭到了晴天霹雳一般，然后脑子抽风，开始胡思乱想，觉得两个人不是一个世界，然后要死要活闹分手吧？”
周清洛：“你还看小说呢？”
宋凌：“为了学怎么谈恋爱，看了一些。”
周清洛：“怎么样？融会贯通了吗？”
“恋爱技术没学到，其他技术倒是学了一些。”
“？”爱情小说里还有什么技术？
周清洛反应过来：“……”有的人，正经不过三句话。
“我为什么装穷？我不装穷你会可怜我吗？你早就可怜那个吴涵去了。”
周清洛：“但你还是骗我了，你确实是不忠诚了，我不该跟小说一样生你的气吗？”
宋凌嗤了声，“按照小说的套路，你对我如果只是可怜，不是爱情的话，我是要生气的，但是我没生气，我觉得可怜也可以啊，总会有一天会成为爱。”
“……”
宋凌振振有词：“如果我说我有地方住，我能住到你家里吗？现在能住到你心里吗？你这么严格吗？善意的谎言都不能说吗？如果我很穷，骗你很有钱，那是骗财骗色，我这样明明是送财又送色。”
周清洛气笑了，“你骗人你还有理了？”
宋凌态度立刻端正了，“行吧，我骗人在先，我错了，要我跪榴莲皮还是键盘，你说吧，我自己去买，不过你赶我走，我别想了，我是不会走的。”
“你……”
“对，我就是这么不要脸，不知道分寸，把你家当成自己家，把自己不当外人。”
“……”
周清洛被他逗笑了，无奈道：“你真是长了一张好嘴啊！”
宋凌松了口气，“清洛，你终于笑了，别不高兴了。”
周清洛：“我没不高兴。”
“你撒谎。”
“我在想，你真的好欠打，怎么能说出‘钱很好赚’这样的话？如果钱真的那么好赚，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辛苦的人。”
宋凌不理解，也很无辜：“我所有的钱都是合法挣来的，我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我写的代码能卖这么高的价格，很多软件公司愿意花很高的价格让我帮他们写代码，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代码，他们居然写不出来。”
周清洛：“……”
如果他不了解宋凌，肯定会被他这凡尔赛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
就宛如考完试对答案，学渣们在抱怨最后一题有多变态，一个学霸十分不理解，明明五分钟就算出正确答案的事情，他们为什么非得骂出题老师呢。
宋凌：“我平时喜欢分析海外经济走势，抓住几次机遇投了些钱，国内看好哪些项目也投了些，然后朋友开的商场超市医院游乐场，我也投了些钱，他们经营得都不错，有的给股份，有的给分红，还有……”卖掉咖啡厅挣了五倍，卖掉大平层也挣了四倍。
宋凌没有说下去。
这该死的咖啡厅和大平层，要怎么解释呢。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刨了两个这么大的坑。
宋凌改口，“还有这些钱就这么放着，每个月也有很多利息。”
周清洛安静地听他说，一边好奇这么多钱，一个月有多少利息。
宋凌自嘲地笑了声：“以前我活得单调，就只会做这些事，其他都不会，就像现在，你生气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哄你开心。”
周清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走进他，伸手抱着他的腰，脸靠在他的肩上。
“我是有些别扭，但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我把钱都给你，有钱的就是你了，你不要别扭。”
周清洛无声笑笑，“要你的钱做什么，我自己也挺能挣钱的好嘛，虽然挣得没你多，那也能衣食无忧。”
“你不生气了？”
“你有钱我还生气，我有那么矫情吗。”
宋凌：“老婆，你真好。”
“你的病要快点好起来，你会发现，你的能力和才华不仅仅可以换钱，还可以做很多很有意义的事，以后你可能是个人工智能的专家，也可能是个网络安全的专家，也可能发明出全世界最厉害的防火墙，会被很多人喜欢，也会被人多人尊敬。”
“我没想那么多，也不想要这些，我的未来里，只想着星空和灯火。”
沉寂了差不多半个月的天终于下雪了，没有任何过度，雪花忽然纷纷扬扬，下得很大，但很安静。
周清洛松开他往前跑。
宋凌紧了紧大衣，看着他的背影笑着小声抱怨，“跑什么，抱着多暖和。”
周清洛回过头朝他笑了笑，“不会只有星空和灯火的，还有万丈光芒。”
如果他以后病好了，像个正常人一样学会了憧憬和追逐，习惯了鲜花和掌声，如果还能够对他始终如一，无论他站得多高，他一定会义无反顾。
如果不能，那就不能吧。
此时周清洛并不知道，之后他即使受人敬仰，光芒万丈，他一直是他捧在手心的太阳。
*
雪越下越大，方才还安安静静的雪，忽然就咆哮起来了。
周清洛走到了崔紫家的唯一蛋糕店。
大雪天，蛋糕店没什么人，但伙计却很忙碌，都在准备一些外卖单。
崔秀英看到是熟人，就给他们嫩递了张毛巾，“快擦干净，一会儿感冒，你说你们真是，这么大的雪在外面瞎跑什么。”
周清洛笑盈盈道：“崔阿姨，您这气色跟您这生意一样，越来越好了嘛。”
崔秀英被他夸得乐开了花，“就清洛会说话，不像崔紫那丫头，老气我。”
崔秀英说到崔紫时，虽然嘴上埋怨，但眉眼里都是骄傲。
崔秀英：“清洛现在在哪里上班啊，听崔紫说，咖啡厅被她那个不长眼的老板给卖掉了。”
那个不长眼的老板：“……”
周清洛乐了，没想到崔紫也会吐槽老板，“是啊，卖掉了，我现在在一家软件公司上班，给人家画画呢。”
崔秀英：“那个老板靠谱不？会不会像那个不长眼的，公司说卖就卖了？”
崔秀英左一个不长眼，右一个不长眼，说得咬牙切齿。
看来崔紫吐槽得有点狠，但也能理解，崔紫四年的心血，说卖就卖了。
周清洛打趣回答：“感觉我们老板还挺靠谱的，长了眼反正。”
崔秀英：“长了眼就好，这样员工付出的努力才不会白瞎。”
宋凌眨了下眼。
他怎么就不长眼了。
不长眼能找到周清洛这么好的老婆吗？
和长辈聊天，三句话不离婚恋。
果不其然，崔秀英暧昧兮兮地说：“清洛有对象了没有啊？”
面对长辈的八卦，周清洛总是不知道怎么应付，正准备打哈哈过去，宋凌冷不丁开口，“他有了。”
崔秀英长吁短叹，“哎呀！都怪我当时考察你考察太久了，本来是想让你当我女婿的，现在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悔得我呀。”
周清洛打哈哈：“崔阿姨开玩笑，抬举我了。”
崔秀英嫌弃地嗤了声，“就这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对象，我都不想催他了。”
她顿了下，话锋一转：“你和你那对象，处得好不好？你俩可能分不？”
周清洛：“？”
崔秀英：“阿姨没别的意思，我说万一处不好，分了以后试试跟崔紫处处。”
宋凌又冷不丁开口，“不可能分的，你给崔紫另择良偶吧。”
周清洛：“崔阿姨，崔姐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喜欢她的人很多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崔秀英又叹了口气，“那不说她了，看来老张算得准，那天他还跟我说，今年你红鸾星动，姻缘追着你跑呢，果不其然。”
正好老张送货回来，风尘仆仆的，崔秀英立刻招呼他过来，“老张，你算得准，你那天说姻缘追着清洛跑，对吧。”
宋凌：“？”
老张拍了下身上的雪花，“对啊，追着跑啊，追上了吗？我算错了吗？”
崔秀英喜笑颜开，“追上了，对象处上了。”
老张：“好事啊。”
崔秀英嘿嘿笑：“什么时候也给崔紫算算？”
老张连忙借口有事要躲起来，“我把货理一理啊，你们聊。”
他才不敢给崔紫算呢，如果算出来崔紫的红鸾星还是一动不动，她又该骂他算得不准了。
周清洛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笑着转移话题，“崔阿姨，我来买个镇店之宝。”
崔秀英：“你也知道抹茶慕斯蛋糕是镇店之宝啊。”
抹茶慕斯蛋糕是唯一蛋糕店的镇店之宝。
这个抹茶慕斯蛋糕还有一段故事。
崔紫高二那年，她下岗了，前夫还跟她离了婚，他只答应给崔紫抚养费。
她会做甜点，特别是抹茶慕斯蛋糕，做得很好吃，正好当时也有些积蓄，她就打算开个店，忙起来就不会去想离婚的痛苦了。
可开店哪有那么容易，生意并不景气，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能力了，想放弃，去甜品店打工，把崔紫拉扯大，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崔紫平时风风火火的，但心思细腻得很。
当时崔紫喜欢一个漫画小作者，那个作者在贴吧免费画。
正好他在连载一部漫画，也是跟甜品美食相关的，崔紫就到他连载的漫画下留言。
【我妈妈做的抹茶慕斯蛋糕很好吃，但没人买，她很伤心，我爸刚跟她离婚，我该怎么安慰她呢】
那个作者恰好也在A市，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买了她的蛋糕，还拍了蛋糕店的照片，在微博上帮她打广告。
【唯一蛋糕店的抹茶慕斯蛋糕真好吃】
那些天，每天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像崔紫差不多大的孩子，买一块抹茶慕斯蛋糕，在贴纸上写一句鼓励的话，贴在店里的玻璃窗上。
那几天，崔紫高兴得连做梦都是笑着的。
或许是有了信心和希望，店里也就慢慢好起来了。
崔紫也告诉她，那个作者名气也越来越大了，赚了很多的钱，有很多人喜欢他。
这或许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她问崔紫那个作者是谁，她打死都不说。
不过不知怎么回事，她现在很少提那个漫画作者了。
这个故事，崔紫也跟周清洛说过，在他和宋凌的墙画被毁，方恒破产之后。
她还说：“清洛，如果以后宋凌要对付江时彦，能不能让他手下留情。”
周清洛提到抹茶慕斯蛋糕，崔秀英看向宋凌，“哦对了，小宋啊，你好久没来买抹茶慕斯蛋糕了，小江不喜欢吃了？”
宋凌：“……”他不知道今天他来这个唯一蛋糕店干什么。
崔秀英：“还是你俩分手了？”
宋凌硬着头皮回答：“我和他没谈过恋爱。”
崔秀英：“不可能吧。”
宋凌：“……”
宋凌觉得今天出门没有翻黄历，如果翻了，上面一定写着诸事不宜。
周清洛看着宋凌被崔阿姨左一刀右一刀地捅着，憋着笑对崔秀英说：“崔阿姨，他俩确实没谈过。”
崔秀英：“没追上？”
宋凌：“……”
看着宋凌一副准备原地裂开的样子，周清洛也不敢多呆了，提着个小小圆圆的抹茶慕斯蛋糕，和崔秀英告别，走出店外。
宋凌闷不吭声往前走，浑身上下散发着四个字，我不高兴。
周清洛：“也许你当年太过轰轰烈烈，让人印象深刻。”
宋凌木着一张脸看着他，沉默不语。
周清洛：“逗你的，回家了。”
宋凌：“清洛，今天晚上你真的要去见江时彦吗？”
周清洛提了提手中的蛋糕：“见面礼都买好了。”
“能不去吗？”
“为什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宋凌默了默，又说：“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把他当情敌。”
周清洛有点好笑，“我什么时候把他当成情敌了。”
“那你去找他做什么？”
“让他别再演戏了。”
宋凌走了两步，觉得又不太对劲，回过头看着周清洛，“你竟然一点把他当成情敌的意思都没有吗？”
周清洛：“？”
“周清洛，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
“为什么江时彦都这样了，你还不吃醋？我看到你跟别人笑一笑，我都嫉妒得要命。”
“因为我既成熟又理智。”
“你的意思是我既不成熟也不理智？”
“……”哪里成熟，哪里理智了？
宋凌木着一张脸往前走。
周清洛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显然不是很想要这种既成熟又理智的爱情。
宋凌忽然回头，“周清洛？我生气了，你就这么不放在心上吗？”
周清洛：“……”
那他也幼稚一回吧。
周清洛走过去，一把抱着他的后背。
某些人步伐立即停下来了，但嘴还硬着，“别抱我。”
周清洛笑了笑，“就抱。”
原来幼稚起来，并没什么不好。
宋凌扯平的嘴角弯了弯，然后又不着痕迹地拉回去，又忍不住上扬。
某些人撒娇太管用了。
“你说这也吃醋，那也吃醋，我哪能吃得过来，我们阿凌那么优秀，以后一天到晚得有多少人抛媚眼。”
宋凌被他逗笑了，将他搂紧。
周清洛亲了下他眼睛，“可你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我，真好。”
“以后也会，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不会变，那就是我爱你，相信我。”